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办公室里很安静。
裴煜坐在办公室里,电脑上股权收购计划书。
他的商业知识不算丰富,自己傲/人的存款都是直接扔进银行存活期,简单省事。
这份计划书是他托远在国内的好友,上市公司慕氏集团的总裁慕景逸负责起草的。
慕氏集团不是跨国公司,指染樱鹤的业务也需要转几手好友关系。
但裴煜的态度相当坚决,慕景逸也为这位多年的好友答应下这件事。
正想着,泽村光一突然闯进办公室。
他不是那种冒失到不敲门就闯进来的人,现在却着急得面露难色。
“裴教授,你看热搜新闻,这是……你那个……”
裴煜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大写标粗的“伶馆头牌狐狸花魁疑似在房间自杀”令他瞳孔紧缩。
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呼吸也停滞了一秒。
这个标题不能对应到除了花澈以外的任何人。
刹那间四肢冰凉,心脏处传来一阵绞痛。
裴煜一下子站起来,把椅子摔得“哐”一声。
“我出去一趟。”
裴煜抓起手机,丢下一句,面色铁青地往外跑。
“等一下,裴教授。”
泽村光一抓住他的手腕。
“你现在这个状态开不了车,我打听到他被送去了京都大学附属医院急救,我开车送你。”
一路上,裴煜无数次拨打了花澈的电话,愚蠢地期待那边传来小狐狸的声音。
但电话从始至终都没有接通过。
他方寸大乱,拿着手机的手在抖。
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他坐在车内后排,思维一片乱麻,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除了一遍又一遍拨打那个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
医院急诊大楼的门口站了很多记者,他们拿着摄影机和话筒,被医院的保安拦在外面。
现场很吵闹,闪光灯不停地闪,记者们够着身体去看,试图从玻璃门往内看到什么内情。
狐狸花魁出事绝对算得上有吸引力的社会新闻,但是他们却能这么及时地知道这个消息,早早地站在这里等候。
裴煜来不及多想,和医院的保安验明了身份之后,从员工通道进了医院。
京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大多都是京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或者老师。
急诊科主任认识京都大学医学院圈子内大名鼎鼎的裴煜,连忙过去打招呼。
“裴教授,您的同事泽村光一给我说了这位患者的事情,我已经协调相关科室的专家来这里了。”
“什么专家!谁让你们叫专家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很不礼貌地打断了主任的话。
店长也跟着来了,他在伶馆算是与花澈关系最密切的人。
“这个医院的费用贵得要命,花澈没有医保,专家号这么昂贵的费用,他这辈子都还不上,难不成让我来出?”
“本来打算去做标记清洗手术就要花很多钱,现在闹这么大让我以后怎么给他安排客人!赔钱的……”
他的声音停止在了裴煜跨步过去抓住了他的衣领。
“给我闭嘴!”
这个吝啬的店长完全忘记了花澈到底给他的伶馆带来了多少收益,打响了多少知名度。
裴煜将他狠狠地摔到一边的墙上,听见人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呼。
他尽量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转身对主任说道:
“谢谢您,费用的事情我会承担,请尽力抢救。”
主任好像察觉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目光在裴煜和摔在地上的男人之间流转。
“这个您放心,我们会对每一个生命都全力以赴。”
再加上他们一定会看在裴教书的面子上不计成本地动用资源,就算是杀鸡焉用牛刀也会尽力抢救花澈。
急救室的门打开,里面的医生走出来,目标明确地走到裴煜面前。
“裴教授,患者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失血性休克,他应该是割腕自杀,好在是融合性Omega,狐狸的凝血功能救了他一命。”
“他现在已经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求生欲不是很高,应该是精神问题。”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开口道:
“这个问题,裴教授应该比我更专业一些。”
裴煜点点头,“继续。”
“他现在应该很难受,没有醒,体温一直很低。”
“我们在他的腺体上发现了很新鲜的临时标记,如果能找到标记他的Alpha,给他释放安抚信息素,或许会好一些。”
“你能找到……”
“是我。”
急诊室外的走廊上,几个人很有默契地安静了几秒。
主任轻咳了一声,打破几个人之间的沉默。
“那裴教授就去单人重症监护室陪陪他吧。”
“好。”
病房里,花澈被一堆医用仪器围在中间。
过度失血让他的脸色泛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就连手臂都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
手腕上缠着纱布,吊瓶注射的药水让他的手很冰。
病弱的小狐狸脆弱到极点,那点残留的生命力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心电图检测器“滴滴”作响,上面波动的线也很缓慢。
裴煜坐在他的床边,双手捂着他冰凉的手。
手腕上缠着的纱布,看起来分外刺眼。
“我应该看出来的,小花……”
安抚信息素缓慢释放的同时,干涩的声音也在自言自语。
作为精神医学的教授,这个领域里顶级研究院的院长,精神疾病明明是他最熟悉的领域。
他最擅长识别人类情绪的假面、分析精神障碍的症状,对每一个细节都敏锐入微。
踏入这个领域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患者,写过那么多论文,怎么能犯下这样的错误。
现在想来,“满足”、“溺死”、“定格”……
那么多痕迹足以判断花澈的自杀倾向,他竟然全部都忽略了。
小狐狸说自己回不去了时候,是有多么绝望?
“我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裴煜低声说着,语调低哑得几乎听不出情绪。
他是精神医学研究院最年轻的正教授,第一篇获奖的研究项目正是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伪装人格识别。
可结果,他却被花澈推开他的气愤蒙蔽了双眼,没有看出如此迫切的求救。
他握着花澈的手,第一次觉得那些写在自己论文里的数据如此遥远。
那些冰冷的数字,在这一刻成为了他无法触及的无能为力。
数据不会颤/抖,不会疼痛,不会绝望,不会痛苦……
但是他的小花会。
裴煜低头,眼睫颤了颤,手指轻轻地摩挲花澈的手背。
他从可能失去花澈的心痛中回过神,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现在还在后怕。
“昨晚,我就应该不顾一切地推开所有拦住我的人,就算你想推开我,也要强制把你塞进我的怀里。”
“我就应该守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让你不可能有机会拿起刀。”
裴煜很罕见涌动起强烈到失控边缘的情绪,眼里竟闪动着一层淡淡的泪。
“小花,记者是你叫的,对吗?”
“把事情闹大,让伶馆背上压榨员工的罪名,让客人不敢点一个精神疾病且有自杀倾向的花魁。”
他的声音在抖,眼泪夺眶而出。
“傻瓜。”
竟然用这种方式奔向他,而他却用气话伤害最纯粹的小狐狸。
“醒醒,小花。”
“不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