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收到刘乐传信的时候,梁甜甜蹙眉看着纸条上的熟悉的名字。
江南大儒刘永鸣,朝廷官员十有二三受他恩惠,江浙文人雅士受他影响众多,江浙两地官员向来也是抱团,虽然说不上结党营私,但以刘永鸣为首也不为过,况且刘永鸣却有大才,也无官职,看上去是个山水闲人,推举他出来很合适。
杨文昶也正常,先前夺嫡之争,虽然结局惨烈,但这京城,一牌匾砸下来,有几个不是沾亲带故的高门大户,何况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世家贵族就如同绑在皇权上的寄生虫,他们吸食着皇权维持自己的体面,也维护着皇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不过,林皓月,父亲为什么会推举他出来,他不是向来不爱卷入这些是非之争。
梁甜甜蹙眉,若林皓月有权臣之想,也不会多年前不去科举而去元帅府给她当教习先生,也不会三年期满后,潇洒云游,在她印象里,以林皓月的才能,就算是当年给她当教习先生的时候,这个状元也是非他莫属的。又何苦现在才考科举入仕。
这又岂是小小的帝师呢,背后的党派林立,权利争夺,她不信林皓月看不出来,怎么会淌这浑水。
“春喜”她刚想喊,却又哑了嗓子,淌这浑水的又岂是林皓月,如今元帅府和她自己,还有漩涡中心的小太子,哪个没有卷入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而且,如果是林皓月,不是更好吗,梁甜甜面无表情的看着困在灯罩里面的徒劳想飞出去的小虫。
以林皓月的才能,如果他站在她这边,不是更好吗。
或者,其实林皓月也变了,或许这些年,他穷困潦倒,抑郁不得志,所以他也想进这京城的名利场呢。
灯罩被打开,火舌翻滚下,小小的一张纸条很快化为了青烟,没有一丝痕迹。
“甜甜,元帅府很大,京城也很大,但这些看似的大却也很小,你要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你要出去看看这山川湖泊,看过烟雨江南,走过皑皑雪山,呼吸过市井气息,繁华街道,也要走过西北苦寒,民不聊生的疆土,人这一辈子,天地宽广,总该经历过一些。才会不留遗憾。你师傅我今日就告辞啦,不必送别,也不必难过,日后自然会有其他人来接替我来教导你。但愿,后会有期”
记忆中,那个人总是这么潇洒随性,明明聪明的过分,君子谦和,也不似那些读书人一样泼墨成诗,卖弄自己,想引起注意,当个幕僚,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样的话他总是嗤之以鼻。
“娘娘,夜深了,早些睡吧”
灯罩里的灯花被剪开,暗了不少,窗棂有微风拂过,烛光晕染的人影好像晃动起来,片刻后又重归宁静。
新年将至,今年算得上风调雨顺,边关太平,新帝即位三年,太子也立了下来,今年的宫宴自然也被看重起来。
内务府也是早早的操办,各个宫人年底每人新发的衣裳,鞋袜,饰品,赏钱,需要修缮的宫殿,更换的物品,各宫计入籍册的金银器具的点查。
恩熙殿内,一波波的宫人来来往往,听候皇后吩咐或者前来述职。
梁甜甜端坐在恩熙殿中央的椅子上,底下跪着的是藏书阁的管理人,皇宫之中,自然是汇聚天下典籍,还有画法名画,自然也是要专人看管。
“奴才王伟斗胆求皇后娘娘恩典”
“王公公,起来说话就是”梁甜甜看着手里的人员名单册子,藏书阁并无太多杂事,都是看管书籍,并不对外,王伟是入宫多年,已经是老太监了,而且也快要放出宫,颐养天年了。
“奴才们有幸看管藏书阁,自然也有幸识得几个字,方便看编号整理书籍,但这些日子,宫廷里几个小太监时常向我请教,想识得几个字,奴才一大把年纪,宫外也没有亲戚了,出宫也无不同,反而想一直看守藏书阁,闲来指导一些小太监,也算了了一桩牵挂”
这恩典并不难,不过这事情,倒也早有苗头。
“王公公,看管藏书阁多年,难得求个恩典,本宫自然是要同意的,不过,皇宫人员冗余众多,若人人都求恩典,自然也是不行的,本宫可以同意你一直看管藏书阁,但相应的,你的月例也需减半,若你同意,那自然可以”
老太监赶忙磕头谢恩“皇后娘娘准许老奴留在宫中,已是恩典,老奴不敢奢求其他。谢皇后娘娘”
老太监磕完头喜不自胜的离开了,春喜看着自家丝毫不奇怪的皇后娘娘,有些不解“在宫中做奴才,伺候人,哪有在外面颐养天年舒服,而且月例还是减半,王公公多年积蓄,在外面也会舒舒服服的,怎留在宫中这么高兴”
“春喜,你觉得王伟可以当教书先生吗”皇后娘娘没有急着回答自家婢女的问题。
“自然不行,王公公虽然看守多年藏书阁,也识得字,但当教书先生,考取功名自然远远不行的”春喜摇摇头。
“但在这宫里,他可以”
经过足足一个多月的准备,筹备已久的宫廷晚宴也终于开始了。
帝王凝神看着身边盛装出席的皇后,冬日厚实的明黄色的宫服并没有遮掩住她曼妙的身姿,腰肢纤细,火红色的狐裘披风松松的系着,想来入席的时候是要解开的,眉心用朱笔勾勒出了精致的花细,如墨般的乌发仔细的梳好盘着,中间插着一只凤钗,凤凰衔着的一颗红宝石轻轻坠在了眉心上方,与花细相得映彰。边发左右两侧簪了步摇,金色的流苏乖巧的垂着。
皇后的眼睛很好看,眼瞳清亮,跟素日里不一样,画了眼妆,眼尾轻微上挑,带着薄红,看向你的时候,明明如此端庄窈窕,让人心生退意,却也让人控制不住的想占有。
今日的皇上有点不同。
在举杯共饮的时候,皇后有些无聊的想着。
帝王和皇后的桌席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一来皇家宴席,帝王自然高高在上,二来防范安全,所以即使殿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她能看到的也很有限,最清晰的除了春喜就是身边的帝王了。
好像今年,帝王总算褪去了那枯瘦的外表,逐渐正常起来,脸颊也不是之前的干扁,总算挂了点肉,头发也多了很多,发冠也不似之前空空荡荡的。厚实的冬装很好的遮掩了他身上的残缺。
素日里充满戾气,血腥,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今日难得的也温和了很多,极大的冲淡了带来的压迫与恐惧感。
或许原本他可以成为一个很平和的人,一个不受重视,但也可以衣食无忧的王爷,领着月银,就像台下那些王公贵族一样。
果酒清淡,但还是有度数的。之前的宫宴,因为先帝孝期,都是禁止饮酒的。
皇后有些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