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结束,临走前,秦怡拉着柳双双说了好一会话。
秦怡不笑的时候气场十足,笑起来却让人如沐春风:“好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外地不容易,有事就找我,我要没空还有你叔叔和晨晨呢,别不好意思。”
“好,谢谢。”柳双双答应。
秦怡十分欣赏她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又聊了几句,携白仁城告别。
出门前又嘱咐秦逸晨:“晨晨,送人家回去。”
待秦怡离开,柳双双说:“还不到8点,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
“为什么啊?”秦逸晨观察她的表情,“你心情不好?”
“吃多了正好散散步,而且你这么晚在外面不是不安全。”柳双双拿出手机看了看,“走了拜拜。”
秦逸晨从停车场出来,秦怡选的这家餐厅在老城区,虽然好吃,但开车实在不方便,七拐八拐的从巷子里出来,天色已黑,街边伫立着灰突突的低矮楼房零星亮起灯火,路边小店陆续开始营业,夜晚逐渐热闹起来。
行驶至宽阔处,红绿灯处排起长队,秦逸晨无聊的向窗外眺望。
隔着护栏,他看见柳双双拎着一包煎饼果子站在路边,想是饭局上没吃饱。这时,一辆装满废品的三轮路过,摞成小山的废品突然掉落,散落一地。柳双双毫不在意地将煎饼果子塞进衣服口袋,帮着拾荒大爷一起整理。越来越多的路人加入,将杂物放到车上。
这是城市中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看过即忘。但人来人往中,秦逸晨却能在层层叠叠的人影中将她看得真切。记住她挺拔纤直的背影,带着昂昂生机,在人群之外感染着他。
他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想扳过她的肩,想去看她黑黝黝的眼睛,想让这双眼睛再也放不下其他。
地上,绿灯亮起,车辆平稳驶离。
地下,地铁高速运行。
柳双双正在查询泰成集团的企业简介和业务板块,刘思琪发来微信:【不好意思,孩子又生病了,要是周一还不好可能还得请假。】
柳双双心领神会:【知道了,到时候帮你。】
隔了好一会儿,刘思琪回了消息:【我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有时候我经常在想,为什么孩子生下来就是妈妈的事呢,为什么他们的事情都比我的工作重要?】
即使是几段文字,同为女性,柳双双已经感受到她此刻的无助,她安慰:【孩子还小,没办法,但我还是建议你最好和家里谈谈这个事情。】
刘思琪:【是啊,我不能一直麻烦同事,我也不能辞职,当初催着生孩子的是他们,现在又都不帮忙。】
柳双双叹气,踌躇很久,打出一行字:【老人催生只是使命,但孩子出生却是夫妻的责任,你还是和家里人谈谈吧。】
想了半天又补充一句:【同事帮是情分,不帮怎么办?你还是平衡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吧。】
刘思琪的微信陷入沉寂,再也没发来消息。
柳双双为了泰成集团的offer,熬夜认真修改简历,以前做过的项目她根本不知道,依照电脑里留存的原始文件重新梳理一遍,设置了定时发送。
深夜,柳双双困得眼皮打架,又舍不得睡,想努力延长一下周五的夜晚。
来了一条微信消息,秦逸晨:【今天碰见那个男的,是谁?】
秦逸晨:【不会是前男友吧。】
柳双双虽不想承认,但只得实话实说:【是。】
秦逸晨的对话框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消息迟迟未发送,久到柳双双已经入睡。
过了许久,黑暗中手机亮起。
秦逸晨:【哈哈哈,谁还没点前任了。】
*
休息日下午,林北霜约柳双双出门。路上走了刚5分钟,林北霜仿佛阳光下行走的僵尸,虚弱地抓着她说:“我不行了,我得喝杯咖啡。”
“啊?”柳双双震惊,“下午了,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咖啡起效时间只有4小时,快!我要不行了!那边有家咖啡厅。”林北霜扯着她就走,“要不要来个下午茶?”
“别了吧,晚上不是吃火锅吗?”
“算了,喝杯瑞幸,你不喝吗?”
柳双双对咖啡十分敏感,她站在门外等林北霜,隔壁是一家网红可颂店,一群年轻人在里面拍照打卡。她隔着玻璃窗向里面打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见个熟人。
陈安的脸正对着落地玻璃窗,对面的女人背对着玻璃。他猛地抬头,和柳双双视线相撞,俩人大眼瞪小眼。
柳双双在短短几秒看到陈安的表情变化了好几种,最后,缓慢地低下了头。
林北霜拿着杯冒着寒气的冰美式走出来,见柳双双向店里望着,也跟着照做,问道:“看什么呢?”
“对面正对着咱们戴眼镜的那个男的,是我的相亲对象。”
“年入50W那个?”林北霜瞪大眼睛,仔细观察,“你别说,长得还真是白白净净,谈谈也不是不行,你俩没再联系?”
“为什么要联系?我都不喜欢他!”柳双双扯着林北霜,催促道,“走吧,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要去买衣服。”
“哎,着什么急,你这相亲对象已经开始相下一轮了,你后悔也没机会了?”
“我没后悔!”柳双双反驳道。
两人打打闹闹地走远,陈安抬起头,对面的女人轻声说道:“那咱们今天就到这?”
他扶住下滑的眼镜,点点头。
*
晚上吃四川火锅,姜倩也过来了。
她刚一落座,柳双双和林北霜对视一眼,目光担忧。
姜倩今天脸上底打的极厚,仔细观察仍能看出整张脸浮肿着,尤其两只眼睛,原本秀气的双眼皮肿成宽宽的一条。
红油火锅咕嘟咕嘟地煮着,冒着呛人的辣气,林北霜话到嘴边又忍下,招呼道:“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能来呢。”
姜倩勉强扯出一抹笑:“我怎么不能来了,保姆还分早班和住家,我也得休息。”
“哈哈哈,你说得对。”林北霜附和,“看看还想吃什么。”
“先这样,我最近胖了,减肥呢。”姜倩说道,“吃完饭咱们去酒吧?我自从生了孩子就没再去过了。”
柳双双干笑道:“先吃,吃完再说。”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她饭桌下扯了扯林北霜的袖子,使了个眼色:“我去趟厕所。”走到卫生间并未进去,抱臂等着。
隔了一小会,林北霜才过来,说道:“姜倩不对劲,估计是跟张志才吵架了。”
柳双双也是这么想的,她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是不是知道张志才和小姑娘那事了。”她问道,“你看姜倩的脸了吗,肿的像个馒头。”
“我当然看见了!张志才这龟儿子不会是打她了吧。”林北霜说出心中猜测。
“他还敢打人!”柳双双撸起袖子就往回走。“不行我得问问,他算老几还敢打人,看我不砍了他!”
“别别别!”林北霜从身后拉住她,“姜倩死要面子你这么问不会说的,等去了酒吧问问。”
姜倩在家看了五六年孩子,嘴上嚷着去酒吧,等到挑地方的时候一头雾水,林北霜暗地里打量她的神色,说道:“行了,你们俩一个孩子妈,一个刚解禁,就我忙着玩,我订地方,我可说好今天不醉不归!”随后伸手戳了下姜倩:“听见没有,不说要放假吗,一醉方休,让老张接你。”
姜倩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行,今天的消费由姜女士买单,挑好的,挑贵的!”
柳双双看着她强颜欢笑的侧脸,仿佛年轻貌美的皮囊下,住着苍老的灵魂,带着不甘、无奈和无法言说的忧愁。
坐在姜倩车里,林北霜选了家清吧,她不满意,说道:“去什么清吧,去能蹦迪帅哥多的还有肌肉男热舞的那种。”
“我和双双行,你行吗。”林北霜为难道,“找个听歌的地方喝点酒,听话。”
“我要去。”姜倩执拗地说,“张志才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就因为我是女人,我是孩子妈妈,我就应该在家里带孩子吗?!”
“我没这个意思……”
柳双双从后座探出头,拉住要说话的林北霜,轻轻摇头,随后对姜倩说道:“干嘛不去,正好我也没去过,咱都涨涨见识,对不对!”
最后她们选了Dhouse。
音乐震耳欲聋,灯光迷幻,看台上表演着舞蹈。柳双双刚一进门,就被人挤人的阵仗吓到。
天啊,知道的是夜店蹦迪,不知道的以为妖精聚会,柳双双她们三个从头到脚包的严实,像夜店里的异类。一行人除了林北霜谁都没来过,营销迎上来,上下打量一番,表明只剩几个高消费卡座。
林北霜听完,拉住姜倩往外走:“没地方,去清吧坐坐……”
姜倩纹丝不动,甩着手里的名牌皮包,表情轻蔑地说道:“你觉得我喝不起?开卡,今天就在这喝!"
*
姜倩嘴上喊得最欢,实际上不过喝了点洋酒,就躺在沙发上半死不活,柳双双和林北霜面面相觑。
林北霜望着一桌子酒心疼的捶足顿胸,她把沙发上瘫倒的姜倩拽起来,生气地说:“钱都花了,赶紧喝,这酒可存不了。”
姜倩红肿的眼睛只剩一条缝,一串串的眼泪流下来,她喃喃地说:“你们知道我多少年没再外面呆这么晚了吗?6年了,从我怀了老大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晚上出来过。”
夜店太吵,柳双双没听清,凑过去:“你说什么?太吵了!”
“我说张志才要跟我离婚!”姜倩贴在她耳边吼起来,“他说我在家看孩子看傻了,要跟我离婚。”
柳双双被刺的耳朵一疼,歪倒在沙发上。
默默喝酒的林北霜抓住姜倩,安抚道:“你先别哭,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想离婚,我受够了,但孩子怎么办?”
姜倩如同一团迷乱的射线,纠成一团麻,在酒精的麻醉下颠三倒四的说着。
柳双双和林北霜齐齐看向她,姜倩拿过酒喝了一口,将酒杯狠狠拍在桌上,柳双双一把夺过,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张志才打你了吗?”
“昨天吵架他推了我一把,我摔倒了,把孩子都吓哭了。”姜倩回忆着,脸上带着干涸的泪痕,“张志才真不是人啊,有什么事非得当着孩子面吵。”
“那就是打了。”柳双双掐腰站起来,“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动手了,你出来这么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姜倩整个人都是木得,她摇摇头:“他?在小三那块吧,他巴不得我死外面。”
林北霜抓住重点:“你把孩子自己扔家了?不行,你不能在这,我送你回去。”
“有阿姨在。”姜倩垂下头,像是泄尽了所有的勇气,“别赶我走,让我歇会。”
柳双双心中酸涩,她走过去搂住她,叹息,当女人做了母亲,就有了这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