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玺愣在原地几秒,指着自己:“我?”
“不然呢?”孟砚青淡淡道:“过来。”
“仙尊!”赵庭泊看了眼孟玺,朝孟砚青拱了拱手,“可是小玺又惹了什么麻烦,惊扰了仙尊?”
不怪赵庭泊这样想,孟玺这人酷爱惹麻烦,前科累累,门内师兄弟常常对他不满,偏偏他还修为低下,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被人栽赃陷害也只能认栽,名声越发的不好。
孟砚青其人光风霁月,匡扶正义,又常年在外修行,别不是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来替他师兄清理门户了。
话音刚落,孟砚青这才缓缓的,第一次将目光放在赵庭泊身上,目光相触的那一刻,大能修士周身散发的威压不遗余力地压在赵庭泊身上,他咬着舌尖,好悬没喷出一口血。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外人少介入的好。”
清影宗,悬风堂。
孟方琼与孟然玉进门行礼道:“师父。”
孟温纶扫了眼两人空荡荡的身后,脸上细微的笑意消失,“你们小师叔呢?”
孟然玉瞥了眼孟方琼,咬着嘴唇不语。
孟方琼上前一步,道:“师父。小师叔说他有些要事还未处理,事情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内便回来,让您不要生气。”
孟温纶叹了口气,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罢了,总归是回来了。”他又看了两人一眼,“小玺呢?”
孟方琼和孟然玉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发觉少了个人。
孟然玉咬着牙:“师父,他偷了您送我的东西,您不罚他就算了,还让他来,您还说疼我呢!”
孟温纶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那白玉细腻温润,杂质近无,是孟玺见了会眼睛发直的珍品。
孟温纶低下头,“一块玉佩罢了,你喜欢便朝我再来要,别总对你二师兄直呼其名,谁教你的规矩?”
“师父!”孟然玉心生委屈,漂亮的眼睛泛红,下巴上可怜巴巴挂着滴泪珠,看了就让人心生怜惜:“要不是孟玺,小师叔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来都不回清影宗看一眼?”
孟方琼第一次对孟然玉沉下脸,厉喝道:“然玉!”
孟然玉也反应过来失言,低眉顺目不再出声了。
孟温纶回身坐回座位,透过大开的房门看了眼夜空中圆如玉盘的明月,原本是举家欢庆的上元佳节,怎么落得这样凄冷寂寞的田地。
-
孟玺小心翼翼跟在孟砚青身后,眼睛瞟着男人宽大的后背,走两步就要看一眼孟砚青的脸色。
他越想越觉得赵庭泊刚才分析的有道理,孟砚青其人光风霁月,惩恶扬善的美名扬名九州,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没准是回门派的时候听说了什么捕风捉影的谣言,信以为真了,一时怒火攻心,见自己门派居然有这么个不成体统的玩意儿,亲自前来了结。算来这位小师叔近有十年未曾回门了,他走的时候孟玺是筑基期,回来的时候孟玺依旧是筑基期,足可见孟玺的资质卑劣。
想着想着,前面的身影不知何时停了,孟玺一时不查,额头撞到了孟砚青宽大的背上,反冲力将他带了下,险些摔倒。
孟砚青伸手牢牢扶住他,眼底看不出情绪:“发什么呆?”
“没事呵呵。”孟玺尴尬地笑了两声,他实在不是很会组织语言,于是通过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总结出一个方法——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闭嘴。
孟砚青不置可否,却放慢了脚步,和孟玺并排而行。两人身形高挑,在漫天火光和洋溢的欢声笑语间并肩而行,然而心思各异。
孟砚青不知为何,一定要跟着他,孟玺想,要想保证这辈子过得安稳,活得久一点,就得离这人远一点。
孟砚青看了眼左顾右盼的孟玺,问道:“你在干什么?”
孟玺手里捏着半串没吃完的糖葫芦,刺骨的寒风吹得时间长了,指节都冻得僵硬,皮肉有灼烧之感,他下意识地寻找垃圾桶,“要扔垃圾。”
孟砚青沉默两秒:“律法规定,在道路上扔弃垃圾者,断手处理。”
孟玺:……卫生治理这么严格吗?
一只修长匀称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拿走了那半串糖葫芦,孟砚青似也不嫌脏,自然又随意地咬下一颗,看了眼孟玺发红的手,问:“冷?”
孟玺看着那颗被孟砚青咬在嘴里的糖葫芦,愣愣地点点头。
下一秒,手上就被塞了块通体光滑细腻、质感温润的白玉,这玉竟是暖的。
孟玺当即眼睛发直,盯着玉走不动道了。他打眼一看,上手一摸,就知道是块上好的和田玉。玉有冷暖之分,像和田玉就是暖玉,亦叫软玉,而翡翠一类的玉叫硬玉,亦叫冷玉。
和田玉是暖玉,刚放在手里温润冰冷,过一会儿变温,而孟砚青给的这块则温度灼热,暖水袋一般,在冬夜里尤其温暖,孟玺猜想这玉上或许画了什么符文,使之维持温度。
孟玺半天眼睛发愣地盯着那暖玉,孟砚青道:“喜欢?”
孟玺当然喜欢,他向来见到美玉奇石就走不动道,这玉是难得的上品,他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于是孟玺点了点头。
“喜欢便拿着玩儿吧,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说完孟砚青便抬脚走了。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据孟玺的专业经验观测,这块玉的品相、质量、雕工等等因素综合考量,放在二十一世纪起码中万元,修真的都这么有钱吗?
-
“咱们门派本来就穷,就算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孟玺凭什么随意毁坏我的东西,师父也不替我做主,真是气死我了!”孟然玉愤愤不平地对身旁的孟方琼嘟囔,“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还不将孟玺赶出去,这样一个废物,除了给宗门丢人现眼还有什么用?我骂他两句,师父还维护上了,明明他也不喜欢孟玺的。”
两人并排走在回房的路上,月色如华,银白的光落在孟然玉俊美的侧颜上。
孟方琼叹了口气,哄道:“孟玺毕竟是你二师兄,你说话没大小,师父不说你才怪。况且师父怎么没替你作主了,咱们宗门里你年纪最小,师父疼你还来不及呢,再说不是已经给你补上块新的吗。”
说着孟方琼看向孟然玉腰间别着的和田玉佩,这是师父方才补给他的新玉佩,比上次那块成色更好,更为名贵。
孟然玉年纪最小,资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上乘,从小长得便粉雕玉琢,跟个漂亮的小团子似的,长大了更了不得。门内师兄都比他大,有意无意让着他,时间长了便养成了这样一幅孤高清傲的小霸王模样,倒也没人刻意纠正他,门内从上到下没有不宠着他的。
他倒也不混账,对师兄还算客气,唯独面对孟方琼时会暴露小孩子气性。
孟然玉冷哼一声,“那孟玺连聚会都不肯来,真没规矩。”
孟方琼应了一声:“他不来算好的,师父今晚脸色好多了。”
两人就这样并排慢慢走着,路过一处外门弟子的居室,门内竟然还亮着灯。
门内有清规戒律,门内弟子亥时之前应休,此刻快到子时,这群弟子竟然还未休息。
孟方琼眉头微蹙。三年前师父将执事一职交给他,让他代行门派律规,他个性温和,孟然玉得知此消息时担心过他是否能担此职,但转念一想,师父看人眼光毒辣,既然让孟方琼代理执事,就必然有其道理。
果然,孟方琼接手不到一月,其行事果断、严正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让门内上下大开眼界,那些有蠢蠢欲动、挑战门内律法的心思之人,乖乖闭上了嘴。
孟然玉这才发现,他的师兄表面温和有礼,翩翩公子之风不过是他为人处世的面具,其刚硬专行的风格才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行事作风有八分像他们的师父。
孟方琼面上仍是那幅温文尔雅的表情,身体换了个方向,径直走向那间亮着的房屋。
孟然玉心头开始为屋内的几位师兄默哀,跟上了孟方琼的脚步。
走得近了,屋内低声的话语顺着门缝传了出来,这群弟子讲话的声音极小,怎奈孟方琼和孟然玉修为高,五感敏锐的很,一点声音也能听得真切。
孟然玉他听着这群人的声音很熟悉,其中一个尤为熟悉的是金生师兄。
金生师兄与他关系不错,素来很疼他,他心里开始为金生师兄祈祷。
“金生,你将玉佩的事嫁祸给孟玺,不怕那窝囊废真找出证据啊。”
金生冷哼了一声,“且不说他能不能找出证据,就算真有证据,他劣迹斑斑,谁会信他?他干出的坏事多了,嫉妒小师弟,摔了他的玉佩不是很合理吗?”
孟然玉的脚步顿住了。
“况且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将孟玺关进屋里,没人找他,还不能说明他在掌门心中的地位吗?一个亲传弟子算什么。”
金生仍旧滔滔不绝,语气充满讽刺:“他给我们替罪也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他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我帮他找点事干,门内上下哪还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说到这他又冷笑一声:“这个窝囊废,修行了二十年还是筑基期,我都替他脸红。我要是他啊,早卷铺盖走人了,哪有脸留在门派丢人现眼。说起来掌门还没赶他走,留这么个品行恶劣的废物养在门派,也不知怎么想的。”
旁边有人附和道:“谁知道呢。他孟玺运气好,掌门一时看走了眼,把他领回门派。听说当时剑尊孟砚青对孟玺极其厌恶,非常反对掌门收孟玺为徒,最后因为这事还离开了宗门,一走就是好些年……怎么我没这么好的命呢?”
“金生师兄。”有人问道:“你就不怕小师弟发现你偷拿他的东西变卖啊?”
金生笑着踹了那人一脚,懒洋洋说:“掌门宠他,好东西一堆堆往身边送。然玉一心修行,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连自己有多少东西都不知道,我不过是让那些东西物尽其用……再说了,我典当换来的钱没给你们花吗?是酒不好喝,曲不好听,还是小妞不好看啊?”
屋内一阵哄笑。
孟然玉只觉浑身的血都冷了,寒意顺着他的脊椎往上涌,瞬间就蔓延了他的全身,让他身体僵硬,连抬起手指都困难,寒风吹过,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这元宵佳节,格外的冷,让他遍体生寒。
笑声停了,一个人奉承金生道:“金生师兄和小师弟关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