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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临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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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沉没,覆上苍穹的是一片殷红暮色。余梁山浓密的丛林滤不尽的烽烟气息凝成阴影,笼罩在战火尚未波及的土地之上。

银镜似的水面晕开几道波澜,拂过渐暗的长天。倒影间浓重的绯色勾勒出南边岸线。

坐落于澄湖边的栖鹤庄看似宁静如初,实则周边布防极严,上百名守卫隐于暗处巡察着方圆十里的动静,不放过任何异常。

东南静思园中,两排翠竹夹拥着石路,绵延向里围成一方幽深空地。

阿越静气凝神,自封经络,挽剑慢舞,只单纯演习身法招式。足尖不觉描摹着地上雕刻的仙鹤图,动作轻巧如穿林而过的微风。

妘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睁大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紧盯练剑之人,专注而神往。

阿越养了一个多月,身体有所恢复,但内力却再不能运用自如。

那瘴毒邪火如同沉睡于体内的恶魔,服药之后无法根除,只短时间内不再发作。她不得不时时小心警惕,加之近来郁积于心,情绪不稳,杂念交错,使起剑来又添几分沉重。

小女孩的眼中看不到舞剑之人压抑于深处的惆怅与茫然,只觉面前是神仙降世,就像爹爹故事里所说的那般,一举一动,皆可荡尽世间污浊。

流光沿着雪刃滑下,待剑身回鞘,妘萱才从痴迷中回过神来,因震撼而微有些眩晕,怯怯地张口唤了一声。

“姑姑……”

阿越浑身一颤,转过身去。

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不适应这称呼,每次都想纠回,却每次都放弃了。

“姑姑,你好厉害呀!”妘萱恢复平时兴奋的样子,激动地跳起老高,小猫似的扑向她。

阿越掩去疲惫,笑着接住小女孩抱了起来。

“萱萱经常跑过来看,是觉得好玩,还是想学呀?”

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学!”

“我要变得像姑姑一样厉害,保护娘亲和爹爹!”

阿越不禁动容,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柔声说:“好,等萱萱再长大些,我就教你。”

“嗯!”妘萱开心地搂住她的脖子,撒娇道,“姑姑最好了。”

这娇小的身躯温热绵软,总能在贴近时送一股暖流浸入她心间。阿越不由得抱紧了些,让愁绪缓缓散开。

夜色逐着远去的脚步沉降下来,很快就淹没了整座山庄。

又一日平静度过,身处其间的人心上则更多几分无形的压迫。

睡前,小孩子没有闹够,舍不得放姑姑走,巴巴地拽着她还要再耍会儿影子。

林雅音靠在窗边微笑着瞧两人在灯下相互比划,仿佛正欣赏一幅温馨的画卷。

她怀胎三月,已稍有显怀,不时将手放在小腹,轻抚那处微微的隆起时,眼中却浮起些忧郁。

“啊呜!”妘萱以手影比作狼头,张开大口吞了对方的小兔子。

阿越配合地惊叫一声,惹得女孩笑声不绝。

“我输啦,真机灵啊,小坏蛋!”她伸手刮了刮女孩的鼻子。

妘萱在榻上手舞足蹈,尽显胜利者的骄傲,眼看就要往母亲身上扑去。

阿越及时一捞,就将她揽回怀中。“萱萱,忘了你爹爹和我嘱咐过你什么?娘亲怀着小宝宝呢,不能闹她,知道吗?”

林雅音眉目弯弯,温柔地对女儿说:“萱萱乖,以后记着不要撞娘的肚子,你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睡在里面,会不舒服的。”

妘萱认真点了点头,忽然眨巴几眼,问:“那弟弟妹妹什么时候能出来和我们一起玩?”

林雅音摸摸她的头:“还早呢,要等到明年了。”

“哦……”

阿越哄着女孩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快睡吧,闹腾了一整天,再不睡身子要吃不消了,会生病的哦。”

妘萱保持着甜甜的笑容,听话地闭上眼睛。倒底是玩累了,不一会便进入梦乡。

林雅音轻轻拍着女儿,见她睡熟了,就对阿越道:“辛苦妹妹了,萱萱不懂事,这阵子没少打搅你吧?真是抱歉……”

“姐姐这话可就太客气了。”阿越仍是不敢过于亲近地称呼对方为嫂嫂,发觉雅音姐似乎因此而有一丝失落。

案上的灯光摇曳着覆上女人柔美的脸庞,她垂下的长睫将眉目间浮出的忧愁凝成了眼下两道弧形浅影。虽然神情如常,也让人极易受其心绪感染,凝眸相望。

面前人与卫灵的气质很是相像,阿越又一次冒出这样的感觉。尤其低眉颔首时那别样的内敛之色,瞧上一眼就直印在脑海,引得心头发颤,不禁让人赞叹她亦是个我见犹怜的清丽美人。

林雅音想了想,道:“你身子刚好不久,平时练剑也忙,明日还是换我来带萱萱吧,别让她再缠着你了。”

“哪里。”阿越笑着说,“我闲人一个,整天不知怎么消磨时光,没有萱萱陪着就觉闷得慌。”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声道:“殿下与闻大哥冒险进都城,我本应随护,却留了下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无能为力,真的过意不去,姐姐若还怕麻烦我,那让我怎么好意思继续厚着脸皮寄住这里?”

相处一月有余,林雅音知道面前这姑娘是什么个性,也看出了她的心思。“阿越。”她拉过少女的手,关切地问,“是不是昨日夫君执意要你留下,让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阿越连连摇头,“殿下是为我好,我明白。”

林雅音望着她,眸中显出一丝伤感:“姐姐知道,你是觉得自己身为剑客,国难当头不能挺身而出,实在憋屈,对不对?”

阿越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林氏起身,换坐在她一旁,爱怜地搂过少女的肩膀。

“不要这样想。我听说你曾与祝司马共同教授部下剑术,如今扬军围困宣城却久攻不下,这便有你的功劳。”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夫君应是会将你带在身边的。”林雅音道,“要说拖累——”

阿越急忙打断她:“姐姐言重了,千万别生出这种念头。”

“嗯。”林氏莞尔:“我必不自轻,也请妹妹放宽心。”

“夫君此去渚夷,是受虞王之邀,商讨应对之策。前线已焦头烂额,这时候又传来隐鹓阁重出江湖的消息,我想他们兄弟二人再有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如此紧要关头,还继续自相残杀。”

“实不相瞒,这次扬军的督战将官,鹰首薛缜,是夫君的劲敌。此人武功极强,乃六合剑术仅有的真传弟子。如今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妹妹你了。”

阿越感到胸中激愤上涌,忙吐纳平息,顺带握紧了拳头。

“雅音姐,”她稍加思忖,蹙眉道,“我之前听人提及隐鹓阁,以为是扬国的江湖组织,后来得知殿下曾任职其中,而秦庄主又有‘鹤首’一称,不禁有些想知道这个组织的由来和归属,但他们都对此讳莫如深,所以冒昧询问姐姐,可否告知一二?”

林雅音考虑片刻,回答道:“我对隐鹓阁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那原是个蓄养杀手的地方,听命于九方烛,后来划出六部,以禽类为名,六部首领皆有相应代号。我所知的有‘鹰’、‘鹤’、‘鸦’、‘燕’这四个。其中鹰部主刺杀,余下的分管情报。夫君潜入其中,逐渐与鹤首秦铮交好。秦铮是虞人,本为俘去的奴隶,得知他公子的身份,愿意携部下追随。九方烛被杀后,隐鹓阁大乱,燕部最终也归顺我方,改名为雀。”

“原来是这样……”阿越若有所思。

“薛缜本为慕家遗孤,当年走投无路,做了九方烛义子,协助组建隐鹓,任鹰部统领,妄图颠覆扬国。他作恶多端,三年前被擒之时,我们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能想到……”

林雅音重重叹了口气:“此人睚眦必报,极难对付,若虞国战败,他定要大开杀戒,扫清包括夫君在内的雀鹤二部所有人,以解心头之恨。”

阿越握得指节发白,咬牙冷冷道:“真到了那一天,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休想滥杀一人。他要伤殿下,伤我虞国百姓,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

灯影撩过林雅音怔愣的面容,方才的言语震得她脑中一空,竟突然落下泪来。霎时间,所有脆弱再也遏制不住,全部爆发。

她抱紧少女,低低呜咽出声。

“姐姐?”阿越吓了一跳,听见女人哽咽的声音在耳畔断断续续徘徊。

“越儿……谢谢,谢谢你……姐姐求你,如果、如果你在他身边,请你一定要,一定要护好他……”

阿越紧紧拥着林雅音,已然明白,无论这个女子表面有多沉静,口中有多少理由可以说服自己,都不能掩盖她内心莫大的恐惧。

她怕妘谦受到一点伤害,怕极了……

“姐姐别担心,别担心,我会的。”

阿越像哄孩子那般小心安抚着怀中女子,看着她一点点平静下来,拿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水。

“见笑了。”林氏自觉失态,很是难堪,“方才、方才那话,听听就罢了,千万别往心里去,实在是我胡言乱语。”

阿越拂去她眼睫上的最后一滴泪珠,笑着说不。

“你都已经说了出来,我怎能不在意,又怎能不答应?”

“我……”

“剑客行事,说到做到。姐姐若是想报答我,那就安安稳稳地养好胎,来年生下个大胖小子或者可爱闺女,给萱萱作个伴,这样我也就又多了个叫我姑姑的宝贝,嘿嘿。”

林雅音破涕为笑,只好点头。

这一晚,阿越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陪着母女俩睡下了。

夜半风声喧嚣,她睁着眼,在黑暗中勾画心境,理清那杂乱如麻的思绪,终于,一个念头浮出脑海,变得愈加清晰。

-

渚夷,虞王宫。

黑夜仿佛被来者的步伐惊动,睁开一只眼睛,那是刚刚出云的明月,高悬在天,冷冷俯瞰着世间。

羲和殿外的灯光铺陈于地,沿着长阶流淌而下,勾勒出三人身影,分别是二公子妘谦、玉阳君闻琰与栖鹤庄庄主秦铮。

在外等候已久的侍者躬身行礼,战战兢兢地说:“王上吩咐,只准您一人进去。”

“这怎么行?”闻琰抢先出声反驳。秦铮也横眉按剑,作势欲闯。

妘谦见这附近异常静谧,似乎并无守卫,略一思索,抬手制止二人,平静道:“好,多谢传话。”

侍者不敢抬头,腰弯得更低,无比恭敬地侧身相请。

“你们在殿外稍等。半个时辰后我若还未出来,再尝试进入。”

“可……”闻琰还要劝阻,被秦铮拦住。

“且听殿下安排吧。”他道。

妘谦点点头,踏入门中,在侍者的陪伴下向着幽暗的大殿深处走去。

其间异常空旷,回声响亮,一路不见任何值守,空气中隐约弥漫着腐朽气息。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是王上下令今夜撤去所有闲杂人等,还是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其他人来过?”

侍者低声道:“王自病重以来,便不愿见外人了。”

果然。妘谦暗忖,他的猜想没有错,之前种种不合理之处,终于得到解释。

妘怀命不久矣,早已无力争斗。这十年来他的病情日渐加重,仅育有一子,尚不满三岁,实难托付。

扬国如不兴兵,他尚可详尽安排后事,可现在大难临头,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选择。

要不是爱臣张鉴极力反对,兴许他早就下定决心,不至拖到现在。

妘谦一路走来,情绪几度跌宕。这是他已设想无数次的情形。他曾以为自己的人生至此将彻底转折,却不料会是急转直下。造化弄人啊……临危受命,怎耐凄凉。

绕过重重帷幕,虞王的卧榻出现在眼前,锦被半垂于地,几乎不见其下人形。一旁灯架上仅剩寥寥几簇微小的火苗,仿如孱弱的生魂摇摇欲熄,不足以照清病王枯槁的形容。

侍者悄然退去,妘谦止步,竟有些不敢上前,只听那边传来无比苍桑的声音。

“过来……我已是这副模样,你难道还怕我不成?”

“……呵。”妘谦轻蔑一笑,信步走到榻边。

“坐。”妘怀喘息着撑起身子。

“我们兄弟二人,有十年未见了吧。”他睁着浑浊的双眼,定定望向身边人,“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

妘谦偏过脸庞,半边容颜隐没在黑暗中。“您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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