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月岛萤回忆里的川岛一花是长发,而她现在是短发一样,他对一花的认知很全面,不过也稍微有一些时间带来的改变。
希望身边的人都相亲相爱这种愿望在月岛萤看来是如此不切实际,但在她身上,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愿望似乎比过去更为强烈。
一开始闹得并不愉快,不过和小的时候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之后再也没有一起玩耍的男孩不同,一花和灰羽不仅没有打起来,最后还是解释清楚、并且解除了误会。
一花很快认识到自己对不了解情况的人太过严苛,幸好灰羽也不是那种喜欢斤斤计较的人。
她长大之后,变成了更加善于包容的人吗?
还有,就连在他的事情上也是。
就连山口偶尔都会问,“阿月不打算多练一些什么吗”之类的话,她却没有一次问过,只是在他做完计划内的练习回宿舍休息的时候分出注意力来,挥挥手道别:
“月岛同学你很容易觉得累啊……训练真是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晚安。”
……什么的。
她似乎每次是这样说的,不假思索地,圆圆的脸上,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会变成弯月的形状。
那时候看起来,就好像别人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可以笑着接受一样。
明明就很想赢,还表现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说的是好好休息,听起来却比其他人想要他再多做点什么的眼神还要让人觉得烦躁。
月岛萤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让自己困扰的事情,川岛一花这个人就是天生感染力比较强而已。他这么说服自己,然后不带喜恶地,将观察人类之所得分门别类地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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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枭谷学园,为期两天集训很快就结束了,森然、生川的学生都已经先行乘大巴离开,热闹非凡的钟楼底下,聚集了还未离开,正在陆续上车的乌野、音驹和身为东道主的枭谷高中。
上大巴时,一花依依不舍地和闹了别扭、又很快解除误会,因此关系变得很好的列夫道别。
“灰羽同学,再见……”
“哦哦!川岛,你要记得通过我的LINE……呜哇哇哇,你这是什么表情?”灰羽张大嘴巴,“怎么像再也没机会见了一样!”
一花觉得不太愉快。
犬冈说:“过两周你们也会去琦玉吧!到时候见咯,一花同学!”
“你们两个,已经好到可以直呼名字了吗?!”
“据一花同学说,我和她过去的好朋友很像哦!说是长相、性格之类的……”犬冈笑着指了指自己,这种一般人听起来有些冒犯的话,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对方是这么叫她的,所以我也就这么叫了。”
“欸——可是,这完全不合理啊!”
一花彻底受不了了,捧着脸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悲鸣。
“哇,什么啊什么啊,要哭了吗?”灰羽做了个鬼脸,“川岛那么大人了,也不觉得羞羞哦!”
灰羽做鬼脸的时候完全不在意自己帅气的脸蛋,把形象破坏得一塌糊涂,正因为他有这份决心,看到鬼脸的人又很快破涕为笑。
不过也可以说,除了灰羽和犬冈以外,一花和每个人道别时都是那样,和谁都是差一点就要哭哭啼啼了。
枭谷的经理人雀田是个很爽朗的女生,走下来抱了她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地推着她的背将人往车上塞,“好了好了,早去早回。”
落座时她的手机刚好亮起来。
是道别时交换了练习方式的他校经理们发来的好友申请。吸了吸憋回眼泪后酸溜溜的鼻子,一花的余光注意到有人在上车时在她旁边停住,愣愣地抬头看了眼——
月岛萤握着单肩包的背带,眯着眼睛看向她,脸上还挂着明晃晃嫌弃的表情。
而且,他的手已经向口袋里伸去了。
一花连忙坐直了,“这、这不是在吸鼻涕!!”
“……”
对方脸上的表情越发精彩,最后冷脸丢过来一包未开封的纸巾。
“我都说不是了啊!”
怎么还是那副表情!
但是她想了想,说是鼻涕很脏,说是眼泪又很丢脸,她顿了顿,不满地鼓起脸颊。
“月岛怎么了?”身后传来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菅原从月岛身侧探出一颗灰色的脑袋,“怎么不往前走啦?”
一花从座位上蹿起来,“菅原前辈!我跟你说啊——”
“好了。”菅原走近见是他俩,拍拍月岛萤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你们两个不要堵住其他人,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月岛萤就这样被前辈指挥着,菅原顺便还帮他把背包塞到了上方的行李架上。
“……”
一个上午都在打练习赛,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月岛只好就在这个位置放松下来,反正他打算坐下就睡觉,在哪里也就无所谓了。
为了让大家好好休息,窗帘全部都被拉上,光线很昏暗,也正因为如此,有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才格外引人注目。
见他从口袋里取出眼罩,又将脖子上挂着的耳机戴到头顶,一花从分神出来,小声说:“月岛同学,你要休息了?”
她说这话时,半张脸都缩在手机屏幕后面,尚未收起的笑眼弯弯,就在月岛萤要回答的时候,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显然是无暇顾及他的回答,又把注意力尽数转走了。
“……”
月岛萤拉下眼罩,眼前立刻从昏暗变成了漆黑一片,他把耳机的降噪开到最大,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不过,过了很久都没有睡着,明明身体很疲惫,大脑却不在平常休息的时间,躁动不安,像里面藏着一只飞速旋转的时钟。
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眼罩,刚露出眼罩的眼睛就因为隔壁座强光的刺激眯了起来。
吵死了,他想。
抬头向上,看了眼大巴最前方的时钟上模糊的数字——距离出发时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而旁边的人还在敲击着手机键盘,看起来非常高兴的样子。
犬冈也就罢了,因为有当时在乌野合宿时的交情在,和雀田明明是刚刚认识吧,真不知道刚认识两天的人有什么话题可以聊那么久,更何况其中还有和她闹过不愉快的人——反正他是做不到。
自己乐此不疲也就算了,把光线弄得那么刺眼,吵得他无法睡觉。
心里升起没来由的烦躁,月岛偏了偏头,扫了眼那方手机屏幕。因为是近视的关系,加上车厢还是有些摇晃,他只看见了LINE聊天界面里有着在意、主动出击类似的词。
一瞬间就后悔想要转头提醒她的举动,更后悔因此不慎读到了对方的聊天内容,没有看得非常清楚,不过也的确不需要了。
对她的了解、目前的信息,已经足够了。
呼吸短暂停滞片刻后,月岛萤胸膛极轻地起伏了一下。
他缓缓将手抬高,打算趁对方不注意拉下眼罩,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然而,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她的视线在这时缓缓转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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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和竹早静弥还有鸣宫凑的交谈,在摇晃的车厢里呆久了,一花也有些犯困,大脑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着。
他们本来正讨论那天在仙台东错过了和牛岛学长见上一面的事,随着她手指的动作,记录在眼前交替出现。
一花:就这样错过的感觉太憋屈了,好在意。
凑:那是要主动出击的意思吗?
静弥:等一下,凑。
静弥:就是说你们到现在也没有见到面?
一花:是的……还有我最近好想你们。[英雄哭泣][英雄哭泣]
静弥:……真是突然呢。
凑:那么,过几天回来一趟吧!
静弥:凑……
静弥在觉得无奈的时候常常把凑的名字的三个音拆分拉长来念,因此一花觉得耳边好像响起了对方的声音,不由得抬了抬嘴角。
刚要回复说好,又突然想到长野和宫城之间的距离很远,风舞高中也要进行弓道部的合宿,因此就算她飞去了,大概也没有太多一起玩的时间。
在下一次森然的集训之前,似乎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来一次返乡的旅行,就算有的话,想来也是去武馆帮爸爸做一些事更好。
于是最后是她怏怏地回复,等到真放假时再说吧。
另外,之前静弥还提到了制作草莓蛋糕的事,她只好老实说自己并没有学会。
别说没有学会,实际上只来得及尝试过两次而已,并且全都以失败告终了。之后不多久,她的生活就被排球部经理的工作填满了,完全没有时间去在意牛岛学长的事。
不过……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因此觉得非常惦念。
但牛岛学长是她好不容易才遇到的,从学习剑道开始就一直想象的,和电视上帅气的剑道选手一样的理想型,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有错的!
抱着想要和对方表明心意的念头,她觉得回去之后再抽出一点时间来练习,暗自握了握拳。
话说,好像已经开了很久,车快要回到宫城了吗?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前方的时钟,抬头时的余光就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坐在她旁边的月岛萤醒着,不仅如此,他的眼睛从眼罩底下露了出来,此时正盯着她的方向。
她差点忍不住惊声怪叫,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怕吵到其他人,将嘴巴埋在嘴里猛烈地咳嗽了几下,有些狼狈地想要捡起滑落下去的手机。
手机在落地发出更大的声响之前就被接住,现在被月岛萤用大拇指和中指夹着两侧,平举在她手边不高不低的位置。
“……谢谢?”
笼罩在他手掌底下的屏幕还亮着,不知是两人的哪一个动作令显示退回到桌面。在那些五彩缤纷、凌乱堆放的手机软件下方,露出了一片不完整的、绛紫色衣角。
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一花立刻将手机翻过面来,双手盖住上下,将屏幕透露出来的光线熄灭在掌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还是月岛萤动了动脊背,打算继续睡觉。
就在他转回头时,耳畔突兀地响起了少女满是犹疑不定的声音。她将音量压得很低,两人的距离也比刚才更近。
“月岛同学,你、都看见了吗?”
一花将手机背对他,抬起来确认了一下,然后不幸地发现,在谈话的最开始,他们的确说到了那个名字。
月岛萤抿了抿唇,思考该如何形容这种事,对上她羞涩的眼神越发说不出更具体的情况,最后只简单说:“算是吧。”
因为视力不佳的原因,没戴眼镜看得并不真切,只是看到诸如“在意”“主动出击”一类的字眼,但月岛萤觉得自己大致猜到聊天的内容了。
其实她没必要露出那种慌张的表情,反正他一直都知道的,只是这个笨蛋现在才发现自己暴露了而已。
“难道一直都醒着吗?”
月岛萤蹙眉,他将吵扰自己的原因归咎于旁边人,语气里不无抱怨,没睡好后的声音又闷又低沉,“醒着啊。”
一花倒吸一口凉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非常快。
“那你觉得,我可以……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