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碧加乐园发生了什么，兰没有亲身经历更没有亲眼见过，只在柯南随口带过的一句话中知晓了事件始末，可是现在，看着男人手里那根黑棍，那一下仿佛兵不血刃地砸进胸口，让她意识到，她曾爱着等待着的那个少年，那个晚上到底有多疼。

扳机下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在一张张麻木如傀儡的面孔里，她听到一声枪响。

视线掠及窗帘明晃的光影时，琴酒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向后仰倒，身形停在半空，银色子弹擦过风衣立领，他偏过脸，对上一个熟悉的枪口。

这颗子弹似乎是某种讯号，随着它的发起，屋外静谧暮色中赫然冒出一帮人，他们将屋子团团围住，与屋内举枪的人形成对峙，不多时，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信步至门口，当着众人撕下面具。

“赤井秀一……”琴酒森然笑着，别过枪：“等你好久了。”

“别来无恙……”赤井秀一在大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散发着萧杀之意的男人脸上。

“你还是老样子。”

朱蒂老早就注意到地上躺着的男孩和被绑的女孩，握着枪沉静道：“你们的人已经出不去了，赶快放下武器把人质交出来，不想死的话……”

“笑话，一群老鼠还真把自己当人了……”屋内响起女人的声音：“Gin别跟他们废话，子弹没长眼睛，正好今天大开杀戒。”

琴酒轻嗤：“是比我预想中多几颗人头，看来贝尔摩德失败了呢。”

赤井秀一笑：“还得是boy提醒我，要不我真信了你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那又如何……”琴酒低眼注视地上的人，“他马上就说不出话了。”

说话间，地上的男孩接到枪口感应般睁开了眼，咬牙动了动带血的嘴角。

“等等……”赤井秀一打断那根手指的动作，“你最好想清楚……”

“此次行动我已申请驻日美军基地的援助，不出半小时就会有人来接应，到时候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从这扇门走出去。”

此话一出，立时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犹疑的神色在行动组成员之间传递。

琴酒默然审视着赤井秀一，发出讪笑：“不可能。”

赤井秀一不惧他的眼色，来回视察大厅状况，气定神闲点上一根烟：“你要赌吗？”

见琴酒不答，他又戏谑道：“或者说，你敢赌吗……”

“如果我的情报无误，今晚是实验室交验的最后期限，为了几个不重要的人质耽误大事对你来说不划算吧？”

说到这里，琴酒果然没有再动，兰悬着的一口气终于得以喘息，泪眼看着柯南，他正虚弱地摇摇晃晃尝试从地上站起来。

再看琴酒，眼神里的不耐已表明他不想再跟这群人耗下去，他将手揣回风衣侧兜里，烟雾袅袅升过头顶，面无表情道：“所以，你想要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让手下和你搏命……”赤井秀一左右环顾：“这样吧，你放一个人质，我的人后退一步，三个人质，三步之内你可以走出这个大门。”

应时，仿佛听到什么笑话，琴酒抬高下颚，森冷瞳孔置于眼底。

“如果我说，我一步之内就能走出去呢？”

朱蒂被他们之间的对话惊得不能言语，看了眼赤井秀一又看看琴酒，最终将目光放回一大一小两个女孩身上。

赤井秀一默了半晌，道：“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回答并未让琴酒不悦，下一秒他将枪口重新对准地上的人：“虽然我从不干这种人头交易，但既然是关键时期，到底谁手上筹码多，作为领头的还是该仔细掂量掂量。”

扳机对有些人来说轻如鸿毛，对有些人来说却像一块搬不动的石头，这块石头此刻正压在他无比欣赏和期待的少年身上。

“这么说，我还必须选一个了？”

赤井秀一沉吟良久：“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呢。”

不待他抉择，琴酒持住身旁少女的胳膊将她拖上楼梯，和伏特加怀里的女孩并在一起，帽檐朝下，笑着俯视楼下的人。

“选吧。”

选一个吧……

此情此景让兰不由回想起港口那艘船上，琴酒逼贝尔摩德在她和新一之间做选择的画面。记忆并未如她所愿埋进土里，而是鲜活地被翻了出来，说不出地难受着。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个男人还是一点没变。

赤井秀一抬眉远远眺望楼梯上的两人，掐灭烟头：“把boy给我吧，girl我想带也带不走对吗？”

琴酒似乎并不意外他的选择，然而下一秒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你带不走工藤新一，你能带走的，只有这两位其中之一。”

听及此，兰登时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冲着楼下大喊：“让小哀走！别管我……”话未说完被一只带着狠劲儿的手往后扯去。

琴酒睇视兰一眼，撕下灰原嘴上的胶布，把住她的下巴，将那张仿若无论发生什么都事不关己的脸扳过来，沉声道：“快点吧，我实在没有多余的耐心……”

赤井秀一眉目严峻没有动。

“怎么说你和雪莉也算有点交情，她对你来说算什么呢……”琴酒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同时瞥了眼身后的人。

“还是说，你要留下一个已经没用的棋子？”

时间滴答走着，底下剑拔弩张的氛围也越来越浓，人眼、枪眼隔空互对着一触即发，两边都不敢松懈。

“还是说，你要工藤新一帮你选？”

乍听这话，赤井秀一抬了抬眼皮，颇有些不虞地笑着：“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是要带走宫野小姐的。”

琴酒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转首便下达了指令，伏特加一刀划开绳子，两边人马立刻呈戒备状态。

稍显混乱的局势中，赤井秀一抬臂示意FBI成员往后退，一步步缓慢退至月黑交错的庭院，将数个枪洞埋入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行动组成员依照琴酒指示朝大门方向行进，伫立在伏特加跟前的女孩却没有动，满目沉郁地注视着楼下的男孩。

此时柯南已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擦拭嘴角的血迹，背后的杀气于他仿佛不存在似的，他的眼里只有楼上两个女孩。

琴酒犹如一道高墙立在身后，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那股压迫的气息，此时此刻灰原有种强烈的直觉：

她不能迈出这一步。

本来她是无所谓的，很早以前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心理准备，然而眨眼之间柯南无比坚定地投来一个要把她拉回去的眼神，旁观身侧的少女，也是如此，不由在心底微微叹气。

眼见女孩迈开腿，兰紧张的心情才稍稍缓解，然而下一秒无意对上帽檐之下藏匿的眼神，呼吸又禁不住急促起来。

从FBI进门到现在，琴酒的表情从未有过波动，即使谈到即将到来的援兵，他也始终贯彻着超乎寻常的镇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她感到些许不安，背着风衣偷偷挪动了脚步。

就在灰原略过柯南走至大厅中央，直觉性回眸的一瞬间，她看到帽檐下方微扬的唇线。

下秒，琴酒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了起来，彼时柯南大喊一声“灰原”飞身扑了过去，兰握紧拳头一个闪身，黑发飘扬，在咫尺放大的瞳孔中堵住了伯来塔裸露的枪口。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沉寂，彼时杵立在楼下的数张面容，或惊愕、或呆滞、或不解地齐齐朝向楼上。

枪声并未响起。

伯来塔安安静静，好似熄火了般。

与此同时，人质交换拉响了号角，此起彼伏的子弹终抑制不住似的从弹夹里射出，穿梭于大厅人群之间，不出两秒空气就被浓重的火药味占满。

柯南拉着灰原冲向门外，朱蒂为了护住他们两个脸上挂了彩，基安蒂被赤井秀一射穿胳膊躲进掩体后面，身旁的女人见此情形朝门外补了一枪。

枪声四溢，面前却安静得如同掉落泥潭，兰握紧琴酒冰冷的手，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的性命要交代在他手中了，然而那颗子弹没有出来，那只手也越来越冷。

他的表情似酝酿着滔天怒意，仿若下一秒就会将她撕成碎片，子弹在耳边穿梭，肩膀被一只大手死死扣住带了过去。

“上楼。”

接到指示，行动组成员在游击的子弹中往楼上退撤，FBI的人不敢轻易冒进，转眼拉开了阵线。

琴酒领着一帮人来到三楼，输入密码走进密室，拨开书架，露出后面的暗门。

原来密室内还有一条通向外界的暗道，必须输入第二层密码才能打开，看着男人熟练的操作，兰这才恍悟刚刚柯南让她上楼的用意。

墙外仍是墙，不同的是地板连接着一条绵延向下的楼梯，留下几人断后，琴酒带领行动组核心成员进入暗道，顺着散发腐锈气息的楼梯往下，没过几分钟，来到别墅围墙另一面的大马路边上。

路边停着那辆熟悉的保时捷。

凌晨四点，漫漫大马路边吹来阵阵阴风，幽凉沁骨，兰瑟然裹紧双肩，仰面对上一汪望不见月亮的漆黑深海，茫然地、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夜晚是多么地漫长。

基安蒂受了伤，边上的女人正低头为她包扎，眼角视线时不时扫过来，其间还伴随着零零散散的不友善的目光。

此地离主干道不过一条街区，并不隐蔽，FBI随时可能追上来，琴酒简要分派了后续工作，大意就是分散开来陪穷追的人绕圈子，说完利落拉开车门将一旁发呆的少女推向副驾。

这时，一个尖锐夹带着戏谑的声音钻进耳里，令他短暂停下了关车门的动作。

“喂你们说说，Gin今天是不是没睡醒？子弹卡枪屁股里不说，还让雪莉光明正大地跑了，这不得上年度笑话集锦……”

话音未完，女人接到保时捷旁一记警告的视线，里面蕴着诡异赤色，不开玩笑地让她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兰埋着脑袋，琴酒浑身阴郁地上了车，杀气腾腾一脚轰向油门，她胆颤心惊地抓紧靠背：“我们要去哪儿？”

车灯在一片漆黑中照亮路面轮廓，久久，就在兰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接到一丝沉冽的，犹如地底升至耳畔的声音：

“去你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