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眨巴着眼睛,绕着墨弃走了一圈,贵公子一下子沦落成乡野村夫,反差有点大。
这下就算胖商从棺材里跳出来,也不一定认得他。
乔安:“戴上这个,下去走走吧。”
手里接过冰冷的面具,墨弃心沉了下来,眼睛生来异于常人,以往为了行事方便,总是戴着面具示人,没想到如今也避免不了。
墨弃一声不吭。
果然没办法做到不介怀。
乔安见墨弃出门的兴致似乎不高,也不勉强,“接下来我要忙返程的事,应该很难腾出时间过来,到时候就不走水路了,面具你先留着吧,在出城前,避免那家人发现还是要戴着,追风我也会安排送出去的,至于你之后有什么打算,都等顺利出城再说吧。”
墨弃怔了一下,原来不是……
还不等他回应,乔安就转过身,脚步匆匆下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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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几天,乔安把邀月楼当成了家,在客栈总是查无此人的状态,久而久之,杨正风起了疑,一问赵青几人,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表示不知情。
一看众人的反应,就知道此事就他被蒙在鼓里,闲来无事,暗中跟在外孙女背后,直到来到门前,终于懂了大家三缄其口的原因。
好家伙。
自己都没胆量逛青楼,结果自家外孙女已经打过了算盘,在一众姑娘中混了个熟脸。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也多亏了青楼老鸨直言不讳,还不忘夹带私货,把乔安坑人的事,也给说了出来。
邀月楼门前。
“外祖父没想到你也好这一口。”乔安早已发现有人在跟踪,本想着是万花楼出手了,一回头对上自家外祖父震惊的神情,便开口打趣。
杨正风二话不说,给了她一记棒槌。
越来越不像样。
连自己也拿来开玩笑。
正想把人拉走,却被一声叫唤打断了。
眼尖的蔡妈妈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认出乔安,妖娆地走出楼里,“诶你终于来了,曦月那祖宗从昨晚开始就兴奋得睡不着,一大早每隔半柱香就过来问一句。”
蔡妈妈的心情同样如此。
万事俱备,只差对手登场了。
这段时间邀月楼一律不接待生面孔,就怕是万花楼派来的细作,在她的严防死守下,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泄漏出去,一想到等会可以打脸万花楼那人,蔡妈妈嘴角扯得老高。
事还没成,两人就大大咧咧在大门处商量等会要如何庆祝,准确点来说是青楼的老鸨硬拉着乔安,说自己要痛打落水狗,保管她再也翻不了身。
杨正风时不时插上一句,直截了当地问话,让乔安臊得慌,原来听别人夸自己,真的会犯尴尬症。
就在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传来小秋突兀的声音,“妈妈完了,出大事了。”
撑着腰,蔡妈妈呸了几声,“你完了老娘都没完,你再这样乍乍呼呼,小心我把你赶出家门。”
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小秋也懒得跟蔡妈妈争执拌嘴,她把曦月舞裙被毁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这回轮到蔡妈妈不淡定了。
拽过小秋,就要往里跑。
没走几步,突然顿住,掉过头把乔安也带上。
楼里一群莺莺燕燕,围着曦月和另一名姑娘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是姐姐说你啊,早就提醒过外人不可靠,你非但不听还跟我作对似的,拉上其他姐妹帮衬这个洗衣妇,现下吃到苦头了吧。”
说话的女子眼尾上挑,目含多情,容貌比之曦月也不逊,她曾是邀月楼头牌,被曦月后来居上后,所以话里总是有股阴阳怪气。
此时她的目光转向另一人,“这回得罪了钱袋子,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了,惨咯,把自己卖了也抵不上这件衣服。”
为了这次擂台赛,蔡妈妈忍着痛下了重本,到衣坊里看了好些布料,却不甚满意,直到掌柜拿出了镇店之宝罗云纱,据说一般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宦人家才舍得出手买下。
开弓没有回头箭,花了钱却做不好等于白费劲,于是蔡妈妈费了一番波折,拜托绣坊的老艺人动手,做好之后,绣坊一把舞衣送来,就引来楼里姑娘的争风吃醋。
大家都觉得蔡妈妈偏心。
事实也的确如此。
蔡妈妈对着曦月千叮嘱万叮嘱,不能出一丝差错,哪怕是楼里的姐妹,也要提防一二,哪想到防得了自己人,却败在了不相干的洗衣妇手上。
从那人手里夺过被剪成条的布料,蔡妈妈心里在滴血,我的血汗钱啊!
看着面前低头沉默不语的女子,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噎了回去,这刘氏她也听说过,家境贫寒胜在够勤快,对瘸腿的丈夫不离不弃,口碑还是不错。
估计是万花楼打探不到消息,就耍阴招,使人到刘氏家里坏了衣服,理智劝告自己不能迁怒,实际上却很难办到,一开口,就是硬邦邦地警告刘氏,“我不管你是无心还是有意,以后都别来邀月楼了,现在也请你赶快出去!”
此话一出,刘氏猛地抬起头,随后又跪地磕头,“蔡妈妈求你高抬贵手了,没了这份活,咱们会活不下去了,求求你了。”
蔡妈妈听完之后,心里一点波动也没有。
反倒是乔安匆匆瞥了眼刘氏的真面目,整个人呆住了。
“刘宝丫?”
乔安惊疑未定地看着刘氏,那眉头的小痣跟画像如出一辙,只是眼神里的怯懦,以及瘦下来的脸蛋,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
而且不是说人撞墙没气了吗?
光天化日之下,有影子,总不能是鬼吧。
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跟她细聊,也不是追究舞衣损坏的原因,自乱阵脚,不就如了万花楼的心意么。
把话这么一分析,蔡妈妈也反应过来,让乔安抓紧时间化妆容,她则是跑到临近成衣铺物色一两件,再不济还有以往穿过的舞衣。
临上楼时,乔安简单安慰了刘宝丫几句,得知她住在西衣巷,默默记下,等回头忙完,再上门找人。
如今满脑子疑惑,也只能搁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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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曦月混熟了,就知道她本性不坏,只是脾气有些娇纵,听她提起往事,家世之优渥,可见一斑,这也难怪她长成这副脾性。
“你是怎么认识刘宝丫?”乔安饶有兴趣地问道。
日子有点久远,曦月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忘了怎么认识上刘氏,不过有一件事她印象深刻,“具体不记得,反正就是想和凝月唱反调,瞧见她不顺意我就开心。”
曦月初初进楼里,根本不晓得低头做事,更是受不得一丁点委屈,偏偏她容貌出众,受到蔡妈妈偏宠,自然糟了不少嫉恨。
凝月拉帮结派孤立她,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曦月不爱与其他人打交道,直到出演时,琴弦被人动了手脚,差点喝了坏嗓音的茶水,她才以牙还牙,有仇当场报,发起疯来,让大家不敢再把她当成面团可以随意糊弄。
今天碰上这一遭,也算是有经验了,要不是舞衣太过贵重,根本不会惊动蔡妈妈。
乔安:“那舞衣怎么办?”
曦月眼里满是骄傲和从容,昂起头笑着说,“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披着麻布上去,也能轻松赢了那个舒夫人,有了舞衣,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乔安跟她对视了一眼,也笑了起来。
练舞那会,乔安也在场,时不时以看客的眼光提了一些意见,说得在理的,曦月也尽善尽美做到了。
有的人,或许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一举一动,都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今日是跳战舞,不能过于艳丽花哨,乔安折腾几下,妆容就算结束。
这时,蔡妈妈也有所收获,拿起几件舞衣上楼来,只是脸上满是不忿,“欺人太甚了,姓万那不要脸,不仅找人弄坏舞衣,还串通县里的成衣铺,不卖给老娘,要不是我找贵人帮忙,真给她得逞。”
蔡妈妈说话间,曦月已经选好了舞衣,很是随意地拿起偏正红的一件,“就它了。”
被蔡妈妈出口阻止,“你不上身试试,怎么知道哪件合适,说不准其他穿上更好看呢。”
曦月撇撇嘴,一件件试,多累啊,还不如躺着舒服。
实在劝不动,蔡妈妈识趣放弃,不然等会这位祖宗闹脾气说不上场,那真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好声好气地让曦月歇着。
又马不停蹄跑去楼外。
比舞用的台子已经搭好,有些路过的客人停下来凑热闹,有些专程放下手里的活跑来。
两街饭馆楼上楼下的位置也被贵人预订了,只为一睹佳人。
今日不是曦月与舒夫人的专场,两大楼也想趁此机会,打响一下名声,特意安排了其他姑娘上场助热,至于说输了要关门谢客半年这个赌注,双方都十分默契认为是对方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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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靡之音响起,乔安皱了下眉头,越是仔细看越能发现两大楼的差距。
万花楼的人,个个跳起舞来,都恨不得用眼神把人勾走,怪不得会请来舒夫人,原来是同出一脉。
轮到两大压轴,乔安见到有人靠近蔡妈妈,嘴里嘀咕了几句,蔡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回应,“来者是客,就让舒夫人先出场吧。”
那人估计就是万花楼的东家,听到蔡妈妈的提议,捂着嘴笑起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不知道曦月这个黄毛丫头,看舒夫人跳完之后,还有没有胆量上场。”
话音刚落,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