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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了一会儿,还是好动的涂山清越先发现了不对劲。
在他掀开帘子的刹那才发现,周遭的光景早就已经不是先前的小镇和土路,而是一片被雾气弥漫的竹林。
天色也不知何时昏暗了下来——并非淋上夕阳的那种温暖的黄,是一股病态的冷色调。
处处都透露着一股不对劲的感觉。
“我去,这是哪儿?!”涂山清越一开始只是将帘子掀了个缝的,可是很快,在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后,他猛地把手中的帘子全都挥开了,“这,师父,怎么感觉像有瘴气一样?!”
窗外的景色映入众人眼帘。
瘴气一词,这还是他从之前看的那些武侠小说里面学到的,那种人迹罕至的沼泽啊野外啊什么的,多是有着有毒的瘴气。
就像现在他看到的一样,是一种类似于白色的雾。
她们才出发没多久,时间根本不可能直接来到晚上吧?
那外面是怎么了?!
就在他把一整面帘子都掀开的时候,车内的众人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竹林,根本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金鸾也一把扯开了她身边的帘子,同样,她那里也未能发现任何端倪。
“有诈!”
金鸾打开车门,急忙唤道:“车夫!车夫!”
可是坐在车门前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没有听到金鸾的话一样。
金鸾疑惑,用力地拍了拍车夫的肩膀。可他身子猛地颤抖几下,挺直了背脊,好似被扔到岸上的鱼。
“东家……?怎、怎么我睡着了??”
车夫猛然转醒,茫然地看着周围,声音也充满了困惑:“不对啊,咱们明明是顺着官路往芙蓉城走的,这是到哪儿了?我走这路走了能有十年,从来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一条。”
说到这里,在场的任何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这人真是有意思,问我们是到哪儿了?你是车夫还是我是车夫?我要是车夫你还坐在这干嘛??”
涂山清越这个暴脾气,他刚想跟车夫理论理论,就被汤敏敏给拦了下来。
她今日不知怎么的,头晕晕沉沉,这种症状似乎自昨天晚上就已经出现,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好转。
想来从昨天沐浴之后就这样了。本以为是叫热水的水汽给蒸的,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不过汤敏敏并没有太过在意。
“咱们掉头走官路。”汤敏敏也不想发生什么争执,对车夫说道。
她放神识出去,却并没有在方圆十里内感受到任何大能的存在,甚至连修道者都没有。
汤敏敏心下奇怪:无人作怪,难道只是刚才车夫昏睡过去,走错了路?
既然如此,为何周围的景象如此令人心神不宁?
“无妨。”明棠却突然出声。
汤敏敏看过去,只见明棠对她浅笑:“若是现在再回头,想必又要浪费半天的时间在路上,未必能在日落之前赶到芙蓉城。此路虽偏僻,却也是朝着领秀派的方向行进的,想必是殊途同归。”
见明棠开口,涂山清越便是想跟她对着干:“可是明大圣女没看见周围这些雾气么?万一有魔修在此地作祟该如何是好?”
明棠平平看了他一眼:“你我本就是修道之人,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若有魔修在此,就地歼灭便是,省得叫其祸害了百姓。”
“……”
涂山清越被明棠拿大义噎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记忆之中,无论何时明棠都是云淡风轻。
这让汤敏敏养成了个不太好的习惯,便是惯于依赖她。
若什么时候就连明棠也慌乱了,大抵事情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金鸾显然有话要说,不过她半张着嘴看向汤敏敏,似乎是在等着汤敏敏做决定。
汤敏敏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路早已被绵延的竹林给笼罩,若是回头再走必定还要耽误时间。明棠说的话不无道理。
她本就身体不适,此时清越还与明棠发生争执。让人好生头疼。
汤敏敏不想激化矛盾,只轻叹口气,向后一倚:“领秀派刘掌门催得紧,路上不便耽搁太久,还是继续行进吧。”
听见汤敏敏最终还是选择了明棠的方案,涂山清越双手抱臂,轻轻“嘁”了一声,就扭过身去不再搭理她们了。
看着清越与明棠的摩擦越发激烈,甚至当着她的面都不给明棠几分好脸色看,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汤敏敏觉得自己作为师尊的脸面有些挂不住。
她的语气不禁冷了些:“清越。”
涂山清越自然是听出来汤敏敏的动静跟平日里的不太一样的。
只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并不太想搭理明棠跟汤敏敏,也不转身,只是干巴巴地:“……干嘛,师父。”
汤敏敏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
孩子从接回凤凰山庄来之后就宠着,一不小心就给宠成大少爷脾气。
这也的确是她这个做师父的失职。
“正巧今日大家都在这里,我也想跟你们说一件事情。”
汤敏敏清了清嗓子,她的目光从三位徒弟的脸上一一划过,她看到了大家迥然不同的表情。
金鸾是眉头微皱,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涂山清越还是把脸扭到一边,并不想听她的声音,只是偶尔飞快转过头来的几下暴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而顾重紫则仍旧是那样认真地看着她。
汤敏敏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这样告诉大家了,大家会接受明棠吗?还会像之前一样敬爱自己吗?
汤敏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古怪的念头,尽管它转瞬即逝,再也看不见踪迹。
——在担心什么呢?自己是孩子们的师父,她们之前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怎么可能因为有了一个道侣就消散了。
想到这里,汤敏敏镇定道:“我与明棠二人……结为道侣了。”
徒儿们果真吃惊了。
金鸾跟涂山清越自然不必说,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差劲。可就连最为乖巧的小紫也瞪着一双大眼睛看过来,极不相信似的。
汤敏敏放在座位上的手下意识握住了明棠的衣角攥紧。或许是明棠感受到了汤敏敏的情绪,她的手凑了过来,轻轻扣住了汤敏敏的。
明棠的手指虽然温凉,却给了汤敏敏极大的力量。
顾重紫的眼睛眨了眨,她看看汤敏敏,目光又来到明棠身上。
汤敏敏道:“…按规矩,你们要叫明棠一句师娘的。我知你们大抵因为她是齐天道的人,对齐天道有偏见才不喜欢她。”
“可既然我与明棠结为道侣,那自然是希望,你们可以以对我的礼节来对明棠。”
“若是今后,再让我发现有对明棠不敬的,以我凤凰山庄不敬师长的门规责罚。”
这句话说得就比较重了。
汤敏敏说完后,看着徒弟们的反应,最后还是金鸾先回过神来,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是”。
顾重紫点点头,涂山清越依旧是梗着脖子,最后还是被金鸾狠狠地在腿上掐了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句“知道了”。
而明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无论汤敏敏说些什么,她都会答应的模样。
……但愿今后小崽子们别再给找明棠的事儿了。
汤敏敏靠着身后的木板,头脑昏沉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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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座城门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城门上石匾的字迹已经被腐蚀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只有最后的“城”字依稀能够辨认得出模样。
在与守城的两位将士说明是修道者后,城门为凤凰山庄的几人“吱呀”一声打开了。
进城后,马车的速度便放慢下来,从城中最宽的一条路上走过。
涂山清越不想看汤敏敏和明棠,便将帘子吊上去,一直扭头看窗外。
此时马车走在城内,周围偶尔经过些路人,每一个都让清越觉得有些奇怪。
他抬头看向空中。
周遭也有较为高大的建筑,只是城中似乎也弥漫着白气,即便就在建筑的跟前,也让人看不清它的顶部模样。
而经过的人,每一个脸上都木木的,没什么表情。
汤敏敏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切。她跟明棠对了下眼神,对方笑着对她点点头,似是在肯定汤敏敏的判断。
“虽不是魔修或者鬼修,但此地或许有什么其他东西在作祟。”汤敏敏仔细观察了外面经过的数个行人后,说道,“这些人,都如同被控制意志一般。”
汤敏敏随手招呼了路上的一位大哥,以问路为由与他搭讪。
像汤敏敏这样的容貌,当属绝色美人。
可是那一看就是乡野农夫的汉子并没有赞叹于汤敏敏的美貌,他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声调没有起伏地给汤敏敏指出了地方。
“可是师父,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真元的波动。”汤敏敏坐回来的时候,金鸾便说道,她的神色很是严肃,“这些人就是普通百姓,也并非灵体尸人这等低阶腐物。”
“但是,他们的反应却很奇怪。”
“今夜我们先宿在此城。”汤敏敏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说道,“你们守着客栈,待到子时,我与明棠出来探查一番。”
“据我所知,除却南疆的蛊毒和一些药物之外,擅长音律的修士亦可以控制他人的意识。”明棠看了眼外面,她的眼神似乎望向很远的地方,“不过,究竟是何人在此处作怪,总得要查了才知道。”
…
一进屋子,涂山清越就狠狠地把包裹摔在地上。
幸好里面都是装着衣物等柔软的东西,不至于摔坏,可清越这个样子也仍旧算得上气急败坏。
“操,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出来咱们师父是个恋爱脑!!”
涂山清越气得脸都红了,旁边的顾重紫被他的爆发吓了一跳:“三师兄……?!”
而他还在骂骂咧咧:“我就不明白了,世界上的美女千千万,师父为啥就偏喜欢这一个呢??这明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赶在清越开骂之前,金鸾就已经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在屋子的门上贴了隔音阵的符箓。
听见清越的声响,金鸾叹了口气:“……感情这件事,不是旁人能说得清楚的。”
“是,这个我知道,可是也没见她这样的啊?”清越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我真是服气,咱在这边绞尽脑汁地想把明棠赶出去,人家倒好,人家为了明棠跟咱说门规的事儿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润喉:“要我说,恋爱脑到这种地步的就别救了吧,咱们什么招都用过了,人家就是不听咱们的,能咋办?她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吧!”
金鸾也很无奈,只是她没有涂山清越的情绪那么激动:“事已至此,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明棠不可能一直都停留在凤凰山庄,总会被我们找到突破口。”
“我见过这雾。”
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的顾重紫,此时却突然发声。
以至于在激烈讨论的涂山清越和金鸾都被她冷不丁的发言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紫?”金鸾问道,她也不想再在明棠的事情上投入过多精力了,净让自己上火,“你见过这雾?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我在藤村,听那里的老人们说过的。”
顾重紫似乎陷入了回忆,她的眼神也开始迷蒙了起来。
“这样大的雾一出现,必定是要发生,血光之灾的。”
涂山清越跟金鸾对视一眼。
“这可不兴封建迷信的啊!!”清越大喊着制止了她,“呸呸呸,快点说乌鸦嘴乌鸦嘴乌鸦嘴!!”
金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