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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漫天堂小说 > 燃昼[长月烬明同人] > 第18章 荒村怪谈

第18章 荒村怪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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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烬已经记不起上次与人同床共枕的经历。

或许婴儿时期,兰安曾经抱过他?总归他不记得了。而在她离开之后,那些更漫长的时间里,莹心从来都恪守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并不在乎这种疏远,因为他看得到她的畏惧,也尝试着理解了她的怨憎。

如今,咫尺之遥骤然多出另外一道气息,他倒也没有觉得不适,很快沉沉睡去。

……

不知过了多久,荒野上忽起骤风。已经干枯的树枝被狂风吹断,咔嚓砸在地上。

“咕——咕!咕——”

被树枝折断的响动惊吓,有什么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动静很大,像是立在树上的鸮。

澹台烬倏忽醒来。

灯火熄灭,月光却很亮。厚厚的被子温软地拥着他:没有饥寒、没有疼痛,只有身边轻而平稳的呼吸声。

这种前所未有的感受本就令人惝恍,睡意尚未完全退去的刹那又格外迷离。澹台烬将被子往下掀了掀,盯着投在窗纸上的枝桠思索良久,仍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湖泊和雪山的倒影。

或许只是半睡半醒间模糊的错觉?

毕竟他从不做梦。

不过,他原以为栖居在黑雾中的那道意识还会对他说点什么,然而出乎意料,它并没有再次出现。

澹台烬转身向里。月光在身边人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不知道那轮廓是不是应该被称为“隽秀 ”,因为一般人乐于运用且习以为常的评价标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所谓难得之货令人行防,可在他眼中,皮囊、白骨、黄沙、枯冢——表象不过是冬扇夏炉、尘垢粃糠。就像他对叶冰裳的执念,不是因为她有多美,而是她曾对他微笑、给他平安符,让他的心有过不一样的起伏。

但就在这样一个晚上,在月光浅淡的影子里,他忽而明白了几分世人对表象的迷恋。因为他突然觉得,京中贵女赞美萧凛的那句“清隽秀逸,举世无双”,用在微生舒身上也很合适。

这念头来得颇为怪异,绝不是曾经的他会去考虑的东西。

只是此时的他尚不明白,人之七情萌动,并不因情丝的缺失而泯灭。他更不知道有什么在他的心中悄悄发芽,因而只将这一切归结为意识昏昧下跳出来的无聊想法。

……

或许是被注视的感觉太过强烈,微生舒终于醒了一瞬。

不过,周围并没有什么值得警惕之处,所以他只是“醒了”,而不是“清醒了”。

带着几分迷蒙,他下意识地抬胳膊将身边人揽住,摸索几下后发现对方似乎蹬了被,便又探手揪住被子滑落的边缘往上提了提。

澹台烬:“……”

躲闪不及,他又被捂了起来。

好在被子裹着并不热,至于像抱枕一样被人抱着,习惯了也没什么。犹豫半晌,他终于没再把被子掀开,而是闭上眼睛,放任自己重新陷入沉睡。

只不过,在意识滑入酣眠的前一刻,他听凭本能地握住了一缕散在枕上的发丝。

这个人,现在是他的了。

他安心地闭上眼睛,如是想到。

就像那尊琉璃神女像,就算摔碎了,他也要把碎片吞下去——它还是他的。

***

发生在夜间的小插曲像是一场逼真却又朦胧的梦境,一早起来,谁都没有特意去提。

牧越瑶和黎苏苏还在睡着,两个人便先去冬天的林子里溜达一圈,回来的路上,顺便接收了廿白羽的信。

不过两个小姑娘也没有起得很晚,微生舒和澹台烬走了不久,她们也起床收拾停当,打着呵欠提桶出门,去河边打水。两拨行动刚好岔开,等散步的两人回来,木屋里已经没人。

照旧是傀儡小人包揽了做饭的重任,微生舒在另一口灶台上用小火炉煎药,澹台烬便靠在旁边看信。

“廿白羽找到了澹台明朗藏身的地方。”他说。

微生舒用小勺将浮沫撇去。“这才是你在船上留他一命的原因吧。”

牧越瑶对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便有了类似猜测。毕竟,削掉一个人小半边身体的准度和力道,也完全可以割断一个人的咽喉。如果不是别有目的,他才不信自家小疯子会“退而求其次”。

“我想看看他手里还有多少势力,又有几个人仍愿意对他宣誓效忠。”

重伤的人不适合频繁挪动,那个女道士必然会带他去一个她认为安全的地方等待时机,联系残部,以图东山再起。

所以他早早遣血鸦交代过廿白羽,让他不必来找自己,直接去追踪澹台明朗。如今看来,事情果然如他预料。

澹台烬顺手将信填进小火炉里烧掉,难得给了澹台明朗一句肯定的评价:“……他勉强还算个不错的诱饵。”

话音未落,薄薄的一页信笺几乎立刻被火舌贪婪吞噬,炉子里的火苗猛地往上一窜。

微生舒及时把药盅端走,用勺柄敲了一下捣乱的小坏蛋。

“把药喝了。”他把药倒进碗中递过去,随口道:“准备什么时候收网?”

“等到他自以为安全的时候。”

说罢,澹台烬两三口把药喝完,不出意外地得到一颗蜜饯。

“对了,”蜜饯的甜味冲淡了嘴里的苦涩,他忽然想起一问,“这是什么药?治外伤的?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这点微生舒倒很认同。

澹台烬体质偏弱,不能习武,凡人的刀剑可以很轻易地伤害到他;然而高热、内伤、中毒、溺水、经脉断裂,单拿出一种来都足以要命的伤势,于他也不过一二日就能恢复如初。

他的精神懵懂但是锋锐,身体脆弱却又强悍,似乎在冥冥之中已注定要作为一个容器,专为汲取世间苦恨而生。

但是,微生舒心想,他偏不信。

若天地是棋盘,有人下棋,自然也该有人砸场——狗屁容器,谁爱当谁当去吧。

偶尔冒出的不甚文雅的话果然有益身心健康。微生舒愉快地调侃:“不知道是什么就敢喝?万一是毒药呢?”

“没关系。”澹台烬抬了抬手,掩在袖中的刀锋闪出一道寒芒。

他的语气很自然,谈论生死就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是毒药的话,我们一起死。”

“小疯子。”

这三个字温柔而亲昵,显然说话的人并没有被这种威胁吓倒。

怎么说呢,喜欢一朵蔷薇自然会接受它的棘刺,他也从没想过将猛兽驯化成家猫。

“过来我看看。”

微生舒将人拉到窗前,单手托住对方的下颌,轻轻往上一抬,借着阳光的角度观察覆在眼上的那层灰翳。

澹台烬随着颈上的力道抬起头,神情安然到近乎驯顺——如果忽略他手里正在玩的刀的话。

“是疗伤的药,调理你身上的旧疾暗伤。”

仔细端详片刻后,微生舒松开手,思忖道,“……到底要先把底子调养好,才方便处理玄冰针。”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又说:

“我想把我的左眼换给你。”

澹台烬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

但话一出口他便感到困惑: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明明对他来说有利无害,不是吗?

可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有立刻改口的想法。

“你说过,”他几乎立刻就为自己找到了理由,“我的体质不排斥妖魔之力,我也可以用它们的眼睛。”

“可这里是凡间,不是荒渊。妖魔可不是地里的大白菜。”

“那么,要赌一把吗?”

迟疑不过一瞬,微生舒很快笑着点头,“好啊,那就赌一把。”

他刺破指尖,将一滴血点在那诡秘的灰瞳之下。

“这滴血能再封住它三日。三日之内,若是找不到祸乱人间的妖魔,就听我的。”

时间确实紧迫,但澹台烬毫无异色地答应了下来,仿佛对这场赌约已有依仗。

“好。”他说,“就三日。”

***

发生在木屋中的这番对话,黎苏苏并没有听见。

她打水回来,一颗心半上不下地悬着,格外关注澹台烬。

眼见着过了之前中针的时间点,对方依然活蹦乱跳,她的这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这么看来,国师确实很厉害,可为什么五百年后她完全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就算人故去了,可名字总会被记载而流传下来——

牧越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苏苏,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荒渊?”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尽快吧。”思路骤然中止,黎苏苏也就没有继续深想。

然而她并未料到,牧越瑶着实是个行动派。趁着饭前的空挡,对方迅速打包了行李,等吃过饭,就十分快乐地宣布她们可以出发了。

黎苏苏:“等——”

等一下啊她还没收拾!

“没关系啦我和你一起收,很快的!”

事实证明,牧越瑶说的“很快”确实很快。

——因为她压根就是把目之所及的一切一股脑往储物袋里塞!

黎苏苏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伙伴如狂风过境一般席卷过来又席卷过去,终于忍不住扑上前从她手中抢下一捆木柴,“这个就不用带了啊!”

“好叭。那这个呢?”牧越瑶提起一团浸过泥水,像咸菜干一样皱巴巴的布料,“你的衣服?”

黎苏苏:确实是她的衣服。但她也确实不是很想要了。

好在这时微生舒敲门进来,吸引了牧越瑶的注意力,黎苏苏趁此机会开始整理剩下的东西。

虽然她对打包行李这件事也并不是很有经验,但总算她们不必背着破板凳、麻布和碎到掉渣的草席去荒渊了。

另一边,牧越瑶乐滋滋地接受了微生舒之前答应给她带的特产。

“还有这个。”微生舒又递给她一个扁扁的木匣。

“这是什么?”牧越瑶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一沓符箓,“做什么用的?”

“待会儿你给叶姑娘吧,就当是地方土仪。”

反正,一个也是送,两个也是送,总不能厚此薄彼。

但其实这样说也有些问题。至少在世人眼中,一沓符箓与一堆特产的价值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可微生舒实在了解牧越瑶,在她心中,能吃的特产远远好过一匣子纸片。

果然,牧越瑶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随手将匣子放在一边,哼着歌儿打开了属于自己的特产大礼包。

当人意识到黄金比鹅卵石珍贵的时候,人就长大了。可即使知道了二者的价值,仍然会选择自己喜爱的鹅卵石的,大概就是世人祈望难及的赤子之心了吧。

想到这里,微生舒微笑着揉了揉牧越瑶的小脑袋,在后者大惑不解的目光中,转身出门去了。

***

申时未至,天边开始积聚阴云。

收拾好行囊的两个小姑娘准备动身出发,牧越瑶承诺会给微生舒带特产,又专门跑去问澹台烬喜欢什么。

黎苏苏因此找到了和微生舒单独说话的时机。她先对收到的礼物表达了谢意,而后终于把心底斟酌了无数次的话讲了出来。

“……先生。”在“国师”和“公子”之间,她终于找到一个折中的称呼,“我不知道你为何而来,也不知道在你眼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说着,她看向正与牧越瑶说话的青年。

眼前的平和与船上的狠厉,孰为表象,孰为本质?魔神的前世竟也有人性的一面,这一切是虚假还是真实?

她分不清。可来自五百年后的责任不容许她迷惑,她只能继续往下走,因而也必须给一无所知地卷进这件事的人以必要的提醒。

她说:“我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但是……信任易失难得,莹心与兰安先后背叛,我想他永远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真是个敏锐的小姑娘。微生舒心想。

唔,也是一个自始至终都对澹台烬抱持着怀疑与警惕的孩子。

不过,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谨慎斟酌,因为他并不想否认她的话。

爱可以让他的心变得鲜活柔软,却不能使他颠倒黑白:他很清楚,澹台烬从不是一个符合世俗定义的好人。

可也正是因此,他才明白,要让一颗敏感多疑的心卸下防备有多难。澹台烬对他说的“我信你”,绝不是一句随口而出的浅薄话语,它几乎等同于交付生死的誓言——他所爱的人,深陷苦厄、未有喜乐,却仍愿意伸手去触碰这个世界,赌上所有去试着相信所感受到的善意。这样抛却一切的赤诚与勇气,既让他惭愧,又令他迷恋。

所以,尽管他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好心,却也仅仅付之一笑,并不多言。

“我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也信他所说的信我。

黎苏苏:有点动容又有点担忧。她是该敬佩他心如止水还是该形容他过分乐观……

她这厢陷入安静,另一边,牧越瑶叽叽喳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不知她说了一句什么,澹台烬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让她捂着脑袋哇哇乱叫。

微生舒远远看着。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许多人都想让他死。”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对话。“可我既然拉住了他,就不会再丢下他。”

“……啊。”

这话的含义真令人浮想联翩。黎苏苏一时思维停滞,无意识地吐出一个音节。

微生舒回过神,转头看向她,温声道:“叶姑娘,别担心。你要走的路并不孤独。我们总会再次相逢。”

“再次相逢”什么的,感觉有点玄妙,好像不仅仅是字面意思。黎苏苏想了想,似懂非懂,却奇异地感到了安慰。

吧嗒吧嗒,牧越瑶背着小挎包跑了过来,呼出一团白雾,“苏苏,我们走吧!”

微生舒退后一步,把空间腾给小蝴蝶。

“路上小心。”他说。

牧越瑶满口答应,然后立刻用亮晶晶的眼神去看澹台烬,就差在脑门上刻一行大字——你不打算给我们一点临别赠言吗?

澹台烬看看她,再看看叶夕雾,忽而笑了笑,“别再傻乎乎地冲上去和人打架了。有事就让叶夕雾去。”

黎苏苏不满道:“喂喂,我还在呢!”

——不要理直气壮地把她当成空气好吗?

澹台烬终于分给她一点眼神,凉凉地说:“别死在外面,我没有闲心去参加你的丧仪。”

黎苏苏勉强认定这是一句关心。

“你也是。”她用同样的语气回应,“别再拿自己去算计别人,小心把小命给玩完——好好吃饭,少碰歪门邪道,听到没有?”

“哎呀放心吧!”牧越瑶把她拖走,“有微生舒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胳膊被搂住,黎苏苏挣脱不得,只能大声自证清白:“我才没有担心他!”

“啊,我刚学了一个成语,叫‘口是心非’——”

“不!是!”

两个人吵吵嚷嚷、说说笑笑地越过前面的小丘走远了:这处荒野人迹罕至、灵脉也贫瘠,看起来,牧越瑶是打算找个灵气浓郁的地方,再带人飞遁到荒渊。

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微生舒揣着手感叹一句:“真有活力啊。”

澹台烬道:“不如说是聒噪。”

不过看他的表情,对这种聒噪大抵并不讨厌。

微生舒没有拆穿他的口不应心,笑着说,“还是去看看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吧。”

两人转回木屋,勤勤恳恳的傀儡小人已经将内间整理干净,此时正由其中一个撑着储物袋,另一个提着包袱往里塞。不过储物袋的开口实在太小,这项工作显得尤为艰难。

忽然,只听一声闷闷的“当啷”,有个什么东西从包袱里滚了出来。

微生舒捡起一看,却是一个姑娘家戴的银镯。

不是那种常见的扁宽开口镯,而是很细的窄条。做工并不顶尖,雕刻的花纹却还算精致,依稀能看到内侧的刻字,像是篆体的“庄”。

澹台烬只瞥了一眼就不在意地移开目光,“大概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落下的。”

这推测不无道理,从镯子的暗淡程度来看,它的确有些年头了,想找它原本的主人恐怕不可得。

微生舒左右看看,干脆弯腰把它埋在了破损的木板下面。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好了,我们也走吧。”

***

离开木屋后的路是澹台烬选的。

他既然应下三日赌约,自然是有些把握,就比如——那个曾经在夜间出没的、鬼魅一般的唢呐声。

他大约记得声音传来的方向,于是两人穿过茫茫荒野,不多时,已来到盛国边境的一处山脚。

山脚下是个缓坡,背靠树林,面向一处不大不小的湖泊。虽然当下是深冬时节,叶子已经落光,然而此处依山傍水,仍可说一句风景绝佳。

只是这样秀美僻静的所在,却突兀地杵着一座不伦不类的庙宇,背阳向阴,破败朽烂。

澹台烬抬头打量,“癸……庙?”

庙前刻石漫失、题字剥蚀,他只能从残存的墨迹印痕辨认出这两个字。

“‘吴楚俗多淫祠’,人的精神总要有个寄托的地方。”微生舒拨开干枯的蒿草,“大约是几代前兴建的庙宇,之后渐被遗忘,就此荒废了。”

此时已过申正,太阳渐渐西斜。庙宇本就不朝阳,如今更是一片昏黑,暗影处似有鬼魅丛生,让人看了便不想踏足。

但事情也总有例外。

澹台烬直接跨过门槛进了庙中。

他甚至不必推门,因为门也早就烂得只剩半扇,歪歪斜斜、要掉不掉地挂在门框上。

微生舒也走了进去。然周遭别无异状,他便走进了供奉神像的正殿。

说是正殿,实际不过一间大一些的屋子。

供台上的神像只剩半截,在昏暗的视野中,宛如一具被斩去上半身的尸体。

微生舒走近研究那些模糊剥落的油彩,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响动,他问:“找到了吗?”

“没有。”

这破庙里杂草丛生、阴气森森是真,却不见半点妖魔踪迹。

“你在看什么?”

“看这个神像。”微生舒捻了捻供桌上的薄灰,“好似是个女子。”

澹台烬对神像是男是女不感兴趣。他站在门口,环视这间荒废多年的屋舍,忽然目光一凝,缓缓往神像后绕去。

微生舒亦抬头看向那里。

屋外,风吹动着树叶,沙拉沙拉。

突然,只听一阵脚步声响——神像背靠着的断墙后飞快地窜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仗着身小灵活,一头扎进角落的杂物堆中不见了。

见过吃人的妖兽,没见过吃人的杂物堆。

微生舒顺手捡了一根木棍,俯身一拨,乱七八糟的杂物倾倒下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个狗洞。

“……”

澹台烬盯着那个洞,问:“刚刚你看清了吗?”

微生舒不太确定:“好像……是个小孩?”

不管是不是,对方此时已经跑远了。既然不是妖魔,他们也没必要去追。

只是两人刚准备离开,微生舒却在散落的杂物间发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圆环状物事。

“等一下。”

他俯身捡起,拭去上面的污泥尘埃——竟是一个与木屋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的银镯,只不过,在镯子内侧刻着的,却是一个“贞”字。

微生舒不禁转头回望。

越过断墙和残破的神像,门外的天空呈现出冰冷的铁灰。

庙门笼住远处荒野上干枯的树林,寒冬枝桠间,若隐若现着一角屋脊。

——木屋的屋脊。

***

除了与木屋诡异呼应的那只镯子,破庙中再没什么特别的收获。太阳落山之前,微生舒与澹台烬绕行山侧,终于看到了一处村落。

奇怪的是,村里既无炊烟,也无人声。可当两人走过的时候,又有许多视线自以为隐蔽地从门缝、窗缝中投来,显得十分之鬼祟。

微生舒看了看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这是盛国的风俗?”

但很快他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些灯笼大小不一,色泽黯淡,里面的蜡烛早已熄灭了不知多久,足见挂它们的人并不如何精心,甚至还有些……不想再触碰的畏惧。

“不年不节,我没听过有这样的风俗。”澹台烬说,“不过从这些人的表现来看,村子附近要么是匪寇肆虐,要么是妖魔为乱。”

“所以他们才会对外人这么警惕——”微生舒很快想好了敲门用的说辞,“总之,先找户人家问问吧。”

然而村里的人拒绝接纳外客的想法实在太过坚定,即使听到敲门的人自称除妖师后态度有所松动,可最终还是没有一个人开门。

两个人一路从村东走到村西,再走就要出村。微生舒不怎么抱希望地敲了敲眼前的院门,回头道:“没办法,主人不纳,客人也不好强求。我看今晚还是宿在方才那庙里好了,至于除妖降魔,且等明天再说。”

澹台烬还没有回答,小院的门竟“吱呀”开了一道缝,一个小小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你、你们真的是除妖师么?”

微生舒目光示意:你来还是我来?

澹台烬:……我来吧。

谁让想捉妖的是他呢。

不过他懒怠编造身份,更不想和这些人多费口舌,便直接抬手搓了一小团火苗出来。

橘红色的火焰悬在掌心静静燃烧: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法术,可对祖祖辈辈生活在偏僻小村的人来说,不啻亲眼见证神迹。

“爷爷……”门里的孩童向祖父求肯。

很快,院门被打开了,一个老汉冲他们招手,“快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才看清方才隔着门与他们说话的是个八丨九岁的女孩。

她站在一个老妇人身边,手里抓着后者的衣角。重要的是,看她的穿着形貌——这竟是他们在破庙中见到的那个孩子。

女孩看了看他们,欲言又止。微生舒便也没有点破。

老汉插上门闩,老妇人招呼他们进了小院西头的屋子。

“这地方没人住……”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天也晚了,两位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这儿歇一宿吧。”

微生舒道一句“多谢”,自取了银两以作借宿之用。两位老人连番推拒,到底没拗过收下了。老妇人便让老汉多挑了柴火,又让小姑娘去和自己打水。

屋里,微生舒点了油灯。可以看出这里的确空置了有段时日,好在两人都不挑环境。

为防灵力外溢惊动可能存在的鬼魅妖物,微生舒没用傀儡,自己动手铺床。澹台烬有样学样,在旁边给枕头套上枕套,再平平整整摆好。

期间小姑娘来给他们送水,微生舒铺完床,顺手帮她把水桶送回去。

油灯不太亮,不过储物袋里还有个能自觉调节亮度的魇妖小冰灯。

澹台烬将冰灯放在土炕中央,自己坐在边上看书。不过微生舒一去小半刻不归,他觉得心里莫名烦躁,干脆把书合上,打算出门找人。

巧得很,他刚走到门口,微生舒就回来了。

澹台烬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拐了个弯又回到炕边。他熄了油灯,抬手除去外袍,只穿着里衣拥被而坐,“出什么事了么?”

微生舒关上门,也脱了外衣坐到炕上,“没有。只是那孩子身上沾了些阴气。”

虽然不致命,可也会缓慢汲取人的生机,所以他趁着送水桶的机会拍了拍女孩的肩,把它们祛除掉了。

“……顺便又问了一下她最开始想跟我们说什么——原来她是想请我们帮她找姐姐。”

澹台烬一愣:“什么?”

不过,联系除妖师、红灯笼,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找姐姐”,他很快反应过来,“妖怪娶亲?”

“大差不差。”

微生舒言简意赅地概述了一下自己听来的消息:“离这里不远的昭镇上有个员外公子纳妾,新娘全部莫名消失,想要逃跑的则全家暴毙。两个月前,她的姐姐小悠为了保护他们,选择坐上花轿,就此一去不回。”

“两个月?”澹台烬关注的是时间,并且实话实说:“这么久,人早就没了。”

“我想,他们未必不知,只是心底终究还存着一丝希望。毕竟,人的理智在面对至亲至爱之时,难免要倒退一射之地。”

然而小姑娘身上的姐妹亲缘已经断裂:那位小悠姑娘恐怕早就不在人世。或许老妇人也明白这一点,刚刚才会露出悲伤的神情。

澹台烬却问:“你也会吗?”

微生舒认真地看着他,不觉柔和了眉目:“会。”

澹台烬没有再问。

刚才的一点烦躁不知不觉间消散无踪,他心情不错地转回正题:“所以,那会是个什么东西?”

微生舒将枕头垫在后面充当靠垫,方便两人裹着被子在炕上排排坐。

“既然它只要未婚女子,恐怕是为了汲取元阴。俗话说孤阴不长,这样想来,应该可以排除鬼魅……大约是妖魔一属。”他又想起小姑娘身上的阴气,“但破庙里,也确实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和昭镇上的那个并非一路。”

“被掳走的姐姐,沾染阴气的妹妹。也就是说,昭镇上有个妖物,破庙里还有个恶鬼。”

澹台烬不在乎无关之人的生死,只觉得类似左右夹击的局面十分有趣,“看不出来,这儿还真是藏龙卧虎。”

微生舒把他按进被子里。

“所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他自己也躺了下去,“乱世多生乱象,实则气运流散、人心浮动。盛景两国皆已至穷途,无非是看谁的最后一口气挺的时间更长一些。”

澹台烬将自己往被子里面裹了裹,颇有些漫不经心:“景王死了,澹台明朗被我废了一半,此时王都是该乱起来了。只是盛王虽然昏庸懦弱,盛国到底还有个萧凛。”

“陛下在位一日,殿下便只能是殿下。”微生舒说,“他狠不下心,自有别人对他狠心。皇室子弟想做君子,还要看有没有那个命数。”

最后一句隐带讥嘲,澹台烬觉得他并不是在说萧凛,而是透过萧凛想起了别的什么人。

“这是你的‘预见’?”他问。

微生舒微微一笑,“不,是历史的教训。”

冰灯朦胧的光晕里,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眸多了几分冷清:温润端方短暂地从他身上隐去,露出其下冷厉尖锐的底色。

“总有些事让我认为,人族千百万年的历史,用八个字就能概括。比如……

‘前车之鉴、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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