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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师尊咱们去拉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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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镖的主家姓马,是凉州城熏香生意的龙头之一。

马家大院距离客栈不远,正常走路大概一刻钟的脚程,但天刚蒙蒙亮,杜越桥的房门就被“叩叩”敲响。

她昨夜睡得晚,退了烧美梦迎上来,满桌子羊肉卷、芷江鸭、陇西腊肉,手里还捧着盛糖水的小碗,这碗喝完了另一碗立刻续上。

杜越桥喝得甜蜜蜜,突发奇想到底谁在伺候她,把空碗递过去,顺着那人白净的手臂往上一看——

师尊!!!

楚剑衣接过空碗,浅浅笑着,语气非常柔和:“吃好了?那就跟我上路吧。”

好诡异的话,好诡异的笑容。

什么路?她张嘴想问,但发不出声音。

师尊看出她的疑虑,笑如春雪遇暖阳:“当然是上黄泉路啦!你不是舍不得师尊一个人赶路吗,来陪师尊吧!”

说完,楚剑衣站起来,身前的木桌珍馐都化为齑粉,被一阵风吹去,茫茫夜色里只剩下师徒两个人。

楚剑衣在前面走,手上没有牵亡魂的链子,也不曾回头看过,她大步踏入夜雾深处,走得慷慨从容。

而杜越桥就像被阴司勾住的魂魄,低眉垂头,师尊往哪儿走,她就落下同样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好奇怪。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和师尊共赴黄泉,为什么师尊对死亡没有半分恐惧?

问题太多,得不到答案。

脚步突然停住,杜越桥抬头。

师尊还在笑着,只是笑中带泪,眼睛像汪了半湖的水,泪珠从湖泊一滴一滴滚下来、流下来,很长的睫毛,湿了黏在一起,不分明。

楚剑衣低眸噙泪,怜爱而不舍地抚摸她的面庞:“傻姑娘,怎么还跟着。”

白衣上显出一朵红梅印,十朵,百朵,渐渐地爬满楚剑衣全身,在她唇角边也开上一朵,她启唇,嘴里的红梅花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不追啦,回去吧。”

杜越桥想喊,喊不出声,想往前靠,却被楚剑衣一掌推回。

推搡间,她听到清脆的断裂声,什么东西裂了,她看到楚剑衣平静地端坐下来,面带微笑像尊菩萨,有一千瓣的白莲从座下生发,有一千只手从污泥沼伸出,混乱地拉拽师尊,弄得素衣满是鬼手印。

要拉师尊入那无间地狱。

“师尊!!!”——

“叩叩”

敲门声驱走了噩梦。

杜越桥惊醒,胡乱抹了两把眼睛,捂住胸口深深吸气,才呲溜着鞋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完好无损的楚剑衣。

楚剑衣面色有点冷,她这长相,面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凛冽,春风吹过她脸都会变成隆冬的寒风。

杜越桥打了个冷颤,问:“师尊,有什么事吗?”

“睡懵了?”楚剑衣上下打量她一番,没发现徒儿有变傻的迹象,“收拾下,该上路了。”

“上什么路?!”

“去马家,验镖。”楚剑衣冷冷道。

这傻徒儿,吃好喝好睡一觉起来,就把要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怎么对得起她昨夜的千叮万嘱。

杜越桥一拧大腿,真实的痛感验证当下不是梦境,昨日师尊的叮咛重响耳畔。

脑袋还昏沉,杜越桥要醒不醒地应了,也不避着点师尊,直直走到床前脱衣解带。

这样迷迷糊糊,许是病愈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过来。

楚剑衣瞥了她一瞬,退到外边替徒儿把门掩上。

衣服是睡前就收拾好了的,中层鳞甲软胄,师尊要她一定穿上,并在内面施了个防护结咒,外层搭的靛蓝束袖袍,一整套下来倒给人增了几分净爽利落。

楚剑衣眼前一亮,这身打扮显出杜越桥作为南方姑娘的灵秀,又不至于像之前那般活脱脱一副学徒样。

“以后可以试试其它颜色,不要拘泥一种。”

观赏着亭亭的蓝蓝的徒儿,她忽想到桃源山内门弟子服饰要随其师尊,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这束袖袍,还有套月牙白的相同款式,她一并买了下来,但徒儿并不领情。

算了,挑剔人家穿白着蓝做什么,那三年总归不是她在教导——况且她这身白的寓意并不吉利。

楚剑衣把想法收回来,伸手替她捋顺衣领:“不过,今天穿的倒是显得人精神,挺衬你。”

话音入耳,杜越桥羞赧地低下头,耳根透红,藏给地板看的眼神炯炯发亮。

早间天冷,考虑到杜越桥小病初愈,楚剑衣没有御剑疾驰,而是像寻常师徒散步般,领着杜越桥一路步行过去。

走过老农叫卖蔬菜的长街,尽头就是马宅。

杜越桥好奇地打量这些商贩,睁眼大声吆喝的,眯眼休憩、霜结上眉毛的,都背靠墙根蹲着。

匆匆扫过小贩们,正感慨着,冷不防一张惨白的脸蹦到眼前——

“师尊,有鬼啊!”

见杜越桥被自己吓得往后趔趄,差点摔倒,许二娘赶紧后退两步,抱拳连说冒犯,满头露水抖落如小雨。

她左半边脸还裹在纱布下,在马宅附近蹲守两天,夜里水飘到脸上,清晨就结成霜,整张脸都变得冷白,看起来瘆人极了。

楚剑衣眼疾手快拉了徒儿一把,使杜越桥免于摔倒,看向跟鬼一样的许二娘,皱了下眉,“你有何事?”

“嘿嘿,恭喜仙尊、贺喜仙尊,拿下马东家的镖活儿,可喜可贺!”

楚剑衣无语,她最烦能开门见山说清楚的事儿,偏要假意弯绕一番,当即不理会许二娘,拉着杜越桥走人。

知道这桃源山长老脾气怪异,跟她们凡人不同,许二娘长话短说:

“仙尊!那逍遥剑派要的货可忒多,路途遥远,有野狼吃人,我看您二位怕是人手不够,不如同我们拉个镖,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许二娘抱拳,向两位仙尊俯首,脑袋低得能和拳头齐平。

可高高在上、不体人情的仙尊只冷哼一声,快步同她擦肩而过,许二娘低头看到仙尊白比寒雪的衣角即将挨到她小腿,却无风自动地偏移,怕沾到脏东西般。

高冷的,连嘲讽的话都不屑赏给她。

意料之中——擂台上郑五娘把杜越桥打得快毙命,多瘦小的人被捶出一口口鲜血,她都看得心惊肉跳,更何况为人师长的楚剑衣。

许二娘抱拳的手冻出青紫,嗓音嘶哑虚弱:“仙尊!我们姐妹从晋地赶来走镖,七张口等着擀面下锅,这趟镖……还请仙尊赏条活路!”

没有人理她,许二娘抱拳垂首定在原地,白霜挂满全身,快成了冰雕。

双耳被冻得通红,甚至出现了幻听,听到有人咚咚咚向她跑来。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是幻听。

杜越桥小跑到许二娘身前,伸手将她扶起来,道:“我师尊说,与你们拉镖的话,得要一份名单。”

“有有有!”许二娘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早备好的名单塞给杜越桥,“小仙尊,你是好人啊有福分的,菩萨千万要保佑你!”

杜越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师尊准许的,菩萨要保佑,就保佑我师尊吧!”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许二娘殷切目送两位仙尊背影渐渐行远,呼出口热气转身,却诧异地发现满身露水不知何时已蒸发,衣服干爽没有半分湿冷。

师尊哪是外头传的冷血无情,分明很通情达意。

杜越桥心情甚好,原以为楚剑衣不会答应,没想到只是说了缘由,便点头应许,到底把她放在心上了。

两人给小厮报了来因,由人领着进到府上。

宅院深大而气派,弯弯绕绕走了好久没到头,杜越桥无聊中想到榜文写的沙州刃,悄声问:“师尊,沙州刃是什么东西?用沙做的刀刃吗?”

楚剑衣:“是凉州特产的熏香,一般用于陵宫里遮盖尸体的腐味,燃尽后香灰锋利可割狼喉,所以叫沙州刃。”

“师尊你真是见多识广,我听都没听过呢!”

“楚家每年都要用到,我闻惯了,不算见识多。”楚剑衣像在说家常事,心里却不平静。

沙州刃价格不菲,八大宗门里也只有浩然宗当寻常熏香年年用,其余门派若非死伤惨重,不会轻易采购。

镖单写明,逍遥剑派要求沙州刃数量众多,近来又无大事发生,便只能说明逍遥剑派准备重修陵宫,而那位——

“镖头,请进。”

话语打断她的思考。

小厮停下来,前面的门关得严丝合缝,人已带来,屋内场景不是下人能看的,便识趣告退。

杜越桥抬手,刚触到门扉,忽觉身后清风徐动,楚剑衣温热手掌握在徒儿腕间。

“修真之人最忌莽撞。”师尊牵她后退两步,“这地方你我不熟悉,不可轻举妄动。既然知道运用灵力,不妨用它探路。”

“是,师尊。”杜越桥点点头,引气入体、气沉丹田,化为己用推开门扉,一气呵成。

成功将灵气用到实处,杜越桥眉梢间涌上欣喜,扭头看向师尊。

“什么感觉?”

“感觉丹田充盈,稍稍引入一点灵气,便能迅速凝实,听我心意随我使用。”她灿烂一笑,指尖残留的灵光映得眼眸晶亮,“还感觉,用得了灵气,好开心啊。”

好开心啊。我不是废物啦。

楚剑衣眼中一瞬失神,很快被这份欢喜打动,淡淡笑道:“不错。日后我再教你些更巧妙的法子,消耗灵力会小许多。”

“真的吗师尊?!”

“答应你的,还会有假?”

“多谢师尊!”

杜越桥惊喜交加,竟觉得清晨的雾水也不冷了,被师尊握过的手持续发着温暖的热,一路暖到心尖尖上。

跟随师尊入了屋内,昏暗的灯火跳动,一道细长的影子映照在地,听到动静,慢吞吞转身。

“在下马凡,货物都在屋里了,杜镖头请点吧。”

马凡长一副白面书生模样,眼周青黑,杜越桥想起话本子上说的因贪淫而被吸干精气的书生。

显然,他把楚剑衣认成了镖头,看到杜越桥拿着镖单从后边走出来,眉毛往上拱了拱,瞥一眼楚剑衣,又塌回要死的样儿。

“没错了,数都对得上。”杜越桥验完最后一箱沙州刃,朝马凡点头。

正要回来,脑海里忽地响起师尊的声音。

“走慢点,往沙州刃里注入灵力,再核验一遍。”

一般秽物附于物件上,遇到灵力便会显形,以灵力核验,是最基础的检验之法,海清教过她无数遍。

杜越桥闻言照做,一排排重新检验。

“可有异样?”

她刚想回应无异,却耳后顿凉,有人贴着颈侧幽幽哼唱: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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