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农和军训的日子溜得飞快,在人不经意间便再也抓不住它的尾巴。
来时多么气势汹汹神气昂昂的一群少年,此刻全焉了吧唧瘫在返校的大巴上,连话也是不肯多说一句,就差把用来呼吸的能量都上贡给睡眠。
于飞翻了个身,侧了个头,习惯性睁眼看一下又继续补觉。
秒针滴答滴答走过三秒,眼皮唰的一下掀开180度。
“你他妈干嘛呢?”
写字的手并没因为这太过“惊世骇俗”的语气停留,顺滑的笔尖在试卷上划得飞起。
“你说干嘛呢。”郝夭阙从里侧探头,十分鄙夷于飞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是……”于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又看到那试卷上满面的红叉说不出口,憋得满脸通红,硬生生挤出了一句,“灼青你中考几分啊?”
没道理啊……
虽然青钟并不分重点和非重点班,但但凡能考进这所学校就说明你已经领先其他人几个弯道,可就顾灼青这样的……可就顾灼青这样的!!!
郝夭阙盯着那份试卷,饶有兴趣问道,“你平时考试都是吊车尾吗?”
顾灼青沉默了几秒,问他,“你很厉害?”
厉害这种程度词很难定义,因为往往需要有个比较,而郝夭阙的印象里,在学习这块领域里,他好像从来没有比较的对象。
“不算吧……”他沉思了会儿,搜肠刮肚蹦出四个字,“马马虎虎。”
顾灼青点点头,重新从包里抽出另一套试卷,算是默认了他们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事实。
于飞,“……”
他们是不是对“中考状元”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自从务农回来后,郝夭阙便从三楼搬了出来。
问题不在于顾灼青有没有赶他走,而是他自己失去了光明正大留下来的理由。离开了同居生活的交集,学校里一楼和三楼的距离,就显得格外遥远了。
“你怎么了?”
慵懒的眼皮轻抬了下,兴趣寥寥又阖了回去。
要说最近的烦心事,除了顾灼青,那便莫过于眼前这个转校生。如果人的身上有粘性,她绝对属于十级plus不带稀释的那种。
其实被人追这件事,从小到大郝夭阙的经历甚至可以编撰成一本书,这里面不乏富家千金豪门贵女,绝色天资学富五车,什么类型的都有,包罗万象。
可按照他爸的观点来说,她们家世有咱家显赫?成绩高过你了?长得有你好看?没有?都没有凭借什么来追的你?勇气?当饭吃?
“你是不是准备让我单身一辈子?”
郝正雄噎了一下,颇为心虚地左顾右盼,“我这不是不想让我宝贝儿子这么快离开爸爸温暖的庇护港湾么……外面世界太过险恶,爸爸必须给你把关!”
郝夭阙,“……”
所以虽然追求者无数,但是能近得了他身的却寥寥可数。
久而久之,郝夭阙对于这些追求者早已练就了无视即省心的态度。
但这个转校生不一样。
真的不一样。
谁会第一天转校踏进班级,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直接走到郝夭阙面前豪言。
“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跟你诗词歌赋谈通宵,你娶了我吧。”
郝夭阙,“……………………”
“你忘了我吗?我就是那个被你救下的女生,要么,我以身相许给你也行。”
摩挲指腹的拇指频率明显加快,郝夭阙双唇轻抿,勉强从为数不多的与外人有关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女生的面孔。
而他能存住这段记忆,只不过里面有顾灼青。
“哇啊啊啊啊啊……这什么古早言情剧本,太刺激了!!”
“那岂不是按照逻辑发展紧接着就是……在富家少爷人生生涯里从未有过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孩并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趣然后不顾古板家长反对执意将她娶进门的现实版《我的豪门太太》?”
“哎等等……不是说他有个哥哥吗?”
“嗨听说被踢出家门了,没看到最近两兄弟闹掰都不来往了么……”
“哇好狗血,那接下来是不是就是兄弟争夺家产并且同时爱上同一个女孩拼得鱼死网破最后女主成功获得继承权成为全球首富的上位记实录??”
“不行,我得去群里升级一下事态等级!!”
郝夭阙,“………………………………………………”
说实话他从来都不曾想成为焦点,奈何有时候即使沉默,也盖不住全班沸反盈天的起哄。
也幸得班主任是个见过世面的,及时稳住了那颗狂热的少女之心和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即便如此,这件事仍旧以每节课一个班的速度,在一天之内传播了整个高一年级。
“这个星期运动会,你报名了什么项目?”
顾森自来熟的在前方落座,小巧的鼻尖挨挨蹭蹭,就在要碰上郝夭阙的发丝时,那个趴在桌上闭目养神的人,噌的一下隔开几米远,就和脑门上长了眼睛一样。
周围的空气似乎凉了些。
可顾森是谁,踏进班级的那一刻就制定了宏伟目标,秉着坚持不懈攻破险阻的精神,丝毫不惧郝夭阙的冷漠,这热脸从没想过要从他身上下来过的狠人。
“你是不是也觉得运动会特别无聊?我就知道我们心有灵犀情投意合,对于这种小孩子的游戏都看不在眼里的……哎哎,你去哪儿啊,我们一……”
“男厕所。”
顾森点点头,开怀道,“我在门口等你啊!”
郝夭阙,“………………”
于飞知晓这条新闻时还是晚了两天。
倒不是因为他的渠道闭锁消息闭塞,而是那两天刚好碰上双休日,他回了一趟家。以至于周一一大早,顾灼青就听闻顾森这两个字不下百遍。
“她也姓顾?”
“可不是,听说把咱阙哥迷得那叫一个团团转,走到哪儿都带着!”
糟哥嗦了两下沾满薯片粉末的手指,胳膊一勾,在顾灼青嫌弃的眼神中搂得更紧,没脸没皮道,“灼青这不是你亲兄弟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于老妈子探手拍开糟哥的糟践蹄子,“亲个屁的兄弟,你要说那小姑娘和灼青是一家的还靠点谱。”
“咦,不是吧,菩萨这就告别单身生活了?”老钱砰的一下将手里的泡面捏碎,一阵唏嘘。
在众人看不见的笔下,叉的另外一笔明显被主人加深划了过去。
顾灼青抬头,总算给了这群闲得蛋疼学人八卦的同学一句劝告,“后面。”
三人对视一眼,僵硬着头转身,班主任“和蔼”的笑容可真如春风带着灼灼烈日轻拂而来。
“早读后你们来我办公室,抽背。”
三声狼嚎。
“哦对了,今天体委和我说男子羽毛球单打还差个名额没有报满,怎么样,有兴趣吗?”班主任处理完“涉事”同学,明显好心情,抽空找这个班里“自认为存在感很低”的男生搭搭话。
教室里的早读声此起彼伏,可入了班主任的耳却仿佛经过了消音器,毕竟等不来回应的尴尬就像自己主导了一场游戏。
于飞窃笑两声,抬头回道,“他参加老师,默认了。您可赶紧回办公室等我去背诵全文吧。”
这就不得不夸赞一下于飞“救人于水火”的极热情性格,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他好像有一种叫社交牛啤症的病。
班主任点点手指,提醒了句早读不要刷题,也不强求顾灼青给自己回应了,转身叫体委加了男子单打名额。
“哎你看……”于飞将手肘搭上顾灼青的肩,“我这老妈子当得称不称职?”
顾灼青搁下手中的笔,右肩一垂,让那只碍事的手猝不及防搭了个空。
“顾灼青有人找。”
惺忪睡眼张了张,当事人还处在混沌状态,而那个自称老妈子管天管地的于飞又在早读课结束后恰巧去办公室背书去了,于是在班里同学喊了三次无果之后,顾灼青又睡了回去。
睡梦中有丝丝凉意从发梢掠过耳根,圈圈缠绵在涡孔里不肯散去。
顾灼青将手半弯盖住耳洞,没一会儿那凉意又卷过指尖荡涤了他些许心神,惹来了一股烦躁感。
唇间轻呼了口气,发丝被搅弄得愈发强烈。
“嘶……”
“舍得醒了?”
紧皱的眉目在看清来人后逐渐舒展开来,顾灼青清了清嗓子,眼皮低垂,“怎么?”
“你很大架子嘛,叫你三回都不出来见我。”半抵在窗口的手左右晃了两下,光线被挡在郝夭阙身后,那个背影突然就显得陌生起来,几个月前还是室友的那个人。
“不认识我了?不会吧?于飞他们呢?”
良久等不到人回话,郝夭阙轻笑了声,总算转身直视那双有点茫然的眼睛。
长指刷过非条件反射眨下的睫毛,上下拨动几次,猛地捏住顾灼青软得不像话的单侧脸颊,松弛捏紧松弛捏紧,“清醒了没有?怎么每次睡醒都呆萌呆萌的。”
顾灼青轻咳声,挥开那只贼手,尽量无视教室内外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显然郝夭阙也注意到了,他自己到不在意这些东西,却也不想将顾灼青置于焦点之中。
“上次不是说好军训结束后带你们去AMAZONITE的,我可是个讲诚信的,怎么样,这周末去不去?”
“周末参加……”
“去!!!”人未到声先来,也不知道糟哥耳朵怎么长得,十米远就听到了这耳语低声,早早将这厚重的游览名额报了个实在。
“嗨哟我说这谁呢……”于飞一把勾过郝夭阙的肩,“咱阙哥啊,怎么,今天上来没捎上你的小跟班啊?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女朋友啊?”
“是。”
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紧挨着话尾应答了下来,小姑娘抬头挺胸,直面四五道唰唰唰投过来的视线,“我是他未婚妻。”
“哦?”
“嗯?”
“哈?”
“艹……”于飞正要一拳锤向郝夭阙胸口高呼,可以啊!阙哥!余光恰好瞥到兀自瞌睡的顾灼青,这浑厚重拳不知怎么的化为了绵绵幽掌,抵着兰花指弹了一下郝夭阙的肩,“有灰,弟。”
“小姑娘话可不能乱讲哦,哎我是不是见过你?”老钱张开五指朝衣服两侧搓了几搓,突然眯起眼靠近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的顾森。
“哦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那个……”
“我们救下的女生?”糟哥讶异道。
“对对,就那个。”
顾森周围犹如加了一层玻璃罩,自动隔绝了这些画外音,反而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顾灼青,欲说点什么,上课铃叮叮当当突然敲响在了众人的耳膜上。
郝夭阙敲敲窗沿,“就这么说定了。”随既迈着长腿三两步离开了三楼,自然也是没听到顾灼青的轻声低语,全都消弭在了学生纷乱的脚步声里。
“周末有球赛,去不了。”
体委是个内向的男生,一上午课下来也不敢问郝夭阙这周末运动会到底参加哪个项目,可上交的任务迫在眉睫,那两根浓眉就差没搅在一起。
顾森从后一把将报名表夺了去,她看看仍旧睡大觉的郝夭阙,又看了看站在桌边不敢说话的体委,眉头紧皱道,“他吃人吗?有什么不敢问的。”
随后将表格一甩,潇洒抛下,“羽毛球单打,郝夭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