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点冒险，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赵心语最后还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办法，只是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表情却一点不像能放心的样子，“害……但说到底，如果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我肯定不想用这个。”

乔枝所谓的办法，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和时间赛跑的冒险。

她们当前有四个人。

目前可知且能够利用的关键信息，一、四不像可以看见，并对魂魄有追捕行为，但无法穿墙；二、四不像主要依照本能行事，智商及判断力较低，容易焦躁；三、受附体的神兽互相排斥的影响，四不像体内环境混乱，中立神兽有逃逸倾向；四、四不像可能会受到某种限制，例如“勿”字贴纸，例如不进入鱼舱进食，证明四不像仍然受到契约或外界强大力量约束。

最后是公认的、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一点。

五、四不像体内有人类的部分，换句话说，人类可能遭受的致命伤，对四不像而言同样是重伤。在此基础上，四不像还大部分保留了人类的特征——例如缺乏防护的头颅、手脚，由此也许能推测，人类潜意识中害怕的事物，四不像也许也会害怕。

“李可不在，只能用最基础的手搓……”

乔枝手上摸着一串临时捡起的鱼线，她用力将它们攥在手心，祈祷着这个简陋的方案奏效。

“四不像现在一层至二层甲板，处理室的门口。我们得想个办法，带着它绕过船首，爬上二层甲板，绕过厨房休息室，到达刚刚我掉下去的二层捕鱼甲板。我们就在那里行动，把当扈吓得逃逸。”

赵心语撑着下巴，接着她的话继续补充，“但是四不像力量、速度都比任何一个人快，单凭一个人没办法做到这一切，所以我们要分段行动，同时跟开船的梁汝配合好……所以，你听清楚了吗？”

赵心语举起手机，断断续续的信号那头，梁汝失真的声音只回了两个字母：“OK。”

“那最开始这段由我开始，我会带着它去到厨房位置，再从那里的紧急逃生门钻进储鱼舱。”

-然后我会埋伏在前面一些的位置，引导它去甲板，我是魂魄，不会受杂物之类的东西影响。

“我就是先在甲板布置这个简易陷阱，完事之后跑回驾驶舱通知梁汝，再通过小门去瞭望台。”

“……我……这边是驾驶舱……这里还有块没……坏的监视屏，能……勉强看见你们所在的……处理室门口……有情况……我会及时通知……心语。另外……溶洞……快到了……抓紧时间。”

四人分别点头，很快，乔枝身边便空无一人。她贴着最近的空油桶——那上面系着舍香的红线，当空油桶被扯动时，便证明行动开始。

乔枝右手紧紧握着把应急斧头，试图为它附上一些微弱的灵力。

这把斧头舍香不知从哪钓上来的，已经生了很重的锈，但眼下这种情况，有把能用的武器就已经十分安心。

“呼……别紧张”，她偷看着四不像的样子，心里思考起待会要如何行动第一步。

四不像持续着自己狂躁的姿势，嘴里还不断重复着什么东西，海风声音太大乔枝听不清，只能勉强看到她的嘴型反复张合。

真烦？

是体内獬豸和朱厌的斗争，让四不像属于人——即虹姐的部分产生了焦躁情绪吗？

乔枝还未搞清楚这一点，身边的空油桶就毫无征兆地平移了十几公分，这是舍香给她的信号。

没时间管它烦不烦了！

乔枝抓紧拳头，一切愤怒的、不公的事情涌上脑海，她猛地站起将空油桶一脚踹出，又憋着口气远远将刚刚抓到手上的礁石用左手甩出。

这一连串的事情完成，乔枝努力压抑的恐惧才涌上心头。

礁石没有击中四不像，只是打在了它一米开外的脚边，但效果却非常拔群。

四不像原本背对着她的头就这么一百八十度地转了过来，因为烦躁的缘故，它的表情看起来比刚刚更加狰狞。

赶紧……逃！

几乎就在乔枝拔腿就跑的一瞬间，她身后的空油桶四散炸成了塑料片。

乔枝也顾不得是不是脚底打滑，总之一路上能抓着栏杆就抓，能绊倒杂物就绊，手脚并用也没关系，能往前爬就行。

途径船首甲板转弯时，她看到了身后的四不像的移动方式——

长须抓着周围的固定物，撑着身体向前移动。

但就像是左手和右手打架一样，长须这边还没抓稳，另一边又松开。同时，它身上的鲛人粘液似乎阻碍了它的动作，每走几步它就不得不调整一次平衡……也正是因为如此，乔枝才能勉勉强强逃在它前面不被抓到。

“哈、哈啊……”玩了命跌跌撞撞奔跑的感觉让肺相当难受，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乔枝爬上前往二楼的甲板。

厨房、厨房……乔枝眼里只有厨房，她拼命冲了进去，在长须冲过来的瞬间钻进了被掀起盖子的紧急逃生出口。

不行，还是慢了一步！长须伸过来的速度很快，厨房上方薄薄一层的木板根本抵挡不了冲击，迅速被顶开。

见这情况，乔枝干脆心一横就松开了扶梯往下跳——

信任的价值在此刻体现。

底下的应急出口是打开状态，并且就在她掉下去的一瞬间，应急出口关上了。

“好痛……？”

底下的粘液明显增多了不少，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但随即顶上乱响起来的一通声音还是让乔枝忍不住干着急。

得赶紧往外跑！

乔枝赶紧爬起来，然而身体还没找到平衡点，就又重重地跌倒在地。

“啊咧？”与先前黏腻但清透，好像沐浴剂一样，触碰之后会感觉身体轻盈的触感不同。

如今储鱼舱内的粘液，黏腻仿佛米浆，乔枝越是动作，就越是感觉自己被粘得越紧。

等乔枝使出了全身功夫，好不容易才能勉强抬起上半身时，眼前的场景更是令她浑身汗毛竖起。

那一瞬间，她便明白了四不像为何进入了储鱼舱，却没有对任何鲛人下手的原因。

鲛人正中，刚刚曾与她有过交流的鲛人族长所在的原地，只剩下半条鱼尾。

而以这半条鱼尾为中心，身边的鲛人身上，几乎全部沾满了喷射状的红白色粘液。

除鲛人族长外，类似只剩鱼尾的鲛人还有另外三尾，无一例外，全都是体型较大的老年鲛人。

“萨萨——萨萨——萨萨——”

通用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乔枝惊恐地四处张望，只见鲛人接二连三睁开了眼睛和嘴，一句说完、另一尾鲛人接上。

“萨萨——萨萨——萨萨——”

像是波浪涌动，又像是千首怪物依次睁眼的头颅，明明所有鲛人头部以下的动作都未改变分毫，所说的话也表露着善意，乔枝却惊悚得只想逃离。

【是你，#&说你是朋友。】

【#&、#*……她们遵循了妈妈的引导，新的族长很快会产生。】

【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你也受到了她的引导吗？】

【妈妈、妈妈、妈妈……】

听不懂的地方应该是鲛人专用的语言，也许代表了她们各自的名字。

共有四尾鲛人，选择遵循妈妈的引导，以这样的方式守护族群，延续集体的生命。

这样对吗？乔枝不知道，她只想靠近安全门，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是……“可恶，太黏了！”

乔枝艰难地站起了身，没走两步又差点被黏得摔倒。

眼见步步难行，乔枝用眼睛打量起了距离安全门的步距。

“步子迈大些的话，四步应该差不多，这样的话……”

乔枝弯下腰，将被黏在地上的后脚从鞋中脱出，又艰难地扶着附近的胶桶，想将鞋子拔起，再丢到前面一些的地方去。

这样一来，循环个两次，她就能到达安全门附近了。

乔枝将脸憋得通红，鞋底都被扯得开了一半，才勉强将鞋子扯了出来。巨大的反作用力还险些让她往后坐去，得亏她扶了一把身边的鲛人才站直身子。

“对不起！”

鲛人没有动作，结束了刚刚的对话后，她们回到了最初的动作，朝向东北方的妈妈虔诚地祈祷。

乔枝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握着鞋子，目测起要扔的位置。

也就是这时她才发现，鞋子上仍湿润的鲛人粘液，将更下方已经干掉的鲛人粘液像膏药一样连根撕起了一大块。而此时这一大块已经干成了皮的粘块上，又粘着一些金红交错的粉末。

“这是……”

乔枝凑近闻了闻，这种茶籽与生姜等物混合，辛辣又独特的香味，一瞬间便让她想起了某个人，“师姐？”

师娘说过，师姐是个奇才，别的灵媒都用不惯的材料，她用得最顺手。而且她画法阵，必须得要用自己亲自调配的颜料才行，别的都用不惯。

因此这种奇怪的味道，她最初，到最后，都只在师姐画的阵法上闻过。

心里的警铃大作，乔枝也顾不得皮肤会不会被粘住，她跪下就就这刚刚被鞋子揪起一块的粘块往外撕。

裸露的地块越来越多，独特的颜料味越来越重，直到这时，乔枝才真正确定。

“是个阵法？但是这种画法我从来没见过，而且这个笔触……”

乔枝一下便想起了刚刚离开驾驶舱时，瞄到过一眼的“勿”字贴纸。

只是当时她只是简单看了一眼就经过了，但那种乖张、狂野的收笔写法，与脚下阵法中特定字符的收笔写法——

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