我草草吃了一点面包作为午饭,然后与卡洛琳他们告别,“我回宿舍躺一下,下午课上见。”
卡洛琳企图立刻站起来陪我回去,我按住了她的肩,“你接着吃饭,你们不是说要去图书馆。我自己能回得去,一会儿教室见吧。”
她妥协的点点头,“一会儿见。”
走出礼堂大门的时候,我与简错身而过。简忙着与她的同学们说一些组建新的学习小组之类的事儿,我悄悄一转身背过去,躲开了她的视线。我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不清楚她是不是连带被庞弗雷夫人责备了,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她有没有被我耽搁了时间。与其见面后被各种关怀搞得尴尬,那不如暂时先不要见面,至少让我先冷静一下,想一想怎么回应别人的关心——我有些乌龟的缩进了自己的壳儿里,这个城堡里的人情世故,让我有点不适应。
我给自己手表定了两个小时后的闹钟,然后带着魔药学大辞典窝进了被窝里。掀开毯子跳上床的一瞬间,我很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被子相当暖和,一定是城堡里无处不在的小精灵被告知我需要温暖的地方来休息,特地在这个还没有开始集中供暖的季节,先给我开起了小灶。
我舒服的喟叹了一口气,放松了脊背,躺在羽毛枕头堆出来靠垫里看词条,作为消遣。但是看了没几页,我就忍不住滚下了床,抽出行李箱里还没整理的计算纸张,趴在床头柜上开始做验算工作。我很喜欢这种工作,沉浸于一件事,给我一种接近麻瓜说的“心流”的体验。全身心的沉浸。我感到自己的所有难过、困扰,都随着笔墨溜走。我的视线变得格外清晰,我的耳朵似乎失灵了,听不到任何声音,我也有在这样的时刻,可以忽视掉周围萦绕的魔力场——姑且这么叫它们吧,就是那个我怎么也关不掉的,能够看到魔力运行状态的意识开关。这也是我特别喜欢沉浸在这样的事情之中的原因。卡莱尔曾经评价我是专注力天赋很高的人,但是他不知道我的这种高度专注背后,还隐藏着从没说出口的逃避。
两个小时的时间不够我涂满三张草稿纸,被震动的手表提醒,我折起算了一半的方程式,准备带去课堂上,如果有时间的话还能继续写。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因为坐姿的关系,腿压得有点麻。我有些烦躁的跺了跺脚,用卷起的纸卷不停的敲被压的右腿,让刺痛感赶紧消散。考虑到我不准备每日常驻休息室,把宿舍空间优化一下这件事必须要提上议程。
我变形术不太过关,变出一套桌椅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宿舍里的空间不算特别大,但是也足够我摆下一个额外的单人小桌,我可以把床当椅子来用,把床头柜当成文具柜和临时书架,爸爸答应给我的文件架也可以放在床头柜边上,取用方便还不占地。
我抽出地图,沿着学姐写的指示路径,沿着旋转楼梯走到一层,再穿过回廊,经过花园的喷水池,经过礼堂后右转。沿着有些阴冷的石阶向下走一层楼,就来到地下教室附近。日常用于上课的房间有三个,按照年级不同进行了划分。我猜每个教室里材料储备不同,教授大约是担心低年级没有经验的小朋友们误打误撞错拿了危险材料,以造成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
我对照了一下教室门上贴着的课表,推开了最靠近楼梯这间教室的门。距离上课还有十多分钟,教室里已经坐了一些人。小伙伴们多数没有落座,他们好奇的昂着头,在教室里走来走去,观察着顶天立地货架上的标本瓶,对着几个看起来可怖的整只浸制科莫多龙的标本瓶指指点点。其实科莫多龙嘴里的毒液囊被取走之后,剩余的部分就没有太多药用价值了。我猜这些标本放在这里,可能还是教授本人的兴趣使然。
教室里的课桌椅呈U字形排布,教授的讲桌在U字开口的那一端。我抬眼一看,拉文克劳的三个小伙伴还没到,便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双胞胎在我右手边冲我招手,“佐伊佐伊,你过来,我们一起吧。”
“还是别吧,我先给我们学院的同学占个位置。”我抽出教材放在桌上。占掉了U字左边那一竖靠近讲台的地方。
没多会儿,小伙伴们都到齐了,我托着腮看着座位对面的那面墙,巨大的药材柜直抵天窗。柜门上的锁门咒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光芒,我在好奇这个柜子高处的东西要怎么拿下来。教室里又没有机械臂,而直接用漂浮咒或者召唤咒,可能会对一些特别敏感脆弱的原料造成损伤。
转念一想,也不对,一年级的魔药课本我翻了一遍,都是些简单基础的药剂,没有那么精细的东西。
整个教室里弥漫着的嗡嗡的说话声被一阵不轻的关门声戛然喝止。斯内普教授急匆匆走向讲台,沿路挥亮了教室里的照明,让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看到黑板上写的实验室守则。这差不多就是妈妈实验室守则的翻版。
“我假设这里已经没有不认识字和不知道怎么拿羽毛笔的小朋友了。我也假设这里没有不认识银质片刀、解剖针以及石臼的幼年生物了。”斯内普教授像一阵风,从我背后刮了过去,“如果你们中间的确有一些人在最基础的知识方面有困难,那就请在上课过程中竖起耳朵好好听讲,如果有什么疑问,举手提问。我必然知无不言,但是,在我允许你们动坩埚之前,谁都不要把手伸到书本和羽毛笔之外的地方去。”斯内普教授在讲台边上站定,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学生,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我尽量回以一个冷静的表情,克制自己不要躲开他的对视。
“我可以教你们如何酿造荣誉、熬制赞美,甚至去生与死的交接线上试探。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足够感兴趣、也要足够有天赋才行。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一些人在几周前刚刚接触到魔法,我也知道至少一半的人没有翻过手上的课本,我当然也知道你们中间有很多人,长到那么大还没有接触过化学以及炼金术——我必须告诉你们,在某些部分,熬制魔药与化学这门麻瓜的学科有很多相通相似之处。而当魔药走到深处,如果你们想上我的Newts班,那么在Owls考试中,你们的草药学、变形学、魔咒学、古代魔文、保护神奇生物都必须是O才行。否则的话你们就会发现这条前行的道路上迷雾重重。”
“魔药是一门很特殊的,几乎很少使用魔杖的学科,但是它可能比大部分用得上魔杖的课更为危险。所以,在我的课堂上,把你们的魔杖收起来,不要随便挥舞。鉴于这已经是开学第二天,我想你们已经在其他课堂上相互认识过了,而我们已经在开学宴会上见过面,我就不浪费时间一一点名再认识一次你们。所以,现在,我先来讲解一下魔药教室里的安全守则……”
小伙伴们被斯内普教授的开场白给震慑住了,在这死寂一般安静的教室里,我反而找回了熟悉的感觉。我略略松了口气坐正了身体,拖过一叠羊皮纸,准备把斯内普教授的实验室守则抄写一遍。在手指摸到课桌的时候,我有一些意外的发现课桌上似乎也刻着保护法阵——很大概率是为了在学生的各种奇葩操作之下,保住学生们的小命。
在抄写下实验室七必须和七不准之后,斯内普教授走下讲台,站在U形课桌中间的空地上,开始点名提问,检查预习情况。他在课前说的“不浪费时间互相认识”是真的,他的确靠着开学宴会分院的那半个小时,记住了所有新生的名字。我在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惊叹于他的“人脸识别”功能,是我这样的社恐脸盲无法企及的。
“山踯躅和唐杜鹃有什么区别,分别有什么用途?谁来说一下。”我听出来斯内普教授在题目里挖了坑,小伙伴们一个接一个毫无知觉的往里跳。当然,他明显也给我挖了一个大坑。
“佐伊-普林斯,”在好几个同学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胡言乱语之后,斯内普教授似乎是怀着难以忍受的情绪,点了我的名字。他抱着手站在我的面前,低头看着被我画上了杜鹃花解剖结构的羊皮纸,“你来给他们解释一下这个问题。”
我放下笔,缓缓站起来,“山踯躅和唐杜鹃没有区别。一般来说他们都是指学名为Rhododendron simsii 的植物,俗称为杜鹃。杜鹃的花,叶,根,茎分别有不同的功能侧重。比如说……”我本来想多说几句,但是看了看斯内普教授使给我的眼色,收住了话头,“总体来说都可用于消炎止痛和止血,在治疗吐血、外伤出血的几种药方中有广泛的使用。”
“好的,可以。请你再给我解释一下,采摘栀子黄的注意事项。”
“一般在七月下旬尚未盛开的季节采摘,在花骨朵将展未展之时,用解剖针以十字交叉的角度插入花朵萼片与木本的连接处,然后连着萼片一起掰下。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要使用鲜叶的话,立刻干燥处理。有效成分保留量最大。”
“栀子黄有什么作用?”
“镇静、止血、消肿。”我的手指不安的在课桌上轻轻抠了一下。感觉到小心眼的斯内普教授对我的“报仇”从此刻开始了。
我身边的卡洛琳正埋着头发了疯一般的翻着课本——她的确是把课本都背下来了。但是我很清楚,就算她把《千种神奇草药及蕈类》这本书吞进肚子,都不会看到这两种植物的药性和采摘方式的介绍。书里也没有谈杜鹃有山踯躅和唐杜鹃这两个虽然在著作中不太常用,但是在交易市场上经常用于区分产地而诞生的别称。斯内普教授的问题不是简单的超出知识范围的超纲,是结合实际实践经验,挖了大坑的那种超纲。
“你清楚就好。”斯内普教授以接近耳语的音量说了一句,然后朗声对全班同学说,“普林斯同学说的很准确了,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知识点记下来呢?”
卡洛琳翻书的声音顿了顿,然后整个教室里响起了拉过羊皮纸,打开墨水瓶,以及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然而,斯内普教授站在我面前没有离开,他直直看着我,我有些紧张的回望着他深邃的黑眼睛。在仿佛确认了什么之后,他突然弯了弯嘴角,低下头,在我画的栀子花解剖图上帮我纠正了一个写的过于潦草的拼写,“拉文克劳加十分,你坐下吧。”
斯莱特林那一撮同学那边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