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辽燃住的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只要在A市,大部分时间他都扎在这屋里。
周蓑云进去一看,符合他对一个单身男明星房间的想象,一墙的模型,华丽酒柜,金灿灿的奖杯,然后是混乱的沙发和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
周蓑云自在地坐在餐厅的大理石椅子上,看简辽燃去换衣服。
“自己倒水,恒温的。”简辽燃在房间里喊,又补充:“消毒柜里有杯子。”
“我不渴。”
周蓑云观察开放厨房,垃圾袋里有刚煮完的方便面袋子,灶台的调味料很多,锅底也有火燎过的痕迹,简辽燃活得比他的名声更接地气。
简辽燃斟了一杯水端到他跟前,说:“你唇都起皮了,明显缺水。”
“谢谢。”周蓑云接过去喝了。
简辽燃这才摆开架势,也坐下来,说:“现在没人,老实交代吧。”
“你审特务吗,我都交代了。”周蓑云仰起头朝他笑。
简辽燃转开眼,问:“你抑制贴是不是揭了?”
周蓑云摸了一手,“还真是。下雨又坐车,蹭掉了一点儿。”
简辽燃心里想,难怪屋里有一股雨水草味。他伸手啪一下,给人压回去。
周蓑云缩脖子,喊:“轻一点。”
脖子都能让他拍断。
简辽燃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周蓑云,“擦一擦,脖子上还有水。”
周蓑云接过去,仔细擦着。
简辽燃开口:“你要拍照片,我可以配合,可是你打算怎么说服我爷爷?他本来也不答应我当歌手,按他说的一个家里有一只□□蹦跶还能忍,两只□□都蹦跶,这家迟早得散。”
周蓑云将纸巾投进垃圾桶,说:“我们又不是□□,不可能组建两只□□的家庭。只要我混出头,你不去,我也会去解除婚约。”
简辽燃无所谓道:“你混出头,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娱记拍到对你我的事业都有影响。”
“既然如此,就当帮我忙,给我拍两张亲密照,暂时安抚他们。”周蓑云又兜回这个话题。
听见亲密照三个字,简辽燃拉开椅子,罩着一层不悦。
周蓑云硬着头皮:“不是你想的那种。最多就是亲脸。”
简辽燃:“我拒绝。”
“拥抱?”
简辽燃皱眉。
“牵手?”
简辽燃僵持了一会儿,仿佛听见隔壁浅浅的破碎声。
“那……”周蓑云进入悲情初阶段。
“就牵手。”简辽燃当机立断,仍旧抗拒道:“而且不露脸。”
“成交。”周蓑云拽着椅子和手机,立刻挨近简辽燃,担心把人吓跑,他放轻声音指导:“你把手伸到桌面上来。”
简辽燃单手搁桌上。
周蓑云调镜头,他的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无名指还戴着演出的水晶蝶形指环,透彻的矿石镌在修长指上,晶莹剔透。
简辽燃与他一起看镜头,逐渐视觉抽离感觉。
视觉上他们看到的是小小手机相框,里面的两只手掌缓慢地十指相扣。
感觉上,简辽燃掌心被柔软的东西相抵,拇指的指关节微微燥痒,手背的神经变得高度敏感。
周蓑云快速拍了三四张,自然而然地抽开手去看成片效果,说:“把你的抑制环拍进去了。”
身体上,Apha是更容易沦陷的人,抑制环就是欲望的降落伞,周蓑云这么一提,简辽燃即将沸腾的血液又迅速降温。
“你和人牵过手吗?”周蓑云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简辽燃站起来,冷冷道:“忙完就走,我要睡觉了。”
周蓑云也起身,径自将杯子拿去清洗,问:“我将杯子放回消毒柜可以吗?”
“不放回去你打算带走啊?”简辽燃几乎要被周蓑云的逻辑打败,掉头去玄关,一副送客姿态。
周蓑云拖着门口的行李箱,微笑告辞。
简辽燃本来想直接合上门,瞥见单薄衬衫的人等在电梯前面,手指抠着拉杆,他又站了一会儿,电梯来了他才关门。
路过玄关,看到周蓑云将拖鞋摆回柜子里,路过餐厅见到桌面水渍被擦干净,杯子也倒扣回消毒柜原来的位置。
简辽燃回想仓袈村的灶台,活干得很细,甚至小心翼翼,这好像是刻在周蓑云身上的习惯。
——
周蓑云一边泊车,一边看群里消息,节目助理又拉了一个二轮赛的群,八支队伍,三十多位选手在群里刷二轮比赛的时间和场地。
他走进预定好的私房菜包房,其他人都没到,他先简单点了几个菜,几分钟后,柳羽律和周贯毅也来了。
周蓑云给两人摆碗筷,柳羽律阴着脸由他伺候着。周贯毅按住周蓑云的手问他:“昨晚回来的?”
“嗯。”
周贯毅:“爸也不是不开明的人,你说说为啥突然想参加歌唱比赛?想当明星?”
柳羽律横眉冷眼,说:“你自己去就算了,你还撺掇你哥也去,你真能耐。”
周贯毅诶了一下,看柳羽律,说:“竹意那孩子看着柔柔弱弱,主意比谁都定,绝对不是蓑云让他去的。”
“意意以前才不这样叛逆,都是因为你比来比去,把他逼走了。”柳羽律窝着一股气,对自己丈夫阴阳怪气。
周蓑云刚回周家时候,图生活新鲜,什么东西都要最好最新的。沈竹意那时候已经养成了自己一套固定的审美,许多东西追求的是艺术性。两相对比,显得周蓑云像个没有品味的暴发户。在柳羽律眼里,那些就都是比较。
周贯毅安抚他:“对,是我没平衡好亲生儿子和养儿子在家里的位置。但是蓑云没有错啊,你为什么总针对他?”
柳羽律视线穿针纳线似的,在周贯毅和周蓑云脸上来回穿,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针对他。我针对的是他不上进的这个态度。蓑云你还想不想完成学业,还想不想去国外进修?”
周蓑云将双手在膝盖上叠好,温柔地点头:“我当然想啊。”
“你想你就别去参加比赛。能拿下第一我还好跟其他人交代,可是竹意也参加了,你有信心玩出成绩吗?”
柳羽律解开中式外套的扣子,气得不轻,又说:“爹地对你们兄弟俩有不同的培养方式,先天不足那就要后天补上。”
周蓑云忽然撇头,盯着柳羽律,眨了眨眼问:“爹地,意哥和我是兄弟吗?我是独生子啊。”
柳羽律瞬间脸煞青,难以置信地望着周蓑云,仿佛他是什么掏人心肝,十恶不赦的人。
周贯毅立刻打圆场:“世界上兄弟有很多种形式嘛,也不是所有都是血缘关系。竹意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年,和你也住了三年,当然算是兄弟啊。”
柳羽律摇了摇头,无限失望塞满他的眼。
“爸说得对。”周蓑云受教地点头,给两人斟了菊花茶,“来,喝茶消消火。”
这个时候简老爷子进来,一副刚到场的模样。简明观扶着他落座。
周蓑云眼明手快替他斟上茶,孝敬道:“爷爷,茶烫,晾一晾再喝。”
“你这孩子真体贴,要是我孩子,肯定把家里掏光也给你玩。”简老爷子笑眯眯,话里有话。
柳羽律眉一拧,喊了一声:“简叔,辽燃没来吗?”
简明观替着回答:“辽燃晚点到。”
人差不多到齐,周蓑云让上菜,又将菜单推给简老爷子,再勾些合口味的新菜式。
简明观与周贯毅聊着新春之后A市几个艺术馆的排期。
简老爷子给周蓑云看自己新养的小狗,指着那条狗尾巴,笑说简辽燃小时候留了长辫子不肯剪,也跟这条尾巴一样滑亮滑亮的。
周蓑云问为啥后来不留了,这句话一问出口,场面顿时哑火,阴郁气氛来得措手不及,简老爷子眉眼一压,笑不出来了。
周贯毅打岔:“服务员,刚点的一道鲜芦笋煮老鸭汤,能催一催吗?”
简老爷子夹一块鱼腹,转移话题,闲谈一般问:“你参加那档节目,是不是小燃也参加了?”
“对。燃哥在那里。”周蓑云又开始双手叠膝盖回话。
“家里有一个人闹腾,另一个人得帮着按着,不然这家迟早得散,对吧?”果然简老爷子说了同样的话。
周蓑云点头:“爷爷说得对。”
简老爷子放下筷子:“既然都明白,为什么跟着小燃胡闹呢?”
周贯毅刚张嘴,简明观给他夹一块藕夹,递个眼神,周贯毅无声吃起藕夹。
周蓑云手指揉捻着衣袖,简老爷子以为他难堪,仔细看,脸颊绯红却是害羞。
只听他细声解释:“因为……我想离燃哥近一点。”
柳羽律第一反应是撇开头,没眼看。
周贯毅却立马放下筷子怂恿道:“你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委屈,快说出来。”
简明观只好附和:“是不是辽燃跟你吵架了,让你不放心?”
周蓑云使劲摇了摇头:“不是。”
柳羽律骨子里就是清高的,发话:“既然他没说不和你在一起,你就不要去粘着他。那是他的工作。”
“因为我发现……燃哥和意哥之前就认识。我想,假如不是我回周家,是不是他们也有婚约?”周蓑云斟字酌句,尽量不牵扯出什么真凭实据。
柳羽律几乎无语:“所以你担心他们会发展出感情,就去参加比赛?”
周蓑云看向简老爷子:“爷爷你懂吗?燃哥很优秀,意哥也很优秀,我的担心只是预防变故。”
简老爷子伸手拦住柳羽律,笑着看周蓑云,说:“你有这个想法,说明你重视小燃。我们也年轻过,理解你这份心情。但是你用这个方法,就不怕小燃反感?”
周蓑云扬起笑容,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我在比赛中很少和燃哥接触,也尽量减少存在感。而且只要燃哥离开节目,我就会退赛。”
柳羽律还是忍不住:“可你学业怎么办?”
周蓑云调出教授给他批的初版论文评语,柳羽律看了,教授评价还挺高。
周蓑云:“老师说反正都要过年了,论文过完年再发表也行。”
柳羽律紧追不放:“比赛时间呢?”
周蓑云胡诌:“不会超过三个月。如果中途被淘汰就更快了。”
他打开手机相册,递到简老爷子跟前,说:“爷爷,你看,自从参加比赛,我觉得我离燃哥更近了一点。”
简老爷子低头看,不动声色,沉吟了半会,才对柳羽律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拉近孩子们距离的机会。而且,柳二,沈竹意确确实实是在节目里,听说还在小燃带的队伍里,有些东西该提前砍断就要砍断,痛是痛了点,不能影响主体。”
柳羽律没接话,反而接过手机去看,又递给周贯毅,简明观也看到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这门亲事凑凑合合的,两个孩子也是半生不熟,现在有这种发展的苗头,一时之间大家都挺迷幻。
正好简辽燃进来了,裹着毛线帽、围巾和口罩,进屋子一看,所有人都盯着他。
简明观唤他坐到简老爷子身旁,老爷子一个多月没见到孙子,宝贝得很,嘘寒问暖,席上又恢复一派和气。
简辽燃吃着饭,看周蓑云扮演简老爷子的捧哏,觉得这顿饭吃出了娱乐感。
说到热络处,简老爷子随口一说:“小燃啊,爷爷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用商量这两个字就不见得是商量了,简辽燃立刻放下筷子,打起精神。
“你把你楼上那套收拾出来,给小云住吧。”简老爷子有商有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