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圣山突然“呵呵呵”地低笑出声。

“迭家小女，”他说，“知道你身边的是个什么人吗？”

夏林儿充耳不闻，司城圣山接着说：“你道我是你的仇人，却不知他才是手刃你爹娘的人。”

司城歧风心里一阵发凉，他那么迫切地想用手里的剑把眼前的魔鬼劈成两半，好让这个魔鬼立刻闭嘴，可他实在力不从心。

夏林儿疑惑地朝司城歧风瞥了瞥，但终究没有望过去。

“他天生就是个杀手。”司城圣山接着说，“那年他只有七岁，我只是对他说，那些人是蝼蚁，他就双手握剑，一剑一个把你爹娘尽数刺死。”

“什么？”突如其来的冲击使夏林儿不禁低念了一声。

“哦！”司城圣山又说，“还有个小丫头想是你姐姐，在亲眼看着爹娘被刺死之后，受了第一剑却没死，他又补了一剑才死。”

夏林儿终于朝司城歧风望了过去。司城歧风余光瞥到了夏林儿的眼神，他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去看，然而他那么想要知道这个傻姑娘的反应，还是忍不住抬起惨白的脸看去。

少年痛疚的神色让夏林儿明白司城圣山并没有说谎。

一直以来，夏林儿都记得那个十年前的小男孩，那个替她隐瞒了行踪的小男孩，虽是仇人之子，她仍心存感念。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爹娘和姐姐竟都是死在这个与她同岁的小男孩的利刃之下。

“他当时用的，正是你手里这把剑。”司城圣山阴笑着说，“他生来就是老天送吾的杀手！”

夏林儿手中的剑突然变得重若千钧。那就是司城歧风所谓的，第一次用剑。第一次便一口气杀绝了这世上她最亲的亲人，便如同他替司城圣山做下的那些杀家灭门的事情。

一直以来，她都不去深想这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其实心狠手辣，但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心狠手辣也曾在她家人身上体验。

司城歧风脸上现出了一抹绝望，身体的痛全部消失不见了，同样消失的还有他全身的力气——就在他看到夏林儿眼神的那一刻。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他怎会心存侥幸？他早知道总有一天这个傻姑娘也会察觉，他不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手里的剑再也无法握稳，司城圣山却并未趁机将剑从他肩头削下，而是撤出手，一掌朝夏林儿打去。

夏林儿躲闪不及，势必要挨个结结实实，然而司城歧风扑到她身上，挡下了这一掌。两人一同摔了出去。

“快走。”鲜血还在不断地从少年口中涌出，少年已在急切地催促，“快走！”

夏林儿看看已重新站稳脚跟的司城圣山，背起瘫软的少年扑出门外。门外黝黑一片，不知哪方才有生机，夏林儿想起先前司城歧风所说，往西北方逃蹿。

“这样跑不掉，”司城歧风说，“把我放下。”

“闭嘴。”夏林儿回了一句。

所幸司城圣山腿部受伤，并没有快速赶上，三人谁也不想惊动其他人，只是默不作声地在司城宗宅的园林里飞奔：对夏林儿和司城歧风来说，若惊动其他人多半会被拦下，那就走不脱了，即使放到明面上，司城圣山也有的是方法对付他们；而对司城圣山来说，把迭家小女悄无声息地解决才是上上之策。

西北院离司城圣山的院子很近，夏林儿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果见停着几辆马车，但此时若要躲藏显然已经来不及。

马厩里还拴着几匹马，夏林儿跨上看起来最精壮的一匹冲出院门。她回头望望，司城圣山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黑暗中森然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这时，夏林儿忽然在耳畔感受到一股阴风，身旁的屋檐底下随之蹿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挺剑刺来。此时虽然疲累，肤感却似乎愈显清晰，夏林儿躬身避过，手中的剑顺势在马屁股上一抽，催马加速。

这两名黑衣人无疑是受司城圣山之命守在司城宗宅周边。夏林儿还记得司城歧风说过城门也会守着司城圣山的杀手，然而此时两名黑衣人在身后紧追不舍，只能尝试冲出城门了。

司城歧风已经无法坐稳，只是趴在马背上，两手死死抓着马鬃。颠簸中，夏林儿隐约听到他几次发出难耐的呻吟，但夏林儿什么也没有问。

城门很快近在眼前，夏林儿一手抓着缰绳，揪住司城歧风的衣服，防止他滑下去，一手牢牢握住剑，准备随时应对前方的阻截。

又有几个蒙面黑衣人毫无悬念地从城门下的阴影中跃出，夏林儿举剑迎战。与司城圣山的苦战已榨干了她的气力，还要顾着司城歧风，她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但就算死，她也要拉几个垫背。

忽然，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啊！”一声惨叫着倒地，只见一把匕首赫然插在他后背。一名男子从路边的黑巷中蹿出，粼粼剑光在黑暗中飞速游走，顿时使几名黑衣人乱了阵脚。

是司城业成，竟然是这个铜墙铁壁来救弟弟了。

夏林儿精神一振，猛拍一拍马，趁机冲出了城门。

夏林儿带着司城歧风一路狂奔，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离虞阳城越远越好，远离了城郊，她往更荒凉的山间跑，直到司城歧风终于支撑不住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她停下马，从荒草丛中拉起司城歧风，想要把他重新扔上马背。

“你一个人走吧，”司城歧风说，“我已经受不了了。”

夏林儿就像没听见一样，司城歧风又说：“太难受了，在马背上，你一个人走吧。”七弦蛊似乎已使他的五脏六腑缠结在了一起，而马背上的每一次颠簸都在扯动这些缠结，那种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就算他是怪物，忍受这种折磨也过于为难了。

夏林儿举目四望，黑夜中在这山林之间似乎哪里都能藏身。她捡根树枝狠狠抽了两下马屁股，让马独自往前狂奔，然后背起司城歧风走进黝黑的密林。

“你干什么？”司城歧风惊惶地说，“为什么把马放走？这里全是痕迹，你很快就会被找到。”

夏林儿闻言，又捡根树枝，将被司城歧风压塌的荒草重新拨起，然后背起司城歧风往密林深处走。

“你应该去找马，”司城歧风还在说，“那匹是我从小骑到大的马，离了我没有人驱赶它不会跑很远。你应该骑着它接着往前跑，跑到它再也跑不动为止。要不然，等他们找到了马，他们还是会知道你在这附近。”

“你能不能闭嘴？”夏林儿说。

“我们一起去，”这回司城歧风不肯闭嘴，“接着骑马，我可以了。”

夏林儿板着脸不理睬。

这时，夜空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伴随阵阵春雷，甚至噼里啪啦地落起了冰雹。司城歧风终于闭嘴了。

夏林儿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前停了下来，枯树底下有个宽阔的树洞，看司城歧风没有多嘴，夏林儿拖着他钻进了树洞里。

外面的冰雹声还在噼里啪啦，教人莫名地烦躁。司城歧风望着她说：“看来老天在帮你，沿途的痕迹会被冲刷，马也会被冰雹惊动乱冲乱跑，他们暂时不会找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