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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授的手在她视野中一晃而过。
他的手很好看,是男生那种修长且不失力度的漂亮,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肤色冷白,指节匀称,只有关节透着淡淡的粉红。
左手手腕上,还戴着喻星旋见过的手表和手串。其他人戴起来可能相当怪异,但戴在他手上却有种浑然天成。
意识到那张桌边不止有陈嘉授,王辑宋朗浩两个人都在盯着她看,喻星旋自觉她沉默的时间太久,不情愿地对陈嘉授说了声:“谢谢。”
说完,没听到陈嘉授的回复,她就匆匆往收餐处去。
宋朗浩看着陈嘉授的脸色,嗤笑一声:“我就说这女的傲吧,连授哥面子都不给。”
陈嘉授对他的反感已经达到顶峰,公共场合却又不好发作。
他抽了张纸巾擦手,不动声色站起来:“先走了,有点事。”
喻星旋去收餐处收拾餐盘,把筷子扔进专门的篮子里时,感觉指尖油腻腻的,才发现那上面沾了菜汤。
她想起刚才那一幕,心情忽然变得有点复杂。
她觉得一个绅士的人,应该不会故意爽约,或者故意让她当众难堪,被班主任带出去教育。
可说他人品很差,非常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却主动把她掉在地上、不怎么干净的筷子捡起来。
陈嘉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好像有点不确定了。
周末在家,喻星旋偶尔想到他,却怎样都猜不透他那些行为的动机。
如果她愿意去打听一下,李安蓝她们应该会很乐意把陈嘉授的八卦和盘托出。
但内心深处,另一个骄傲的自己,却不允许她主动流露出对她讨厌的人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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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返校日,喻星旋的情况好像有点糟糕。
因为这几天没戴耳钉,加上不小心碰到水,右耳的耳垂已经红肿起来,摸上去很热,并且耳洞还有往外渗血的趋势。
祝媛跟喻星旋奶奶住在同一个小区,她们每天早上都在小区门口见面,然后一起上学。
今天,祝媛看到她,就发觉她的脸色很不好。
“闪闪,怎么了?”
“……我耳洞好像发炎了。”
“怎么回事?天哪好严重,要不要陪你去趟医院看看?”
“没事,还能撑。”喻星旋摇头,“上学要迟到了,我今天中午再去医院吧。”
“那好吧。”祝媛在六班,二人在三楼的楼梯口分开前,祝媛忧心忡忡地说,“你有事就下楼找我哦。”
不知道是不是耳朵发炎的缘故,喻星旋撑过了一个早自习,第一节课时,她头晕得有点撑不住了。
她正想在课桌上趴一会儿,好巧不巧,英语老师点她起来回答问题。
喻星旋茫然地翻了翻试卷,李安蓝好像在提醒她哪题,但她实在没力气装模作样,索性直接承认:“抱歉老师,我刚才走神了。”
喻星旋学习态度一向端正,英语老师也不忍心说她什么:“坐下吧,下次注意。”
两节课后是大课间,喻星旋穿过大半个教室,走到门边最后一排,去找体委沈林风请假。
“沈林风,我今天不太舒服,课间跑操想在班里休息。”
沈林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没问题没问题,你明后天还请不?现在可以一块请了。”
“……”
喻星旋明白他误会自己生理期,但也懒得纠正:“谢谢,我明天请假的话再跟你说。”
她不可避免地站在陈嘉授的桌边,他完全没注意来的人是谁,也不在乎她为什么请假,随口问沈林风一句:“你还得一会儿?”
沈林风:“你先走吧,我得去给老白送个东西。”
陈嘉授点点头,站起身来,不在意地越过她。
喻星旋晕晕沉沉,顾不上其他,请过假后就回去趴在了自己桌上。
教室里已经彻底空了,操场上跑步的音乐远远地传来。她从书包里拿上钱包,去了楼下超市。
喻星旋在靠里的货架上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她想买的碘酒和棉签。
这时,跑操结束了,各班解散,许多人涌进超市买水。隔着几排货架,几个高大的男生有说有笑地进来,有几道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沈林风走向靠内侧的饮料柜,拿出几瓶冰饮。忽然看到蹲在地上的女生:“喻星旋?你怎么在这。”
“来买东西。”
“刚好你也在,想喝什么饮料快拿。”沈林风说,“反正阿授请。”
沈林风对喻星旋很热情。军训他不小心扭了脚,疼得龇牙咧嘴。喻星旋恰好路过,把自己刚买还没来得及拆封的雪糕送给他冷敷。
从那以后,沈林风就跟她自来熟上了。
喻星旋抬眼,看到陈嘉授正站在柜台附近,手里没有拿水,应该是在等他们结账。
她想起十几分钟前陈嘉授的冷漠,勉强地摇头,说:“不用了,谢谢。”
“对了,你今天身体不舒服,今天跑操还跟我请假了。”沈林风跟她一起蹲下,自告奋勇地说,“你要买什么,我帮你一起找吧。”
“我想买碘酒和棉签。”
“啊?你买那个干嘛?”
这时,一道沉稳清冽的男声忽然从上方传来:“这里没有,你得去校医院。”
听出是谁,喻星旋并不是很想理他,站起身来。
这条过道狭窄,陈嘉授一站过来,去路就被他堵住了。
她低着头说:“让一下。”
陈嘉授像没听见:“你怎么了?”
喻星旋没说话,将头发往后撩起,露出发炎的右边耳朵。
这动作带了点埋怨的意思。
女生耳廓莹白,也因此红肿出血的耳垂就越显触目惊心。
陈嘉授收回视线:“学校不允许佩戴饰品,以后别在学校戴了。”
喻星旋含混地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的缝隙里钻过去。
上次去陈自钧家祝寿,陈嘉授见到小姨家的表姐,她正跟几个小姐妹抱怨耳坠太沉,不小心把耳洞撑坏了,只能去做修复手术。
“等一下。”陈嘉授叫住她,“你的耳洞打得太低,不要戴很重的耳饰,否则会豁开。”
几个朋友在收银台等他结账,陈嘉授在机器上刷了一下校园卡,“滴”的一声,他忽然想起什么,步伐加快,追上已经出门的女生:“校医院拿药要登记,你带没带校园卡?”
喻星旋摸了摸校服口袋:“……没带。”
一张卡被递到面前。
陈嘉授:“先用我的。”
喻星旋迟疑了片刻,没有伸手:“不了吧。”
“下节班主任的课。”
这时,沈林风和他那几个外班的朋友朝这边过来:“走了阿授,还杵着干嘛?”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陈嘉授跟上他们,经过她的瞬间,把校园卡塞进了她的校服口袋里。
仿佛只是顺手,可含义又有点强硬。
喻星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他撂下一句提醒:“还有十分钟,注意时间。”
“……”
喻星旋抬起头,只看到陈嘉授被人簇拥的背影。
有个大嗓门的朋友正在揶揄他:“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陈嘉授,见了美女就忘了朋友,催了你好几声,你怎么才听见?”
陈嘉授:“你有病?”
那朋友似乎做了个嘴拉拉链的动作:“错了错了,我懂……”
可后面的话,喻星旋离得太远了没再听到。
校园卡的一角硌着她的手心。喻星旋暂时收起好奇,缓慢走向校医院。
后知后觉地,心底荡起一丝异样。
挂号拿药,递出校园卡时,喻星旋看了一眼卡面上陈嘉授的照片,皱了皱眉。
怎么有人的校园卡照片能这么上相的。
喻星旋给耳朵上了药。因为不想引起人注意,上午放学之前,她趁课间陈嘉授出门,把他的校园卡和十块钱一起放在他桌上。
回去的时候路过门口,老王叫住喻星旋,提醒她下午最后一节自习前记得去办公室抱作业。
中午放学时,喻星旋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头也不晕了,祝媛陪她去了学校附近的社区医院,处理伤口,开了消炎药,还一起在学府路上吃了米线。
医生嘱咐说她最近要吃清淡点,喻星旋面前摆着鸡汤米线,只能看着祝媛碗里的麻辣米线眼馋。
捕捉到她有些哀怨的眼神,祝媛:“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最近遇到了水逆。”
自从打了耳洞以来,全世界好像都在跟她对着干。
“或许你应该求助一些玄学?”祝媛建议她,“咱们学校后面的雁平山上有个文曲庙,听说还愿很灵的。”
喻星旋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不信这个。”
下午自习课前,喻星旋去物理办公室,把班里的作业本和今晚的物理作业一并拿上。
一转身,她跟身后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的手背稳稳托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倾斜的作业本扶正。
温热的皮肤一触即离,喻星旋垂下眼,快速忽略掉触觉。
虽然身高只到他肩膀,但凭着校服下的肩部线条,喻星旋瞬间认出了是谁。
陈嘉授:“老师,同学说您叫我过来一趟?”
“啊,对对。”老王说,“今年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还没确定,往年惯例都是市状元发言,所以叫你过来听听你的想法。”
老王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又叫住喻星旋:“课代表,你先别急着走,让他帮你一起抱作业。”
喻星旋睫毛颤了颤,本该走出去的步伐收回来了。
因为她也想听听陈嘉授会怎么答复。
潜意识里,她觉得陈嘉授是一个,虽然不会主动争取,但也很乐意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人。
喻星旋常常喜欢对一件事事先做出预测,她的直觉一般都很准,在事情按照她的预想发展时,她会产生一种极大的满足,“看,我就说吧,果然如此”。
但这次却让喻星旋失望了。无论老王怎样力劝,陈嘉授拒绝的意思都很坚定。他还挑了下唇,提醒老王:“咱们班不是还有一个市状元吗。”
这下不仅是喻星旋,老王也怔住。
因为有陈嘉授这个绝对耀眼的存在,他这段时间,确实忽略了班上的另一个全市第一,施秦。
其实各科老师们都心照不宣,对陈嘉授的优待,不全是因为他的优秀。
早在陈嘉授入学之前,每个任课老师就已经知道,陈自钧的一个后人在他们班上。
陈自钧是谁,称为国士无双也不为过。就算陈嘉授是个彻头彻尾的庸才,靠着沾他的光也会让人多看一眼。
王世富若有所思:“你们回去吧,回头我再问问施秦。”
……
“为什么不愿意。”
课间,办公楼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橙黄色的夕阳在地砖上投下一格格光影,喻星旋低头偶然间看到两道被拉长的影子,忽然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自从开学以来,她还从来没有跟身边这个男生走在一起过。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问了。
“不想写稿,而且意义不大。”
到了楼梯口,喻星旋胳膊一轻,作业本全都被陈嘉授抱过去。他很自然地接下一句:“如果有现成的稿子念,倒是还可以考虑一下。”
陈嘉授似乎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并不是眼高于顶,用鼻孔看人,甚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喻星旋语气和缓了点:“沉吗?”
“没事,不重。”
“要不你分我点吧。”
“喻星旋。”陈嘉授忽然站定,望着她正色,“早上钱你多还了。”
喻星旋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表情平静,唇角有点想上扬,但还是忍住了:“应该的,早上谢谢。”
走出办公楼,在回教学楼的路上,许多人跟陈嘉授打招呼,他一一应了。
有个朋友想要把他拉到一边说事,陈嘉授摇摇手婉拒:“晚点再说,我先抱作业回去。”
“你什么时候成物理课代表了?”
喻星旋忍不住抬头,看到陈嘉授冲她的方向抬了抬下颏:“帮人。”
他们一路回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