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在九州南部地区，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名叫“野干”的妖怪传说。

这个词最早见于佛经，从中国传入日本，也译作“射干”，音同“悉迦罗”，指的是一种形如狐狸声如狼的野兽，在日本的妖怪分类中是狐妖的一种。据说，它们经常会附身在人身上，让受害者变得形迹可疑、胡言乱语、身体抱恙，但奇妙的是，野干在此基础上还会衔来金钱，让被附体的人变得富裕，这就让人对它不是那么讨厌了。

学园祭初日，我在跟着吹奏部巡游的大部队回到学校的时候，就遇到了这样一只“野干。”

当时我正站在操场边看部长吹哨，宣布大家就此解散，然后感觉好像有人在拍我的肩膀，就回头看了看。

这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可把我吓了一跳。此时，只见一位戴墨镜的金发不良少年正弯腰跟我平视着，看到我回头，他拍了拍眼镜的镜脚，顿时，墨镜的镜片像向上开的窗户一样支棱了起来，露出了藏在镜片后的眼睛。

“哟！”

“什么，是你啊。”

看我被吓得微微后仰，来人似乎终于对自己恶作剧的成果满意了。他边大笑着边把镜片盖回去，拉低镜框，然后从眼镜框上方的空隙里看了过来。

不错，来者并非生人，正是我那染了金发的不省心后辈。

“干嘛呢你？”

“推销啊。”

“哪有你这么推销的？”

“可是大家都买了。”

“那是因为你长得帅，不然人家早报警了。”

“反正卖出去了就行，来，说好的，这个给你。”

说完，他摘下自己脸上的墨镜不由分说地戴到了我脸上，戴完就马上跑开了。

我来不及反对，因为我刚“眼前一黑”，他就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跑去了哪里嚯嚯下一个受害者。

这眼镜的造型可真够蠢的。不过今天的太阳确实大，我在“被光线弄得不舒服眯着眼走路”和“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舒服地走路”之间选择了后者，反正在学园祭上奇装异服的人海了去了，多我一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按照行程，我接下来就该去阿治班上看电影了。学园祭的导览手册上说他们班的电影放映第一场在9:30，看完游行回来刚好能赶上。

时间还很充足，我在附近的饮料小摊上买了杯柠檬水，悠哉游哉地朝着教学楼方向走了过去。

校门口到教学楼前的前庭，还有操场到教学楼的中庭乃是学园祭摆摊的黄金地段。学生会今年也批准了不少路边摊，我快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隔着四五个摊位看到了阿治，他正站在一个炒面摊前准备付账，手上没提任何东西，看来他今年的逛吃计划应该才刚刚开始。

考虑到我都快到教学楼了，鼻子上的这个怪东西估计等会就无用武之地，我静悄悄地绕到了他身后，给他也来了一套阿侑的推销套路限时复刻。

这孩子看来应该算胆子大的类型了，被我吓了一跳也只是微微后仰，反应过来之后很普通地打了声招呼。

“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阿侑班上的商品，他刚才送我的。你要吗？要就送你了，今天太阳蛮大的。”

听罢，阿治点了点头，随即还不等我先有什么动作，他直接伸手把我脸上的眼镜给取了下来，架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我很想吐槽怎么你们兄弟俩都这么没礼貌，但他在戴上之后把镜片开开关关了两回才继续找零钱给摊主，看来应该是挺喜欢的，我决定原谅他的无礼。

“那我过去看我们大明星主演的电影了，你好好玩吧。”

“学姐是只有明天值班吗？”

“对，后天跟朋友一起去看漫才组的决赛和参加后夜祭。”

“……哦。”

挥别阿治，我走到了一楼贴着电影宣传照的教室门前。

我到的时候，教室外已经排起了长队，大家都在教室门外边闲聊边等着staff说开场，甚至不乏有手上拿着应援扇的人。看来我们阿治比我想象得还要有人气。

留在场外的staff除了维持排队秩序之外，还在向排队的人兜售着电影相关的花絮小册子和饮料，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营收手段之一。

学园祭上放映的学生自制电影通常是不收门票的，只要教室里还有位置，并且游客抵达时还没开场，那就谁都可以进去。班长想要给班费稍微回回血的话，估计就只能靠这些侧面手段了。

“机器调试OK，请大家有序入场！”

我来的时间还不算太晚，所以进场后占到了第三排靠近中段的好位置。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拿着阿治应援扇的女孩子，看领结颜色应该是一年级的后辈。她在坐下之后不知道为什么以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问了句能不能跟我握手，我点头，她马上抓着我的手上上下下用力摇晃了几次。

“你是阿治的粉丝吗？”

“是！虽然严格来说我其实是排球部箱推啦，但因为颜值的关系还是会忍不住偏心两位宫同学，平时承蒙学姐关照了。”

“我几时关照过你吗？”

“关照我推就是在关照我啊。”

“哈……”

房间里暗了下来，电影差不多该开始了。

如先前的宣传所示，他们班拍的确实是一部恋爱喜剧。

电影的第一个场景是在一个邻近操场的走廊窗边，女主角站在窗外，伸手拉着站在走廊内的男主角的领带，迫使他低头，然后向他告白。

镜头在她喊出那句爱的告白时黑了下去，然后才切换到了故事最开始的时候。

剧情大概是在某某学校的某某班上有两位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他们分别是班上的班长和副班长。

作为班长的女主角成绩很好但是体育稀烂，作为副班长的男主角体育很好但是成绩稀烂。

女主角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由于父亲的工作需要频繁调动，她从小就被迫跟着一起频繁转学，所以不太擅长与同龄人相处。男主角作为学校王牌社团的正式选手倒是人缘很好，所以班主任钦点他担任了副手这一工作，专门负责协调人际关系。

老师此举的本意是为了让他们取长补短，合作愉快，但女主角是个竞争心特别强烈的人，她觉得老师这样安排是不相信她能自己做好一切，所以把男主角当成了可恶的对手，将他所有友善的举动都当作是刺探敌情。

男主角本身其实不太想干这个活，本来他在社团那边就很忙了，老师强加这个责任给他只是在增加他的负担，再加上女主角对他态度也不怎么样，所以他欣然接受了对方“我来包揽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做”的提案。

一开始他们这个半死不活的搭档模式还是能运转的，但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学园祭，在巨大工作量的冲击下，女主角的安排还是出现了纰漏，活动项目组在会议上吵了起来。

在这种最忙的时候出错是最令人焦躁的，再加上女主角本来人缘就不好，这下谁都不卖她面子了，项目眼看就要崩盘。

好在这个时候男主角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嘴里听说了这事，马上赶去进行了一通罪己诏，宣称出问题的这个部分其实是他负责的，但是最近在社团那边太忙了所以忘记了。

由于他平时就有过硬的人缘，大家不好意思太过责备他，所以此事被轻轻揭过了，项目在经过一定修正后继续推行了下去。

争吵结束后，女主角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但这次确实是自己没安排好，所以打算私底下向对方道谢，没想到男主角先一步向她道了歉。

“你道什么歉啊？”

“那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把自己不喜欢但是该做的工作推给别人并不正确。”

“我是自己想做才这么说的。”

“你可以说，但我真的这么做就是我的问题了。”

在这个事件过后，男主角开始抽空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女主角知道自己确实无法包揽一切，这才减轻了自己的敌视，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们之间紧张的关系渐渐缓和了，之后借由女主角给男主角补文化课，男主角给女主角补体测技巧，双方逐渐熟络起来。

第二年的学园祭，他们班计划要拍摄自主制做的纪录片，是讲本校王牌社团部员生活的，宣传照由女主角来负责拍摄，跟拍的主角当然是现成的正式选手副班长。

她是个较真的人，说想拍张最好的照片就真的能一直盯着他进行社团活动。

男主角在休息时间拉着毛巾搓头发，问她一直举着相机不累吗？她说：“你不懂，我是外行人，想拍出能让外行人也大受震撼，觉得这项运动很有魄力的照片的话，这可是优势，缺点就是我得一直盯着你，不然什么时候错过最佳时机了也不知道。”

“哎——优势在哪里？”

“在于……直觉？如果你能在某个瞬间让我觉得‘这个人帅得我三十年后也不想忘记他’的话，那这个画面一定就是最好最有魄力的，在这个时刻出现之前，我要时刻准备着。”

男主角听完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一下，把毛巾往后拉了拉，搭在脖子上站了起来。

“那你就最好一——直——只看我了。”

众所周知，爱情故事的精髓只有在某一方开始动心后才会被最大限度的展现出来。

度过了这个“相熟”的早期阶段之后，就是编剧们有活整活，没活也要硬整的阶段了。

这部电影的编剧显然还是很有活的，她很好的把握了误解系的“鸡同鸭讲”之精髓，让一对年轻的男女进行了剧外长达三十分钟，剧内长达两年的跨服聊天、欲言又止、胸闷气短、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的双向暗恋剧情。

在她即将毕业的时候，女主角的父亲再一次迎来了工作调动，等她正式毕业后就要搬家了。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之后，男女主角同时决定要在毕业典礼后向对方告白，于是就出现了电影开头的那一幕。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能不能顺利交往，将来会变得如何都变成了未知数，但大部分观众看完之后对他们的将来预计都是相对乐观的，连我也不例外。

平心而论，他们拍的这部《视线落在何方》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因为直接放了排球部比赛画面而导致穿帮的学校名字、直接拍排球部日常训练而出现错误的男主角背号、所有演员的演技都很一般导致有时候会出现台词棒读等等，但是在情绪该到位的时候，大家的发挥都可圈可点，所以电影的整体观感还是不错的。

特别是阿治的那句“那你就最好一直只看我”，简直是超常发挥，看得我一瞬间都有种今晚想请他吃饭的冲动。

电影散场时，我跟坐在旁边的排球部箱推同学一起用力鼓了掌。

这孩子在看完之后简直是红光满面，嘴角比另一头有二百斤相扑力士的跷跷板还难压，鼓掌都快把手给拍红了。

“太棒了，学姐，这个绝对能成为本次学园祭好评最多的表演类节目对吧？”

“什么，虽然我也很喜欢，但这件事还不一定呢。”

“为什么？”

出门前班长硬塞给我的两张传单派上了用场，我把印着舞台剧宣传照的传单往她手里一塞，然后同这孩子道别了。

“因为明天我要登场，有空就来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