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别墅一路走至红绿灯交叉口，男人回头望了眼幽深空寂的巷道，若有所思，片刻往另一条熟悉的街道走去。

深黑沥青路面，只有风的声音。

灰原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最近她常常是一个人。危机总是悄然蛰伏，等待猎物放松警惕，她比谁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察觉背后有人时她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加快了脚步。

最近总有被人暗中监视的感觉，每当回头却寻不到那人的踪迹，若是一般人肯定以为是错觉，但她不会。那人身上有组织的气息，她非常确信。

通过反侦察能力料想此人在组织地位一定不低，几乎可以肯定是个有代号的人，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她？

紧张过后她又开启自嘲模式，心道没人跟着那才奇怪呢，自上次事件后，她觉得自己已掉进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漩涡，无论怎样挣扎都于事无补。

那根头发。

琴酒没再来找她，所有人都相信侦探事务所那个女孩成功骗过了琴酒，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那个具有野兽直觉的男人，当别人都以为他在用逻辑思考时，往往他用的是直觉。

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是如此，那个眼神让她觉得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街道被他扒光扔到案板上，一览无遗无处遁形。

她能逃哪儿去呢？FBI是好人吗？或者说，这个世上有绝对安全的港湾吗？

脚步声一点点临近，心不由悬起来，下意识从包里摸出手机，正按下第一个键，那人快步绕到她身前，骇然之间撞进一双淡笑的绿眸里。

恐惧在湖蓝色眼眸里沉寂，随之而来的是冷漠，她默不作声抓紧书包别过他往前走。

她或许曾认识一个叫诸星大的人，但赤井秀一是谁，灰原哀不认识。

那人迈着大长腿不折不挠挡在她身前，眼睛眯得像天上的月亮。

“请你喝咖啡。”

灰原抬眼看他，他们好像都知道她喜欢咖啡，可现在她一听到“咖啡”两个字就会头痛，还记得上次有个人请她喝咖啡，提了个非常不可理喻的要求呢。

一坐下男人就要了两杯摩卡，火柴光在指尖闪过，刚刚点上的烟在她漠然的眼神中无奈熄灭。

余光从缸里未燃尽的烟蒂移到她面前，男人神色凝重，嗓音略有迟缓：“那天在米花银行门口发生的事，你能再跟我详细描述下吗？”

“怎么了？”灰原心口微滞，反问：“工藤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记得的都可以说，你能看到的，他不一定看得到。”

灰原垂眸，“老实说，那天我吓坏了，根本没留意那么多，但模糊的印象还是有的。”

“这么说吧，我想知道那天琴酒是怎么带走毛利兰的，你当时也在场……”赤井秀一停顿片刻，神态颇为严肃：“我想我需要说得更明白，就是在这整个过程里，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说亲密的举动？”

话题到这，灰原终于在他隐晦的目光和话语中意会到了什么，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这个，直到他把今天大着胆子做的事详略道来，听他说完，她埋头深抿了口咖啡。

“他们接吻了？”她问。

赤井秀一比了个手势。

“比那更严重？”

“你好像并不意外。”

灰原放下杯子，在脑海里搜索仅存的记忆，唯一有画面的，是琴酒在刺目的阳光中扣住了那个女孩的胳膊，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将她框在车门之间，又以一种几近接吻的距离凑过去，嘴角带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那时她站得远没听清，下秒他用一贯强硬的姿态将女孩往车里塞，被她用脚卡住推了回去。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琴酒会一枪崩掉她的头。

但他没有。

手心抵住发痛的太阳穴，无视男人眼中微不可见的担忧，灰原笑中带了一丝嘲色：“要我说，那天看到的琴酒跟我记忆中一样，又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不知道这么说你会不会懂……”

男人的表情显然未懂，她又笑：“但他那哄小情人的诡异模样我倒是印象十分深刻，那样子,就算有人现在告诉我他们上过床了我都信。”

赤井秀一没有接话，唇形微微凝滞，转眼又从上衣里掏烟点上。

“当然，毛利兰一定是被迫的，但琴酒又不像是会强迫做那种事的人，所以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对琴酒的私生活我倒是不了解，你了解么？我看他那么执着地追杀你。”

“一场误会罢了。”灰原埋下眼：“组织里的女人除了像贝尔摩德这样后台硬的，没几个敢去招惹琴酒的。”

“是吗？”

“虽然我不会特意关注组织里的八卦趣事，但我知道，和他沾染上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组织以外的就更不用说了。”

赤井秀一直起身，语意凝重：“这件事，你跟你身边那位说了吗？”

听到他的话，灰原颇有些无奈地闭上眼，“一个连初吻都还在的男人，我怎么敢给他说这个？是嫌他最近还不够魔怔吗？”

“他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每天都过得像个帮委托人抓外遇的侦探鬼鬼祟祟跟着毛利兰出门，可能很大程度上还没意识到委托人就是他自己吧。”

“我记得兰小姐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我看得住吗？如果可以我倒是想套个项圈栓他脖子上把他拉回来，他那个人一直都对毛利兰身边的男性存有敌意，更何况这次这人是谁？不让他跟着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咖啡厅里的沉默几近逼人，浮躁的情绪在蔓延，灰原终于忍不住开口：“所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赤井秀一面色无波：“那天你不是也听到了？我们这次必须端了那间实验室，救人是一方面，有关实验人员的名单也很重要，如果成功就可以进一步摸到其他实验室的线索，这本来是个相当艰巨的任务，但意外的，兰小姐让我们看到了曙光……”

他笑得有些勉强，“老实说，在这之前，我可能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能把窃听器安在琴酒办公的地方。”

“你们会害死她的。”灰原轻微发抖地看着眼前人。

“事情发展的确出乎我意料，但现在别无他法了，兰小姐一离开琴酒就会起疑，马已迈过了河道线，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这后面站着的哪一个不是琴酒的眼中钉，谁又能全身而退？”

他的话让灰原全身发冷，激动站了起来：“她根本不属于你们这个战场，她和我姐姐不一样……”

空气戛然，赤井秀一抽烟的手僵在半空，火星烧到指背。

“尽管她们真的很像很像，却有本质上的不同，我姐姐虽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自小耳濡目染，深知组织背后那些肮脏事，可毛利兰不同，她从小生活在纯然的阳光里，根本没见过真实的黑暗是什么样子，不知人心到底有多么险恶，她是那种天真善良到会为了杀人犯哭泣的女孩，工藤把她保护得太好了，当温室的花朵迈出这一步，就算还能留口气，也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阴霾地绽放了。”

女孩说着垂下眼睑，夕阳在那汪水目中洒下怜悯微光，“这样的女孩，会被那个男人拖下地狱。”

“我知道……”赤井秀一抬起头，定然而决然道：“所以我会杀了他。”

“事实上，上级此次下达的命令是逮捕，但考虑到代号Gin的危险性，必要时可以射杀……兰小姐会帮我们的，我也会亲自出手，和宿敌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