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楼家长公子才悠悠转醒。
床榻边是他的小厮,正在小心翼翼地替他身上的伤口换药。
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无其他人。
楼长风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这情绪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我昏迷了多久?”楼长风问。
“大少爷,您昏迷了一个多月了。”小厮答。
“嗯,你先出去吧。”
楼长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开始调息观察自己身体的状态。
许是昏迷这段时间里,医师照料得好,他体内被抽断得七七八八的筋脉尽数修复,体内剧毒也清理得干净,甚至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滋补修养,身体状态较之昏迷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细细察看间,楼家的医师来了。
他似乎没料到楼长风醒得这么快,微微惊讶,替他把了脉后,更加惊叹道:“长公子的体质大抵就是异于常人的,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体内筋脉尽数修复,连家主携带的剧毒也尽数解尽,实在是……叹为观止。”
楼长风道:“这多亏了医师的照料。”
医师赶紧拱手摇头道:“长公子谬赞了,说来惭愧,此次并非我的功劳,绝大多数都是因于长公子的身体自行康复。”
家主的剧毒、断裂的筋脉,身体自行修复?
怎么可能。
楼长风垂眸不语,待医师确认无误离开屋子后,他才抬起一只手,慢慢将长指放在了自己的唇上。
梦里那温润绵软的触感仿佛再次传来,似乎当时还有一颗什么东西也随之进入了自己的口中……
难道宁虚华真的来过?
不远万里,从近中原到西北楼兰?
如果真的来了,他来做什么?难道……又想利用自己?
楼长风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有些凌乱,他皱着眉定了定心神,从床上坐起。
长公子苏醒的消息很快就被冰雹给了楼家家主。
傍晚的时候,楼家主背着手进了楼长风的小院。
楼长风正在院中舞剑。
他眉峰如剑,薄唇轻抿,长剑在他手中闪烁着寒光,剑风迅猛凌厉,他的额上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身体可还好?”楼家主道,“刚醒来不要如此剧烈练习。”
楼长风停了剑,拱手行礼道:“父亲,我身体并无大碍。”
楼家主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有些复杂。
楼长风道:“父亲是有话要问我?”
“你……”楼家主面色凝重,“第一次欢好给了谁?”
楼长风一时语塞。
父亲会这么问其实并不奇怪,绝不是因为他活了几百岁的老人家对此事想要八卦。
仅仅是因为,楼家主更关心楼家的血脉传承对外流传给了谁。
楼家,作为西北楼兰一个古老又神秘的大家族,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规定。
每一位楼家长公子,都要接受成为楼家家主的宿命。
因为楼家长公子体内流传着楼家最纯粹的血脉,他们的精血百毒不侵,他人炼化了也可化解百毒。
因此,为了保证血统的纯正和不对外流传,每一位楼家长公子都要接受家主的安排,与家族内经过精挑细选的远亲女子成婚,他的第一次欢好必须给楼家的人,楼家血脉必须在内部传承。
这也是为什么,楼长风已成年至久,却在遇到宁虚华之前,依旧是个干干净净的小雏鸡的原因。
只是楼家主万万没想到,向来听话懂事的长子楼长风,只不过是出去护送了一下远嫁的妹妹,回来不仅把小妹放跑了,竟连自己也失了身。
楼家主每每想到此事都是又气又无奈。
“怎么不说话?”见楼长风垂眸许久不答,楼家主蹙眉道,“你且告诉我是哪家女子,为父可以考虑将她接回楼家,让她成为楼家的人。”
这是楼家主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
不让楼家血脉外传,那就把楼长风偷吃的女子带回来,变成楼家的人,好生培养。
谁知,楼长风依旧缄默不语。
这回可真把楼家主气笑了:“怎么,是什么宝贝要如此藏着掖着,偷吃禁果便罢了,此刻竟然连她是谁都不让我这个家主知道?”
楼家主特意强调了“家主”二字。
“父亲,”楼长风道,“你惩罚我吧。”
竟然宁可挨打也不说那女子是谁?
楼家主的火气蹭蹭蹭又上来了,他道:“好好好,你倒是涨了不少骨气,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松口还是我先打死你。”
说罢,一根长鞭凭空出现。
这根长鞭较之上次颜色更加深红,其上沾染了更多的血迹。
楼长风双手垂立,闭上双眼,做好了再次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准备。
长鞭腾地拎起,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劲风,然而却迟迟没有落下。
楼长风等了一阵,没有等到想象中皮开肉绽的疼痛,他再次睁开双眼。
楼家主板着脸将长鞭收起。
“揍你一顿有何用?”家主幽幽道,“揍死了你也不会说,反倒惩罚过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和那小狐狸精继续你侬我侬了。”
“不如这样,在你主动说出对方是谁之前,就哪儿也别去了,在这里好好自我反省一下吧。”
家主说完,负手离去。
于是,楼家长公子便被楼家家主禁足了。
楼家主心想,任你如何藏着掖着,日子久了,两不相见,你定会憋不住的……到时迟早会找出对方是谁。
更何况,从把楼长风禁足的那一天开始,楼家家主就派人下去,对楼长风的私生活展开了调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楼家主就皱起了眉。
自己这个长子楼长风,私生活真是干净检点到可怕。
没有任务不出门的时候,楼长风便一直待在楼家,除了吃饭睡觉必要的生理需求外,其它时候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练剑亦或者闭关修炼。
身边时常陪伴照顾的就一个十五岁的小厮,更多时候,楼长风都是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偶尔出一下楼家,也是这小厮寸步不离地跟着,基本上楼长风就是出门买点东西便回来,根本没有时间和哪个女子卿卿我我发展情愫。
这也就意味着,楼长风的小情人并不在西北楼兰,大概率是他带着家族任务出去的时候结识的。
可这样的情况似乎就更不可能了。
因着楼长风是长公子的缘故,在他很小的时候,楼家家主便安排了极其信任的亲卫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
每一次离开楼兰,亲卫都会谨慎又细致地暗中跟随。
听着亲卫的一一汇报,楼长风确实是没结识过任何女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女子会凭空出现在楼长风面前,然后又凭空消失不成?不然怎么会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其中定有什么遗漏之处。
楼家主坐在家主之位上,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亲卫突然想到了什么,单膝跪下道:“家主,若说遗漏,的确是真有一次,数月前,楼戴小姐出嫁之时……”
当时楼长风作为大哥,又与小妹楼黛关系最好,便亲自护送她到达近中原的楼家,送她出嫁。
原本这一路上,亲卫也是一直跟着的。
但到了宁家后,楼长风被宁家以贵客之礼接待,而亲卫无法进入戒备森严的宁家地盘,便一直在宁家门口附近蹲守徘徊。
这期间,长公子在宁家发生了什么,包括长公子如何抢走了正在成亲的妹妹,亲卫也是果然不知的。
听完亲卫的汇报,楼家主凝眉沉思。
难道说,楼长风的意中人,在宁家?
……
楼家长公子院内,楼长风坐在院中石椅上看书,他的小厮正坐在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子,一直无聊得唉声叹气。
楼长风看着书问:“怎么了?”
这小厮跟在楼长风身边很多年了,胆子也大,这会儿也敢如实回答:“我替少爷感到不值。”
楼长风轻挑了挑眉。
小厮晃着脑袋说:“少爷都禁足两个多月了,真不明白,家主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少夫人是谁。”
楼长风放下书,抬起手,一个脑瓜崩打在了小厮的头上。
“哎哟。”小厮捂住脑袋撇了撇嘴,“少爷,我错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楼长风继续看书。
被禁足的日子,对他来说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也显得格外悠闲。
只不过有些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梦里,他偶尔会梦到那个白衣飘飘的宁家长公子,嘴角上扬,如同坠入凡间的仙人一般——画面一转,那仙人便匍匐于自己身下,下巴微扬,与他翻云覆雨,几夜春宵。
楼长风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失心疯。
他以前从来没有如此频繁地想过谁,但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总要时不时地想起宁虚华。
有些时候,甚至想着想着会起了反应。
这是在他开荤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唉,家主到底什么时候能放我们出去啊……”小厮又在那儿捧着脑袋唉声叹气起来。
楼长风翻了一页书,并未理会,但他的眼里却多了几分了然之色。
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要不了多久,他很快就可以被解禁。
果不其然,一个多月后,楼家主派人来通知楼长风,命他准备好一切,到前厅去找家主。
“准备好一切”的意思是,他又有了新的任务,家主需要派他出去完成,让他提前作好出门的准备。
“养天山的掌门,与我是故交。”楼家主指着手绘地图上一处山脉道,“前些时日我接到来信,才得知掌门病重,门派里出了些问题。楼长风,你与楼影且快马加鞭去养天山看看情况,如果养天山掌门有需要,你们务必鼎力相助。”
简单吩咐完,楼家主将地图卷成一卷,抛给了楼长风。
楼长风看了眼地图上养天山的位置,倒是挺巧,离宁家的本家地盘不远。
“事不宜迟,”楼家主摆摆手道,“你们二人今日便启程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