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能?”萧成猛得站起身,指着雨幕说道:“上天都知我所言不虚,为何你不肯帮我!”
沈扶也慢慢站起身道:“陛下是天子,在皇宫之内行占卜之术,必须得陛下同意才行,否则什么也占不出。且殿下既然知道陛下不想让人知道此事,现下殿下又没有与殿下抗衡和谈判的能力,还是莫要忤逆陛下为好。”
萧成拳头紧攥,无言抗拒。
按理说长在深宫之中的人,纵是不与人接触也不会这般单纯,见萧成这般有心机,却沉不住气的样子,便可见霓贵妃从前为保护他,费了不少力。
沈扶心中不忍,又道:“陛下如今还念着霓贵妃,也愿意给殿下些好处,殿下不妨就趁着这时候,好好为自己争一争前程,莫要辜负娘娘从前对殿下的期待。”
萧成转头,恶狠狠地说:“我不要这沾了母后血的前程,你既然不肯帮我,那我便自己想法子!”
萧成见沈扶不言,便怒气冲冲地转头跑进了雨中,不过片刻便没了影子。
高力看向沈扶,“阿扶何必与他说那许多,冲动之人堪比虎狼,若被人知晓方才事,你岂不是要惹祸上身。”
沈扶摇摇头,半晌后才道:“都是可怜人。高力哥,过会有大雨,现下雨小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
雨下一夜,凌晨才停。
隔日,沈扶刚到钦天监中,便有一人找上门来。
沈扶坐在座上,接过阿蝶手中茶盏,问跪着的赵景道:“你来此作甚?”
赵景在沈扶面前行跪拜大礼,他以头磕地,语气着急道:“求大人救救殿下!”
昨日萧成那般跑走,难不成亭中之事,被人知晓了?
“七殿下怎地了?”
赵景抬头看向阿蝶,沈扶道:“我的人不必设防,你说便是。”
“昨日七殿下前去后宫亭中见沈大人之事,已经被人知晓了,那人威胁殿下,若不想被陛下知道后治罪,便趁早自戕。殿下本没有当回事,但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今日一早,殿下便被陛下禁足了!”
沈扶皱眉,阿蝶在旁问道:“七殿下被禁足,并不是我们大人的错,你来找大人又有何用。”
赵景道:“那人说,七殿下若是胆敢向陛下诉冤,便会直接将他灭口,七殿下本不信,但方才殿下的亲近宫人被害,奴才前去禀报陛下后无果。奴才走出勤政殿后,那人出现告诉奴才,说殿下毁约,现下已经派人前去杀他了,若想保住殿下性命,便将这封信给大人送来,还要大人看过信后,明日晚间子时末,独自一人前去昨日见过殿下的凉亭中。”
沈扶与阿蝶对视一眼,阿蝶上前拿过赵景手中的信,打开后并无甚奇怪的药粉或其他之物跑出,阿蝶才上前将信递给沈扶。
“大人请看。”
沈扶打开信纸,上书内容第一句,便让沈扶眼睛瞬间睁大。
越往下看,沈扶的手便越是颤抖,她看完后,问赵景道:“何人给你这封信!”
赵景被沈扶的表情吓到,“是一个太监打扮的宫人。”
宫中太监万千,又过去许久,要去何处寻找。
沈扶闭了闭眼,脑中全是信上所说灭族仇人,爹娘之死之类的字眼,知晓此事的人出现在了宫中,说不定他就是背后凶手。
沈扶的额头紧绷,她道:“我知晓了,你回去便是了。”
“是是,多谢大人!”赵景说完便跑走了。
阿蝶有些担忧地看着沈扶问道:“大人,您要过去吗?”
沈扶胸口微微沉下些,她坐下身来,将那封信递给阿蝶道:“要去,就算是知道是圈套,我也要去。你把这封信收好,明日不必让人跟着我。”
阿蝶收了信,点头应下。
一连两日恍恍惚惚,隔日夜里,沈扶换了身轻便些的衣物,将软刀好好缠在腕上之后,准备前去凉亭之中。
她提着灯笼走出东宫,此刻宫道上已经无人,走过拐角之处,沈扶停住步子,并未回头。
“出来吧。”
身后寂静无声,沈扶等了片刻,高力和阿蝶还有两个东宫之人从身后走出。
沈扶皱眉道:“说了不必跟着,你们这么多人,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高力上前一步,“阿扶,太过危险,对方是何人,目的为何,我们都不知晓。你这般冒然前去,若是有性命之危,我要如何向族长交代!”
阿蝶也道:“是啊大人,殿下曾说要我们好好保护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我的性命也无需向任何人交代!”沈扶道:“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莫要用我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去阻我要走的路。”
乌云遮月,眼见就要到了约定的时辰,赵景贴着宫墙根,从远处小跑了过来。
“沈大人,我们快些走吧。”赵景跑来沈扶面前道。
沈扶将灯笼递给赵景后,对着东宫众人说道:“回去,别再跟着我。”
高力咬牙道:“是。”
沈扶与赵景一路行至凉亭,二人停在台阶前,沈扶看着漆黑一片的亭子,又看着一边晃动的树叶,微微眯了眯眼。
“大人……”赵景小声唤道。
沈扶伸手,预备拿过手中灯,灯在二人交接之时忽然灭掉,沈扶趁机往赵景手中塞了一个信号,并快速说道:“我入亭之后,手中灯若灭,你立刻按爆此物,放出信号。”
“是。”
赵景低声应下,将那物收进袖中之后,点燃灯笼递给沈扶。
沈扶接过灯,抬步走向亭内。
灯影晃动一路,随着沈扶的脚步,最终停在石桌之前,照亮那一小块地方。
身前明亮,身后黑暗,黑暗之中一人穿着融于夜色的黑衣,悄然站在了沈扶身后。
“神女,在寻我吗?”
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响在而后,沈扶眼睛瞬间瞪大,她浑身紧绷着,手中灯笼火苗晃动。她咬牙道:“你是谁?”
那人被她的动作逗笑,他摸出一把短刀抵在沈扶后颈之处,他微微倾身在沈扶耳边说道:“你不必知晓我是谁,你只知道我寻你的目的便可。你的占卜之术现下完全忠于皇帝,无处可用,但你深得皇帝信任,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此人嗓中塞了可变换声音之物,沈扶再细听也无法辨认是谁,她感觉此人身量,知此人是男子。是以只得拖时间,让这人再多说几句话。
“你这般态度,不像请人帮忙。”
“不必费心动你的小心思,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那人道:“如今皇帝虽昏庸,御前却都是高手,我要你以钦天监占卜观天之名,将我的人塞进皇帝身边,其余事便不用你管。”
沈扶不言,那人在身后窸窸窣窣动作一阵,似是从腰间摘下了什么。沈扶闭眼再睁开之时,一枚蛇口玉佩在面前不远处晃荡着。
“神女还认得吗?”那人故意晃了晃玉佩。
灭族之人所戴玉佩,化成灰沈扶也认得。
灭族凶手就在身后,沈扶颤抖着,直直问道:“为何?为何要杀我爹娘,灭我族人!”
那人在沈扶耳边缓缓说道:“当日皇帝派太子前去神寨,寻找弥阳族的族长前来占卜,宫中究竟是何人作乱,要谋逆篡位。”
他这般明晃晃说出来,沈扶心下一惊。
“弥阳的占卜术天下闻名,我接到消息,带人赶在太子之前去见你爹。我多次劝说,谁知你爹这个老顽固,在我面前一直说什么忠君,还执意要等太子来,跟其回京,你说我怎能让太子顺利把人带回来!”
沈扶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去,朝那人吼道:“忠君有何错!谋逆之人才该死!你!才最该死!”
抵在沈扶后颈之处的刀随着她的动作,划开颈侧的皮肉。鲜血流出,沈扶似是感觉不到疼般,满面怒气地看着面前人。
此人眼中微微有些惊讶,他的刀没有离开沈扶的脖颈,大笑几声后道:“我今日来,不是同你商议什么,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皇帝死后,新帝登基,我会让新帝封你为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的族人已死,以一族性命换后生荣华,我想你分得清楚孰轻孰重。”
面前之人脸上覆着鬼面,那鬼面在暗夜之中如同阎王,沈扶心中害怕不已,却还是强撑着说道:“你怕是不知,我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找到灭我族人之人后,亲手将你们手刃,为他们报仇!荣华富贵,我并不屑!”
沈扶说完后,快速抽出腕上短刀,抵在那人胸口道:“今日,我定要杀了你。”
那人闻言笑了下,将抵在沈扶颈侧的刀扔去一旁,缓缓举起双手道:“来啊,杀了我。今日你杀了我,来日还有万千个我,你还是不知是何人杀了你爹,你要向谁人复仇?我劝神女,趁早听我们的话,与我们一同将大庄握在手里。”
他说得对,那奔入神寨的百人,现下沈扶一个也未认出。
但……
沈扶嗤笑一声,猛地用力将短刀插入那人心口,那人口中瞬间吐出一口血来,他想推开沈扶,却在看见沈扶身后之人时,并未动作。
沈扶并未注意到身后,她看着手上沾上的血,说道:“你说得对,但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把你们杀光!”
说完后,沈扶手腕轻转,刀在那人心口肉里旋转半圈,那人低声吼叫几声,还是忍不住握住沈扶的手腕甩开,而后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彻底死掉。
软刀刀尖的血滴落在地,明明无声,沈扶却似听见山崩地裂的声音。一次弑杀,百次饮血,沈扶咬紧牙关,面色淡然地把刀上血擦干,收回腕上。
做好后,沈扶向一旁后退几步,扶住石桌边缘,撑住有些发软的腿。
稍微缓了会儿后,沈扶准备离开这里,只是转身刚迈出一步,左肩之上便有一重物压了下来。
沈扶刚落下的心瞬间提起,她闻见了沾了血的铁器的味道,依照这重量,应当是军队所用的长刀。
一声轻笑响在两步之外,“莫动,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