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玄干净利落地转身、出门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门外的沉闷的空气似乎都随着他的步伐变得清新起来。
刚出门,一转眼就看见荀文正要往楼下走的背影。
闻青玄三两步跟上:“这次多谢你,不然恐怕这局游戏没这么顺利。”
闻青玄很清楚,追猎者堵门的做法,摆明了是不想让他被救下来,在这种关键时候,荀文竟然能提醒他天赋的另一种用法,这才得以让他完成自救。
荀文浅浅回了一声作为回应。
“闻青玄,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声呼唤打破了宁静。下方传来空旷的回声,闻青玄越过栏杆向下看去,徐骁和王杰从1号门里走出来,担忧地看着他的方向。
发射器发动带来的声响、破坏都是不可避免的,整个监狱内都听得清清楚楚,眼看着代表闻青玄的图标上,血色潮水逐渐上涨,将要漫布整个灰色小人,他们不禁心里一提。
荀文究竟上去了没有,或者被追猎者拦在了半路,或者出了什么别的意外,他们几乎无法冷静。
正当徐骁准备出去一探究竟时,发射器的倒计时也正好结束。
剧烈的轰鸣如同雷霆炸裂,与整个监狱发生共振。整个建筑都收到了影响,脚下的地板开始前后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崩塌。紧接着就看见一道耀眼的光芒从穹顶破空而出,直至云端。
两人顿时心里一凉,他们双双开门,向三楼望去。
所幸,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闻青玄和荀文都平安无事,他们两人都站在三楼的走廊上。
——那飞上天的是谁?
两人更加疑惑了。
闻青玄和荀文三两步来到他们所在的1号总控台这里,此时的能源吸收进度已经达到了80%。
最后一台总控台即将启动。
闻青玄向他们回顾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过程,当然,省去了和荀文的交谈,以及动用的转移天赋。
只是大致描绘了下自己如何英勇地运用智慧和武力,克服重重困难,过五关斩六将,最终将追猎者制服,然后将他绑上发射器的英勇事迹。
王杰赞叹不已。
徐骁灵魂提问:“那荀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荀文微笑:“提供技术支持。”
“比如?”
“把胜利的旗帜从追猎者身上转移到我们身上。”
闻青玄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但他好像无法反驳。
轻松的氛围在1号关押室里弥漫,大家的神情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追猎者已经上天,场上除了他们四人,再无其他对手。
难得的宁静让所有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叮——1号总控台已成功启动。”
上方传来急促且刺耳的警报声。
“滴滴——大门可开启,请尽快开启大门。”
紧接着,又是一阵滴滴的声音。八目相对,他们一齐赶往最近的东大门。
这是一面3米高的巨大铁门,整体呈现出深邃的金属色泽,看上去极为厚重。门上没有任何的花纹或装饰,只有简洁的线条和形状,以杂乱无章的排布方式在门上留上印记。
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封锁住监狱唯一的出路。
不知谁说了一句:“一起推。”
简简单单三个字,仿佛拥有别样的魔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他们纷纷上前,双脚顶住地面,身体倾斜,用力将厚重的铁门往外推。
然而,几番下来,铁门非但没有任何移动,四人反而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靠坐在门边,徐骁看向纹丝不动的铁门,皱眉道:“这样不行,肯定有其他开门方法。”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到门上那些混乱的图案。
闻青玄抚摸着杂乱无章的线条。它们有的呈圆形,有的呈椭圆形,圆形在椭圆形的上方,圆形的上半部分,分散出几根线条,向四周不规则延伸。
方形的左、右、左下、右下还有几个细长的长方形。姑且说是长方形,它的线条时而扭曲,时而笔直,最后勉强形成一个闭环。四周散布着几个可以的小圆圈。
乍一看像个人,再一看像条狗,换个方向像不规则俄罗斯方块,就像是小孩创作的画,零七八碎,毫无章法。
闻青玄把自己能想象到的各种图案与这些线条作对比,一无所获。
不能说杂乱,只能说他对艺术的认知还没有开发完毕。
闻青玄停下了思考:“恕我直言,过于抽象的画作不一定是解题的关键。”
荀文嘴角微动。
“诶,这是什么?”
王杰指着大门上杂乱无章的线条,突然惊呼一声。
闻青玄:“......”
这傻孩子。
“看那边。”荀文示意闻青玄向身后看去。
大门的侧边有一块顶立的石柱,上方是一个凹槽。
这个凹槽是手掌形状,向里凹陷约有1cm深,形状完美,不难想象这是在暗示他人将手放进去。
闻青玄看着凹槽,琢磨不定。
是陷阱,还是开门的机关?不得而知。
四人围绕着立柱,陷入了沉思。这时徐骁上前一步,道:“我来。”
徐骁深深地吸了口气,将手缓缓伸向凹槽,他五指张开,竟与凹槽严丝缝合。徐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面有东西,好像是——天青石?”
天青石?这是做什么用的?
闻青玄说:“你试着引动里面的能量。”
“嗯。”徐骁点了点头,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里面蕴含的能量。
相较海青石,天青石里的能量更加霸道,不出几秒徐骁的额间就已经冒出了薄汗。
他咬紧牙关,手指在微微颤抖。
“大门开启进度:1%”
机械而冷漠的系统提示声传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们用的方法对了。
门上的线条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更加诡异的线条。
闻青玄:“......”
耳边传来徐骁的咬牙切齿:“系统居然要我引动天青石里的能量,在门上刻画出追猎者的模样!该死的,这谁记得清!”
凭借惊人的记忆,徐骁大致勾画出追猎者的轮廓,神情极为认真,仿佛在勾画一件传世艺术品。
门上的图案逐渐显形。
一个波浪轮廓的圆。
一个既像长方形,又像椭圆形的不规则图案。
四条修长但只有骨骼没有血肉的线条。
闻青玄:“......”
抽象程度令人震惊。
徐骁为自己辩解:“天青石太难掌握,能量太暴戾了,很难把握。”
“嗯嗯。”闻青玄敷衍。
徐骁一甩手:“你来。”
闻青玄回答地很恭敬:“还是您请。”
他就不献丑了。
......
大门开启进度:100%
“咚咚——大门已开启。”
大门缓缓打开。
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响起,如同指甲刮过黑板时尖锐而刺耳的音符,伴随着一阵阵嗡鸣声,光线终于穿透厚重的门扉,向一把利剑劈开黑暗。
光从门缝洒进来,随着大门的开启,光线越来越宽,越来越亮,逐渐照亮了监狱,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久违的暖意袭来,驱散了监狱里的阴冷与潮湿。
无论实在无限世界还是在现实,阳光总是一样耀眼,一样炽热。
大门完全敞开,门外并非闻青玄所想象的荒山野岭,而是一个由金光编织成的巨大漩涡,如同海水遇上涡流,缓慢流动着,如同黑洞的缩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吸引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向里走去。
走进漩涡,即可通关。
闻青玄有一种强烈的异样感。
他想到了自己。
好像一棵浮萍,只身漂流在未知世界,孤独地游荡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恍然来到一处险地,生死无依,回不到过去,也见不到未来。
眼前突然出现一团漩涡,里面或许是未知的风险,也可能是仅有的机遇。
来到漩涡旁,浮萍被漩涡拉扯着,它拼命抓着身边一切可以救他的浮木。
它不想再漂流,不想再孤身一人,不想继续隐藏在黑暗里,它想......
闻青玄陷入了迷茫。
他......想要什么?
漩涡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要将他笼罩。
浮萍在漩涡里越陷越深。
他想......踏进漩涡里?
“救命!”
身后传来王杰的喊声,如同穿透大脑的箭矢瞬间打断沉浸在旋涡里的思绪。
闻青玄骤然清醒。
意识一秒被拉回,空洞发散的瞳孔重新汇聚,就像是从深海中强制拉上海面一样,豆大的汗珠顷刻间滑落。
巨大的金色漩涡就在他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闻青玄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仿佛身体不再属于他,而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操控。
猛地回过头,眼前的一幕令他更加震惊。
徐骁正面对着荀文,紧紧抓住他的双手不让他动弹,荀文背后的王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小刀,对准荀文的心脏部位狠狠刺去!
小刀从背后向前胸穿过,血液顺着刀口的流血槽汩汩向外流,如同一朵妖艳绽放的花朵,在血腥的画卷中绽开,令人无法直视,却又难以移开目光。
一滴又一滴。
滴落在地上,散开,形成一朵血花。
时间仿佛静止。
王杰好像中了邪突然恢复正常似的,明明是自己刺出一刀,转眼就发出比受害者还惊慌失措的叫声:“卧槽!”
徐骁也是如梦初醒般,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荀文却仿佛似司空见惯,用力挣脱徐骁的束缚,狠狠将其踹开,徐骁向后倒去,撞在墙上,重重突出一口鲜血。
左手紧紧握住刀柄,将插在心口的小刀抽出来,锋利的刀刃划过满是鲜血的皮肤,诡异又美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吓倒在地地王杰,刀刃反射的光线划过王杰惊恐的脸庞。
“你听我说,刚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漩涡后我就失去了意识,等反应过来,小刀就已经......”
本就站不住脚的理由在此刻显得尤为离谱。
王杰咽了咽口水,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他只看到荀文高举的小刀上沾满了鲜血,在阳光反射下,散发着噬人的恶意。
他想跑,但双脚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想要呼救,喉咙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可他说得都是真的啊!
王杰内心泪流满面。
荀文左手高举着小刀,刀柄在上,刀尖朝下。鲜血像一条细小的河流,缓缓划过刀刃,流向刀尖,最后再滴落到王杰脸上。
王杰的脸色由惊恐瞬间转变为恐惧。
荀文要杀他!
看到这一幕,徐骁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匆忙跑过去想要阻止荀文,却在即将靠近荀文时仿佛被透明的玻璃挡住,无法前进半分。
徐骁焦急地向四周摸索,竟发现以荀文和王杰为圆心,手臂张开的距离为半径,形成了一扇透明的、圆柱形的玻璃,这面玻璃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开来。
徐骁疯狂拍打着透明玻璃:“荀文,你冷静!我们都被控制了,冷静啊!”
荀文充耳不闻。
他缓缓跪下,右手紧紧扼住王杰的喉咙,左手的小刀直对着王杰的眉心狠狠挥下!
闻青玄看得冷汗直流。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和徐骁、王杰三人突然被控制?
为什么......要杀荀文?
满腔的疑惑无人能解答,开门的喜悦荡然无存。
刀尖即将刺入眉心。
闻青玄无法再思考,用力凝神——
——转移
仿佛变魔术一般,闻青玄凭空消失,下一秒,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他忽然出现在了玻璃屏障内。
闻青玄迅速用双手紧紧按住荀文的手腕,抢过他手上的小刀,将人重重压在身下。
荀文躲闪不及,被闻青玄死死压制住,玻璃屏障也随之破裂。
压迫感骤轻,王杰惊慌逃离染血的刀刃。
“你们先走!”
闻青玄对着徐骁和王杰大吼。
通关后,只要不死,离开无限世界后身上的伤势会全部恢复。
“那你呢!”
“快走!”
没空解释太多,闻青玄又吼了一遍。
他半跪在荀文身上,紧紧锢住荀文的双手。身下荀文挣扎得越厉害,闻青玄越难控制住他。
王杰本来还在犹豫,徐骁一把拉住王杰往漩涡中跑去。
他比王杰看得更清楚。
以荀文超乎想象的“大力”天赋,恐怕只有闻青玄那几乎变态的“转移”能治得了他。
自己和王杰两个留在场上,只会给闻青玄添乱!
踉跄的两个身影消失在漩涡中,消失之前,却给闻青玄留下了一句话。
“咦,老子的灾厄符呢!”
声音在漩涡中逐渐尖锐,紧接着也消散在漩涡里。
闻青玄艰难回头:你踏马把话说完再走啊!
最后的声音渐渐消失,场上只剩下闻青玄和荀文两人。
小刀被闻青玄扔到一旁。
他用双腿顶住荀文的膝盖,再将荀文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紧紧按住手腕,不让他有丝毫动手的机会。
荀文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大力喘着粗气,眼眶通红,满含杀意。他挣扎着,试图摆脱闻青玄的掌控,但闻青玄却如同铁柱一般,稳稳地压着他,令他无法动弹。
“为什么?”荀文声音沙哑,像是被磨砂摩擦过的砂纸,刺耳而痛苦。
闻青玄试图以理服人:“他们在开门的一瞬间被控制了,正如我一样,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控制着踏入漩涡,他们却被控制着......”
剩下的话咽入腹中,闻青玄忽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明明上一秒还是队友的三个人,两人背刺自己一刀,自己想反抗,却又被另外一个人拦住,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逃离。
任谁都不会好受。
果然,荀文眼中的愤怒更甚,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绝望。
“所以呢,你放了他们,现在还想来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荀文再度挣扎起来,闻青玄再度用力压制住:“你冷静!”
可荀文根本不听,他拼命挣扎着。
闻青玄在他通红的眼眶中隐隐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好像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飘荡在漩涡里的浮萍,回不到静海,也逃不出困境。
“对不起。”闻青玄声音沙哑。
荀文愣了一下。
“对不起。”
闻青玄松开束缚荀文的双手,把地上的小刀捡起放回到荀文的手里,半跪在一边。
荀文立刻握紧小刀,坐在地上,默不作声地朝远离闻青玄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了一点。
他嘴唇紧紧抿着,眼里闪着防备又复杂的光芒。
“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的队友,”闻青玄看着荀文的眼睛,深邃的瞳孔不含任何杂质,“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这绝不是他们的本意。”
握住小刀的手轻轻颤抖。
“我想找到真相,我想还他们一个清白,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的话。”
荀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冰冷,看不出情绪。
闻青玄苦笑:“你可能认为我是在拉偏架,但请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找出真相。当然,如果你仍然觉得愤怒,那么——”
他轻轻握住荀文拿着小刀的手,荀文的手很凉,凉得让闻青玄以为自己握住的不是手,而是一个冰冷的雕塑。
他将荀文的手伸向自己的脖颈处,小刀贴着皮肤,留下一道细微的痕迹。
脆弱的脖颈微微抬起,完完全全展示在刀下,只要轻轻一划,就会不断有鲜血流出,直至干涸。
荀文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
“——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