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三人纷纷趴下,放轻呼吸。花草在微风中起起伏伏,掩盖住他们的身影。
木叶缝隙中,见一抹水蓝色团花襦裙,耳畔传来甜美的歌谣。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①……”
是一位女童,约莫七八岁,扎两团毛茸茸的辫子。身后背一只小巧的竹篮,脸上挂笑,嘴里哼唱歌谣。
马钱多压低声音,道:“好不容易遇见人,我们去问问她?”
林夕眠思索道:“不。从她行走的步伐与手腕的力道来看,是习武之人。但深山野林,她能从哪里学的武功……如此想来,多半是某位世外高人的徒弟,我们直接询问她未必会如实相告,要不……先跟着她?”
“好。”
几人紧随其后,一点点向前挪动。身子躲在林木灌丛之后,小心翼翼观察。
一刻钟过后,马钱多揉揉发酸的膝盖,她趴在地上,仍旧仔细照料手中鲜花,道:“……阿眠,我们问问她算了……”
林夕眠偏头,向马钱多道:“多多说得十分在理。就怕我们贸然来此,惊扰了其他隐居的高人,万一是个暴脾气……”
她思索片刻,又道:“算了,待我收拾一下,去前边问她……”
“等等,”江潮打断二人的对话,揉了揉眼睛,“她怎么不见了?”
透过木叶去望,不过转瞬之间,山林中那水蓝色的身影果真不见踪迹。
马钱多道:“……难道、难道小姑娘她发现我们了?”
林夕眠霍然起身。鸟雀高歌,风拂过平静湖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空无一人。
那位女童消失了。
*
湖水清澈见底,倒映周围的树木和天空。色呈碧绿,如同一块天然的椭圆的翡翠。周围是光滑的鹅卵石和几块奇形怪状的山石。
天地之间唯有风过山木的沙沙声与流水的潺潺声。
江潮眉头紧蹙,道:“她方才……是在这儿吧?”
林夕眠道:“嗯。瞬息之间消失不见,便只能是机关了。我们在此地找找,看有没有机关暗道。”
马钱多道:“好。”
江潮道:“没问题,我的机关论可不是白看的。难怪世人难见杜前辈一面,原来此湖暗藏玄机……”
“这石头很奇怪!”马钱多道,“它挪不动。”
林夕眠与江潮上前观察。
是一块灰色小山石,身子埋没在沙地下,探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林夕眠的手指按在山石上,借着细碎的日光眯起眼。有光影照拂,深灰色的石头隐约显出乳白色的字迹。
她道:“这样看上面有字,确实是机关。”
江潮毛遂自荐,“我来试一试。”
林夕眠和马钱多退到一边,让日光充分洒在山石上。
“不是字,”半晌之后,江潮道,“是花纹。我知道如何破解了。”
江潮站起身,一只脚踩在圆滑的石头上,脚尖有规律地打圈。
砰——
土壤松动,地面翻滚,三人一齐掉到地下。
*
林夕眠借力站稳,地道里有微弱光线,可以勉强看清深黑石壁与狭窄的小路。
“咳咳——”江潮被尘土呛得咳了几声,他对灰尘与烟雾一直非常敏感。
“江潮,下次你解开机关之前说一声,”马钱多一瘸一拐地站起来,道,“痛死我了。”
江潮无辜道:“太突然了,我也不知道它是向下的。”
林夕眠仰头,一片漆黑,没有日光泻入,“出口关上了,我们只能往前走。”
马钱多道:“好。来都来了,我一定要见‘万毒仙姑’。”
江潮主动上前,“我带路,你们小心。”
林夕眠走在最后,手中握紧“听雪”剑,时刻戒备。石壁深黑如煤炭,头顶的水珠滴滴答答,偶尔砸在她的额头。
暗道如泥中蚯蚓,没有岔口,九曲八弯,应当绕过了地面上方的深潭。初时十分狭窄逼仄,仅容二人前进。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江潮嘴里嘟哝着:“……《桃花源记》?我们三个成武陵人了。”
……
“到头了。”江潮忽然道。
林夕眠停下脚步,她并没有看见洞口的光亮,唯有一睹黑漆漆的石墙。
江潮又道:“还有一道机关,这个比进来的石头麻烦……”
他的手指在石盘上拨弄,左转右转。
“这两道机关全部是《邓陵机关论》里记载的,而且位于书册的开篇。阅读过书卷就能安置,十分简单。只是许多人没有发现山石的玄机,也没想过有人在山中耗资修建地道……好了。”
话音刚落,吱呀,石门旋转,一副崭新天地展现在眼前。
日光流泻,照亮漆黑的地道。目光所至之处,树木、溪流、花草、松鼠、白鹿,与外界并无差别。
唯一的差别在于,此处零星坐落几户人家。房屋用木材和石头建造而成,古朴自然,烟囱里飘出的炊烟昭示有人居住。
“太好了,我们……”马钱多惊喜之言尚未吐出,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正是那水蓝色衣裳的女童。她已经放下背后的竹篮,在溪水边清洗采来的药草。
马钱多如实相告,道:“我们来找‘万毒仙姑’!小姑娘,你有没有见过她?”说着,她还晃了晃手中鲜花。
女童双手叉腰,“什么‘万毒仙姑’?我听都没听过。这里没有仙姑,只有蘑菇!”
“我是来拜……”
女童打断马钱多的话,“还没有告诉我,你们三个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们……”马钱多噎了一下,道,“我们在潭水边歇息,意外发现了地下暗道。”为了留下良好印象,她刻意隐瞒了跟踪的事。
“是吗?算你们有本领。但赶紧离开这儿,否则我的拳头可对你们不客气。”女童挥舞着拳头。
林夕眠的顾虑还是必要的,世外高人隐居于山林,过上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往往不希望世人前来打搅。
马钱多不死心,又问:“你真的没有见过仙姑吗?杜敏斓前辈……”
“没有就是没有!”女童已经有些生气了,“你们怎么还不离开,听不懂我的话还是瞧不起我的功夫?”她的嗓门大,声音响彻山林。
“不不不,没有,”林夕眠连忙摆摆手,道,“小姑娘,我们只是来寻人的。无意打扰了你,真是抱歉。不过,你真的不知道杜敏斓前辈么?也有人叫她杜娘。”
女童撇撇嘴,还是回答:“不认识!还有,不许把此地告诉其他人!要不然你们面对的可就不是我了,我的师父绝不会放过你们……”
“好,”林夕眠拉着马钱多与江潮离开,笑容满含歉意,“是我们唐突,打扰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将暗道的事告诉其他人。”
马钱多张大嘴巴,“我们真就这么走了,我觉得这里肯定还有别人……”
“先走。”
江潮掩上石门,视线再次归于黑暗。
三人重回地道,林夕眠才道:“她在说谎。”
马钱多问:“何以见得?”
“方才你说起‘万毒仙姑’与杜敏斓,她都毫无波澜。可是我提起杜娘时,她的神色犹豫了。由此可见,她是知道杜娘此人的,而且十分熟悉,才故意撒谎。”
林夕眠握住马钱多的手,道:“我们在此等候,待小姑娘离开悄悄拜访……多多,我和江潮只能帮你到这儿。若她不想与你相见,还是不要过分叨扰前辈了。”
马钱多有些失落地颔首,“嗯。”
……
一炷香后,林夕眠开口:“江潮,开门,时间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