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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恶不作楚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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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部州,凉州界,城东北角。

店掌柜是本地人,麦色皮肤,两颊天生高原红,脸庞枕在手臂里昏昏欲睡,留两只眼睛轮流站岗,眯着看楼上客人倦色消隐,看小二跑动忙上忙下,看到门外远远走来一白一蓝两个小点。

走得近了,原是一身材高挑的白衣女人,她忽地停住,抬头一望客栈招牌,后面蓝衣小友低头跟随,猛一下撞到女人肩膀,急急后退几步,更垂着脑袋。

女人没有在意,快步走进客栈,对上掌柜那只偷看的眼睛,道:“要两间上房。”

真是好看的人儿,神采英拔,出尘不染,说是神女仙子也不为过,偏生眉头紧锁,人的脾气盖住神性,落到了凡间。

掌柜的暗自遗憾,慵懒支起脑袋道:“客官赶得巧儿,这段时日来住客人多,正正好还剩两间上房,设在最里头,客官要是喜欢清净,再适合不过。”

楚剑衣不知愁着什么,听到有两间上房清净,总算遇上件顺心事,眉头一松,付了账款,转身淡淡看了杜越桥一眼,“跟上。”

这两间房挨在一起,楚剑衣选了更里的一间,小徒儿捡她剩下的。

有间房子可以住,比风餐露宿强多了。

而且能和楚剑衣隔开,不用看她的脸色,也不用担心自己先伸出哪条腿,会惹她皱眉,杜越桥心里美滋滋。

等店小二走开了,另一间客房传来“啪”的关门声,她喜不胜收地扑进床上的大棉被,软软香香的,比她在桃源山,那一床睡了三年的被褥舒服多了。

第一次住进客栈,还是上等房。

杜越桥激动又新奇,揭开壶盖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茶叶,这屋里头有几件家具,打开窗子听见不远处打擂台的声音,东瞧瞧西看看,折腾累了,又呈大字形躺回床上,盯着床幔发呆。

跟着楚剑衣,除了要忍她臭脸、担心被凶、一声声“啧”吓得心惊胆战,还有冷风吹到发抖、骑着重明不敢挺直背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好处的,就比如现在能住进上房。

还比如,自己能凝聚灵力了。

想到这,什么臭脸啊、坏脾气啊统统被抛之脑后,杜越桥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两腿相盘,按照海清教她的心法,平静地感受灵气流动。

她两手平摊在腿上,闭着眼,想象身体是一件器皿,浸入灵气河流中。

从前这具身体是个竹篮,任她怎么打水,灵气都从孔隙汨汨流走,一滴都留不下。

如今她能感受到竹篮织补了大半,孔隙都被填充,那些灵气流进身体,很顺从地沉入丹田,自然而然挤压凝聚,心念一动,没有阻力涌入指尖。

杜越桥小心地睁开眼睛,生怕自己稍一动作,灵力就又消散。

幸好,这一小点灵力没有离她而去,而是像水珠挂在指尖,发着红色的微光。

目光四处扫视,最终落在如豆般跳动的灯火。

她试着催动灵力射向灯芯,“唰”,很轻微的响动,幽幽闪烁的火光骤然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杜越桥心中的火光却欲燃愈亮。

真的能凝聚灵力了,不,不仅是凝聚,她甚至还能使用灵力!

今天可以熄灭油灯,明天呢,明天应该能用灵力关窗户吧?再过些时日,是不是就使得动三十了?不不,进展太快了,还得循序渐进,但用灵力摊被子总是能的吧……

思绪飘到很久很久以后,也许,几年后自己能随宗主去参加宗门比试,在那里大放异彩,让宗主大吃一惊,板着脸说还要再接再厉,心里却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想着,嘴角放肆勾起来,脑袋越来越沉,迷迷糊糊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使劲儿想,脑海里那个白衣身影不识趣地浮现。

是她啊。楚剑衣。师尊。

想到这个人,嘴角又耷拉下去,那些美好幻想也如泡影般破碎。

什么嘛,根本不想看到她。

如果这女人没出现,她就不会被赶出桃源山,不用被强迫着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会,使她对师尊的美好幻想碎成一地。

她确是因那女人而能凝聚灵力,可又怎样,没有可亲的长辈在旁,她看不到海清的欣赏惊喜,也无同龄的伙伴,满肚子高兴分享给谁呢?

难不成要给那女人说去?她可是剑仙、大师、天之骄女!这点点突破,在她眼里不值一提!说了肯定还会觉得自己聒噪。

杜越桥突然觉得挺没意思,有了灵力,没有想分享、想保护的人,有什么意义。

心里那点希望,被名为楚剑衣的一盆凉水浇灭,要是她是块肉骨头,杜越桥恨不能扑上去狠狠撕咬,任她如何哀求都不放过,要把她的肉全部咬掉,一点骨头渣都不剩。

这人真的是当初那个,夜夜把她抱在怀里的,温声细语哄她,可亲可爱的师尊吗?为什么现在变得这样不近人情,冷若冰霜,看她的眼神嫌弃得不行。

无恶不作的坏女人!

把三年前那个温柔可亲的师尊还给她!

她还想要用一些难听的话咒骂楚剑衣,可每回恶毒的词汇将用在楚剑衣身上时,记忆中珍藏的那道身影总会飘出来,一遍一遍摩挲她拇指的梨花疤,用柔情的举动把那些脏话全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

在恨意与渴望的纠缠中,头脑渐渐昏沉,最后想的脏话停在嘴边,她一整个被那人拥了去,跌入温柔乡,话终究说不出口,没忍心伤着梦里的师尊。

香的,柔的,暖的,随便滚动,都被一片柔软包住,热乎乎,像在师尊的怀抱。

只是有点太热了,脑袋昏沉沉,杜越桥想一脚踹开被子,但脚也是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好像睡了这么一觉,她就被暖融化了。

“噔噔噔”

没眼色的敲门声惊了她的好梦。

杜越桥费力张开眼,手撑在床上,硬床板的触感让她有了重心,摸着床沿爬下床,打开门。

“客官,这是今日的早餐,给您送上来了。”

店小二手里端着两碗冒热气的早饭,道:“掌柜的昨日见您穿得薄,怕您贵体不适,特叫后厨往粥里加了几味药材,送上来给您。”

杜越桥接过那碗发着中药味的浆水粥,醇白的粥汤上飘着葱段,连翘沉在底下。

“谢谢。”

道谢后就要关门,那小二却没走,把另一碗鸡汤面放在桌上,搓着手心道:

“小客官,与您同来那位客官的门掩着,敲了好几声没听到有人应,那是位女客官……我不好进去,能否劳烦您送一下?”

那人睡觉也不关门?心这么大。

心里腹诽着,见他确实为难,杜越桥接下这活儿,小二如释重负地退出去。

浆水粥滚烫,热气里蒸出的中药味不好闻,杜越桥想着等它稍凉一些再喝。

以往这个季节,她只穿单衣在桃源山各处捡拾柴火,别说生病,就是再洗个冷水澡都不会着凉,要去北方特意多穿了些,怎么还发烧了。

她眸色一暗,连掌柜的都看出她生病了,楚剑衣和她待了这么长时间,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

还是,知道了不想理会,由她自生自灭。

傻傻坐了好久,浆水粥表面凉了,米粒粘连,内部还是烫的。

那碗鸡汤面却要坨了。

杜越桥看着面一点点冷下去,快要凉透了,才想起接手的任务。

她跟楚剑衣过不去,但面是无辜的,不能浪费粮食。

端起碗,面里塞着一个小鸡腿,杜越桥突然想到自己舍不得吃,千辛万苦从食堂捎回来给楚剑衣,却被她扔掉的那根。

当时为了让楚剑衣吃热乎,她跑得急,还在路上摔了一跤呢。

原来楚剑衣的嫌弃那么明显。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杜越桥心脏狠狠抽痛,自怨自艾着,心里却突兀浮上一个念头:楚剑衣是不是不吃荤的?

的确,伺候楚剑衣的那几天,确实没见她吃几口肉。

她于是怀着验证的心态,来到楚剑衣门口。

房门虚掩着,刚被店小二敲门开得大了一些,能看见楚剑衣趴倒在桌上,窗户开着,冷风呼呼往里吹,一袭白衣被刮得无力,勾出那人单薄的身形。

楚剑衣睡得好安稳。

也好疲惫,好憔悴。

杜越桥没忍心吵醒她,轻轻把面托到桌上,连很小的响动都没发出。

或许应该提醒她一下,再不醒来面该坨了。

但楚剑衣真的好累,平时很有震慑感的眼睛下,两排青黑占了好久,此刻被睡眠驱逐,正慢慢消褪。

让她再睡会,就睡一小会儿。

杜越桥斤斤计较着,等会关了窗户,就把她叫醒,绝不能让这女人睡得这么香。

走到窗边,刚好一阵冷风灌进来,杜越桥直起不太壮实的身板,把风挡了个结结实实,没漏到楚剑衣身上一点。

被风吹得差点打喷嚏,她费了好大劲压住,一股酸意沿着鼻梁骨涌到鼻头,泛起粉红,眼泪都要挤出来了。

轻巧关上窗,杜越桥转身,想把楚剑衣叫醒,但看到罅隙溜进来的阳光停在楚剑衣鸦睫,又觉得光线刺眼,鬼使神差地,竟坐到对面,为她挡住强光。

在谷底,楚剑衣也为她挡过。

晚点再叫她醒来吧。

杜越桥想。

但这女人不按常理出牌,光线被遮挡没了热源,眼皮微一跳动,悠悠地睡醒了。

楚剑衣睡眼惺忪,视线模糊着,不过咫尺远的地方却坐了个人,眼神立刻从舒坦变得凌厉,本命剑就要应召而出。

杜越桥尴尬,斟酌了用词:“你……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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