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景飞速向后，虽然是夜间，但并没有阴霾，所以身边城市的缤纷光亮便显得很温暖。
宫无间坐在罗修身边，正在小本上写画，估计宫大主任还是在做报告吧。
小海在念境那片黑暗中睡的够久了，此时正好奇的张望窗外的风景。
一道道光线飞速地向后退去，渐渐远在身后，他们在逐渐靠近另一群光亮。
小海有些腻了，又自去打游戏。
宫无间还在一边做记录，不曾有半点分心，认真极了。
罗修手心尽是汗。
他有些慌张地看看四周，没有人注意他，可掌中那物偏偏另他如此紧张。
那是一张纸条。
宫无间一直在悄悄注意着他，看着他不安地样子，不动声色挑了挑嘴角。
片刻之前，那张纸条被他从小本上撕下来，塞进罗修手心。
所以他就把那份悸动藏进心里，表现在脸上。
所以那个男生就如此坐立不安，张望着并不明晰的那颗云后明月。
小本子上哪有那么多需要记的东西……
“啪”地一声，宫无间把本子扣上，然后明目张胆地看着罗修。
罗修注意到他那份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好感，很是无所适从。
挠挠这里，看看那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噗……”宫无间轻笑一声，顾及他的面子，把头扭到一边。
罗修摸摸鼻子，明白了宫大主任的小恶作剧与用意，红了脸。
从念境出来后，罗修在一边陪着宫无间哭完了一通电话。
他递过去一张纸巾，买了一瓶水，一切的动作、节奏、时机都完美地无以附加。
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一句解释都没有。
只有简单的陪伴、以及期间寂静气氛间默默传递的某种安慰。
这便足够了，
夫复何求呢？
所以二人上车之后，武真踩动油门，把嫦娥远远甩在后面。
宫无间从他贴身带着的那个小本子上撕下一页。
哪怕二人已经有彼此的微信，可宫无间还是选择了这种传统到有些幼稚的方法。
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在教室夕阳下偷偷做的那样。
那些信息、数据太过轻渺。
纸张是真实存在的。
真实存在，那便有厚度，
有足够的重量“”
哪怕只是一张“小”纸条。
……
罗修又张望一眼，再次偷偷瞄了一眼已经被手心汗水浸透的小纸条。
没有别的什么，
一个时间，一个地点。
正圆，月华如洗，流照君。
仅此而已。
……
…
众人回到F市时，已经是深夜。
自然各回各家。
宫无间推开阔别几天的租屋门，习惯性地甩掉西装外套，甩掉白衬衫。
在堆满了没洗的衣服的沙发上瘫坐下，左脚踩右脚跟踢掉鞋，甩了甩了把裤子脱掉。
月光亮的有些发慌，宫无间又找了条短裤穿。
对面是电视漆黑的容颜，自从买回来后它就没醒过几回。
宫无间没有开灯，月光把他的身形在电视上烙出一个淡淡影子。
以及这乱糟糟的房间……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没她在宫无间这生活质量还真不咋样。
宫无间忽然想到……
万一……
要不要收拾一下房间？
毕竟都那么跟老妈说了……总要努力一下的。
宫无间没谈过恋爱，甚至连怎么开始都不知道。
月亮在偷偷地嘲笑他，一会露出笑脸，一会躲在云后。
当晚他俩谁都没睡着。
……
…………
罗修再次陷入睡梦中的黑暗。
“魂兮……”
“别废话，要说什么赶紧说。”
罗修好好的小心绪被莫名的黑梦打断，很是恼怒。
那黑暗中的声音也不再假模假样加个前摇，化作一道虚影，飘到罗修身边。
“交给你任务咋样了？”
罗修觉得这个阿修罗一定是犯了流氓罪才被下无间地狱……
太特么猥琐了……
他没好气回答道：“大哥，才过去一天！”
魔鬼估计是没想到自己的消除记忆竟未消除彻底，惊讶地咦了一声，注意到什么，又嘿嘿怪笑起来。
“才一天……就约会了？”
说着魔鬼再次变化出那张小纸条，握在罗修手心里。
罗修觉得手中突然多了什么，下意识一甩，发现是那张小纸条又慌忙捡起来。
“怎……怎么说话呢……怎么就约会了？”
才察觉到魔鬼打的埋伏，罗修骂了一句：“去你的，你才约会呢！”
“我倒……”魔鬼差点露馅：“不是约会这么紧张干嘛，啊？”
魔鬼幻化出实体身形，轻蔑地挑起罗修下巴。
罗修觉得……好生变态……
“那……我帮他忙了，他请我吃顿饭怎么了？”
幸亏是黑暗空间，不然罗修这时候脸必然已经红成大番茄。
魔鬼见罗修终于羞了，哈哈大笑，终于不再逗他。
“好好好，吃顿饭……”
“那你有没想象过，”魔鬼忽然瞬移到罗修身后，贴近他的耳朵，摆了一副极其魅惑的语气：“他真的只是吃一顿饭吗？”
罗修被搞得耳朵痒痒：“不吃饭那还能……”
他想到了。
盖被子纯聊天……
我就蹭々……
魔鬼见他动心，继续撩拨他：“那他……要是说一些羞人的话怎么办呢？”
被他一蛊惑，罗修竟真的开始想象了，他羞赧一挥手，鬼影化作虚雾，在不远处又重新凝结。
“能说什……”
“我”那万恶的魔鬼竟化作了宫无间的样子。
换了一幅娇弱可怜至极的语气：“我……我喜欢你。”
又变了回来：“怎么办呢？”
听到魔鬼矫揉造作这一声，罗修反倒清醒过来，皱紧了眉，
“一点不像……
“他可不是这种人。”
阿修罗闻言，恼，“哐”一甩袍袖。
不再调笑嚣张，他再次释放威压，在罗修灵魂上留下烙印。
“管他妈那么多？什么时候把他杀了再说。”
愤然而去。
罗修朝着无边际的深渊抱怨一句：“虽说他喜欢男生……怎么就这么确定他会喜欢我。”
“普信男。”罗修不经意加了一句。
无尽黑暗中传来幽幽叹息。
“他会的……
“这是灵魂中深刻的因果与业障。
“不破此爱，我们永不完整。”
罗修没听到。
无尽深渊那黯黑的彼岸，魔鬼回到刑架上，继续忍受那无边际的痛苦。
……
…
接下来的一周，罗修和宫无间二人照例上班、练功。
相见时，就像最普通的单位前辈和新人，没有半点节外生枝。
罗修有数次想找到宫无间，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往往又咽了回去。
不是因为牛头马面奇怪的窥视，也不是因为宫无间过分明晰的边界感。
只是因为……
纸条上那个时间很近。
就在周末。
……
一片黄叶落在罗修大衣上，他轻拂而去。
太……紧张了……
他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地点。
天边夕阳斜，昼夜交际之时温差有些大。
南方的秋天总是这么冷，风吹来，不疼，痒痒的。
罗修把脸半缩进围巾，不自在踢了踢鞋。
这个季节……围大围巾确实早，热也活该。
罗修长这么大……没跟谁单独约过出去吃饭。
因为寄住在亲戚家里要少些事、因为大学时手头零花实在不宽裕……总之因为各种原因，罗修从来没跟谁出去吃过饭。
这是第一次约……约会。
他很早就慌慌张张，在网络上查阅各种注意事项。
“跟女生吃饭要主动付钱……”那个富哥舍友这么说。
宫主任到底是男生……请！请领导吃顿饭怎么了，又不是什么昂贵消费……
罗修在网上费尽心机查的穿搭……看中一套氛围感的搭配，又现买的围巾，就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
才不是为了藏脸红。
结果就这样估错了季节……中秋之时……哪用穿呢子大衣？
如果宫无间真的只是朋友，或者说哥们，罗修断不会如此羞涩，至少不会脸红。
可偏偏在念境中，宫无间那般自然的跟妈妈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那个猥琐魔鬼又嗲嗲地装宫无间跟他表白。
罗修理智里当然知道那不可能，可是另一半大脑总是欠登的忍不住想象……
如果宫……他真在吃饭时候跟自己表白怎么办啊……
“我喜欢你？”不对不对，太直接了。
“我……对你有好感？”…咦，好酸。
“你能不能……继续演我男朋友……”
罗修从未遇见过所谓基佬，更不理解所谓同性恋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宫无间的存在就如此揪心。
他上班上不好睡觉睡不好，总想着这茬！
“没出息。”罗修踢了踢脚边石子，又恼恼地抓了抓头，狠劲跺了跺脚。
一回头，宫无间正在那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