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王家的喜事自是热闹非凡
何况
凌宵玉少还在这里
再加上施老先生闭门谢客多年，竟也来了沂水关
顿时引起不小的震动
朝堂、世家、文儒、江湖
来客络绎不绝
府中一次操办两位公子的婚仪
可是将王璇给忙坏了
从早起就没闲着
安排好一波人，接着又是一波
好不容易喘口气
一转身
便看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男子的目光震了下
是她
虽着男装，但他仍是一眼便能将人认出
不过
与孤山之时的寂廖落寞不同，如今的她已换了神采
冰霜傲骨
清冷恬淡
令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抬手，抚平那眉间的一抹微蹙
女子的目光也是一震
真的
是他
虽已有耳闻
亲见，仍觉震惊
没想到当年孤山之人，竟然是沂水王二公子
难怪会有那般风姿气度
“是你”
她轻轻的开口
那个狼狈的雨夜，他给了自己一种无法形容的温暖与踏实
这些年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忘记过
“是我”
男子静静的应了声
飞絮飘落红尘惊，疑似天女降凡尘
孤山长夜
当时，他只看到了她的凄楚可怜
如今再见
方才觉得
她很美
不似娇柔华贵的牡丹
而是那种遗世独立的旷谷幽兰
身着男装，拂礼不便
女子深揖一礼
而后，便要离去
能再见他一面，释心底疑惑
此行足矣
“等等”
身后人急道
“若我向谷家提亲，你可会同意”
谷飞絮一震
惊然转身
男子看着她，语气郑重而温柔
“北地苦寒，不如江南春风如意，你可愿嫁入王家”
因为当年的事情
更因为，这些年她的身影一直萦绕在心底
生凭第一次
沉稳儒雅的王二公子，语出唐突
女子又是一震
似震惊
似不解
似，感动
年少任性，自以为是的爱上了那个风华绝艳的少年
却不想
终是一场自酿的苦果
过去的事情虽有遗憾，但她并不后悔
只是造化弄人
在自己最狼狈落寞的时候
遇见了他
像是命运的一场玩笑
错过了最好的年华，遗失了珍贵的女儿之心
却遇见了那样好的男子
只是
如今的自己
韶华已逝
早已没有了资格
情绪翻涌，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道
“二公子容姿出众，德才兼备”
“必有很多名门闺秀倾心公子”
“飞絮，不堪匹配”
他是还记着当年的事情
想要对自己负责吗
女子静静的笑了
“孤山相遇只是一场意外，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王璇上前
“我虽然无法保证日后可以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但璇可以承诺”
“必当一心一意爱你怜你”
“此生，绝不纳妾”
女子的目光震了又震
诧异，更是动容
此番前来
她其实只是想要远远的看上一眼
证实心中的疑惑
没想到，会仓促遇上
更没想到对方竟当面提亲
而且
如此的情真意切
谷飞絮满面羞红
一时间不知当如何做答
“二公子，二公子”
远远的有人急唤
王璇不答
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二公子，二公子”
那人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四目相对
男子眼中一片赤诚
女子则有些慌乱无措
“二公子你可是让我好找”
话音落，人已至
西若云走了过来
一向从容淡雅的云公子，此刻却是焦头烂额
阿玉让他帮着王家张罗喜事
江湖上的人还好说
只是，他一向不喜与世家打交道
“陈郡谢氏，陇西李氏，清河崔氏，兰陵萧氏都来了人”
“这方面我帮不上忙”
“还需二公子你亲自招呼方才不算失礼”
王璇不答，目光依旧
执着的在等一个回答
“那个”
西若云顿觉有些尴尬
刚刚远远过来，本以为是公子
不想走近方才发现
竟是位姑娘
看二人神情，只觉很不一般
自己出现得好像不太是时候
但若立即离开似也有些不妥
当然，留下
就更加不妥了
就在这时远处又有人在唤
“二爷，二爷”
应是王家的人
听声音已在往这边过来
于是他赶忙道
“那个，你们先聊，我去看看”
接着人便一阵风般的飘走了
却是连轻功都用上了
“二爷……”
声音戛然而止
四周一片寂静
男子的目光清澈温润
许久
女子低低道
“飞絮，愿听从父兄安排”
她的声音极低
细若蚊蚋
沂水王家百年仕族
王二公子人中翘楚
如果他向谷家提亲，父兄必会欣然同意
所以
这回答
其实已经等同答应了这件婚事
……
前院
少年穿梭在人群中
一会与这个聊两句，一会与那个招呼
俨然已是半个主人
一转眼，正看见谷枫
于是走了过去
“谷兄，好久不见”
“玉公子”
年轻男子含笑揖手
这小子一失踪就是大半年，搞得整个江湖都沸腾了
连他都派出家中人手
四处找寻
只是，毫无头绪
数月前，方才听说露了面
不想接着便是血溅沂水关
他竟为了王家
拼死相护
逼得武定王放弃大好战机，挥军东征
硬碰硬的对上了东海王
这一番操作却是
让人看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
一时间传言四起，也不知那句真哪句假
不过
只要人安好便好
“听说谷二公子也来了沂水”
“玉少你”
谷大少摇了摇头
他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妹妹的终身
虽说不能尽怪于他
但终还是这小子惹得风流债
“我跟你说，不许再去招惹絮儿”
“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知道啦”
阿玉笑嘻嘻的凑到近前
“还记得早年谷家曾放出话来，说大小姐择婿必技压玉某”
“这话，可还算数”
啥
谷枫一愣
还敢与自己提这事
若非因为他
妹妹何至韶华已逝，仍待字闺中
一想到这些年絮儿寂寥的脸，他就特别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年轻公子面色一沉
明显不愿再说下去
少年却浑然不觉
继续道
“你可知王二公子”
“当然”
这不是废话嘛
世家谁不知沂水王璇
“茂山书法冠绝天下”
“嗯”
谷枫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阿玉道
“茂山书法冠绝天下，在下可比不过”
谷大少皱了皱眉
他这东拉西扯的，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
“择婿必技压玉少”
“茂山书法本少爷是真的比不上”
“恭喜了谷兄”
“你妹妹终得良人，可以出嫁了”
什么
谷枫大吃一惊
原来
竟是这个意思
只是，且不说王家乃名门望族
北方世族之首
就说王二公子
人品贵重，学识不凡
想嫁他的名门淑女定是不胜枚数
虽说不知为何却迟迟不肯议亲，但这好事如何也落不到自家头上
年轻男子长身一揖
“有劳玉公子费心”
不想竟是自己误会了
他还真是用心良苦
只可惜
若早些年还好
如今妹妹韶华已逝，近两年又时常以男装外出经商
抛头露面
绝非世家女儿的操守
沂水王家书香百年，极重规矩
断不可能应允这样的亲事
“谷兄莫要谦辞，只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哎，还越说越来劲了
竟像是真能成事一般
“若王家不弃，谷家自是愿意的”
“只是妹妹她”
年轻男子叹了声
“不瞒你说，絮儿如今已是心如止水，不愿再提及婚嫁之事”
阿玉笑嘻嘻道
“或许”
“她会愿意的”
刚刚派去的人回话
她与二哥已见过面了
相谈甚欢
既然相谈甚欢，那婚事便当早早落定以免再生波折
“倘若谷兄对此桩婚事不反对，那我便替王家到江左下聘了”
虽说这事该由父亲或是二哥出面的
但他们都是太过守礼之人，做起事来难免慢吞吞的
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离开
希望在那之前，二哥的婚事也能定下来
什么
下聘
这事，会不会太快了些
谷大少又是一愣
明明是门绝佳的好亲事
怎么出自这小子的口中，总觉有几分儿戏
“那个”
“不知玉少与王家是何关系”
提亲做媒便也罢了
如何连下聘之事，竟也由他出面
“我与王家是何关系，谷兄会不知”
“江湖上不是早已传开了吗”
纵然是王家未来的女婿
这妻兄的婚事，如何也轮不到他做主吧
少年叹了声
正色道
“当年梅岭之事我一直心怀有愧”
“若小姐终身有托，在下也可安心一些”
这道算是一个解释
只不过多少还是有些牵强
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因由
但他愿意相信
他的诚意
年轻公子深揖一礼
“多谢玉少为小妹费心”
“稍后我会修书一封将此事禀明家父，想来他老人家定是不会反对”
“若要修书谷兄还需快着些”
“聘礼这会已在路上，想来用不了多久，就可到江左地界了”
什么
聘礼已在路上
这婚事不是方才说定的吗
而且，还尚未与王家人商议
阿玉又道
“别怪没提醒你，年前适宜婚嫁的好日子可是不多了”
年前
如何这么着急
现下已是冬月
若是年前成婚，多说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哪里来得急
真不知他们是如何从闲谈扯上了婚事
三言两语却是将婚期都定下来了
“来得急，完全来得急”
“谷姑娘不是已经在沂水了吗，其他的一切细枝末节便都由在下去准备好了”
一个月的时间不过是鼓乐花轿走个过场
否则
完全可以今日一起成婚
谷大少已是彻底的呆住了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爱好
王家三兄弟冠礼已过多年，皆未急着议亲，不想他这一来便是三场婚事连办
却是比自己娶媳妇还要着急
娶媳妇
猛的，他恍然
难不成是这小子自己想要抱得美人归
方才迫不及待将三位妻兄的婚事给定下来
独孤云野与公孙弦走了过来
“玉少这是又做了什么好事”
“竟令谷公子如此大礼”
适才他们去了前厅道贺
听说他在这里，便过来了
“我方才替王二哥哥向江左谷家求了份好亲事”
饿殍般的男子微微一愣
沂水王茂山与江左谷飞絮
的确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一段好姻缘
只是
这事，多少有些突兀
二公子多年无心婚事
谷大小姐更是早已断了出嫁之心
这二人竟能牵在了一起，必有缘由
他竟然不知
看来，风云山庄还真是落下了不少的情报
公孙弦更是大吃一惊
还记得早年谷飞絮与阿玉的一段
说不好是过节还是孽缘的
没想到最后这两人竟成了嫂嫂与妹婿的关系
多少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有凌宵玉少在的地方何种怪事都不奇怪
于是他道
“恭喜谷兄了”
“沂水王二公子容貌俊朗，德才兼备”
“与谷小姐实为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这事越闹越大
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谷枫心下却是越发的不安
若王二公子无意妹妹
可让谷家的脸面往哪里放，絮儿日后又该如何出门见人
聘礼已在路上
不论如何
还需早些禀明父亲，早做准备才行
书信
要快
还有，妹妹
天哪
此事还尚未与她商议
一时间
他只觉心绪复杂，理不清个头绪
于是匆匆执了一礼便离开了
公孙弦又是一愣
心道这亲事不是挺好的嘛
谷公子如何会是这种表情
他凑向阿玉
“刚刚天韵兄在，我没好意思问”
“当年谷家小姐当众放出话来，说是择絮必技压于你”
当时尚不觉得
可是后来凌霄玉少名动江湖，他就在想，谷姑娘日后怕是很难嫁人喽
没想到，最终却是王二公子抱得美人归
“回头若是有人再提起当年之事”
“你当如何做答”
就算是明晃晃的放水，也得有个过得去的说法吧
否者必留话柄
少年道
“茂山书法冠绝天下，我自愧不如”
啥
书法
的确，茂山书法独成一派
世间无人能及
尤其是这小子，他那几笔字他是见过的
简直无法望其项背
年轻公子猛然一惊
脱口道
“莫非”
“这都是你早已谋划好的”
厉害啊
这局得布了多少年啊
“哎呀，琴溪兄”
“别将我想得那般鬼祟好吗”
“谷小姐又不是我凌霄阁的人”
“她嫁与王二公子本少爷可是捞不到一点好处”
“那你如何这般热心”
不能怪他多想
这小子当年在梅岭，看似吃喝玩乐
实则
暗地里可是做了不少的事情
当然，对此他并不在意
只是有些好奇
凌霄玉少九孔玲珑心
出手必有因由
少年叹了声
“当年的事，总归是我欠了她的”
……
大红喜服，鸳鸯头盖
女子静坐床边
端正典雅
只是
紧握的双手透露了她的不安
那一晚凰儿劝了她许久，一直让她放松心绪
只当过去的事情惊梦一场
梦醒无扰
可是，她更害怕的是
如今的一切，却像是一场美梦
美梦易碎
害怕自己终会令那个男子，失望
有脚步声进来
女子的心猛的悬起
这个时候阿颖应在前厅待客，不会进入喜房才是
是谁
来了
“阿鸢”
“沁雪”
“你回来了”
前几日她说有事，匆匆离开
不想刚好今日归来
一柄如意凤头钗递了过来
“公子让我将这个给你”
“他祝你称心如意，一生顺遂”
“公子”
祝文鸢一愣
一时间不知她口中的公子是谁
“玉公子吗”
“是夙忧公子”
隔着大红盖头的脸猛然一白
公子
这段时间她努力忘记过去的一切，也忘了他
女子猛的站了起来
干哑的开口
“公子，他”
“可有什么吩咐”
他救过她，又给了自己容身之所
大恩未报
可是
玉公子
那个少年是凰儿心仪之人，是自己与阿颖的恩人，更是祝家的恩人
无论如何
她都不会去害他
“没事的”
欧阳沁雪柔声道
将人又扶坐了下去
“前几日收到公子传信，我其实也吓了一跳”
“之前梅岭的事，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终是我背叛了他”
这件事，她一直心怀愧疚
于是便瞒着阿锦
瞒着所有人，去见了公子
“没想到，他只是让我带份贺礼给你”
“还让我传句话”
“什么话”
“往事已矣，风过无痕”
“忘记过去”
“就做现在的自己”
“夫妻和美，幸福一生”
“他祝你幸福”
一滴泪，落了下来
“公子其实是个善良的人”
隔着红盖头
她看向欧阳沁雪
“可是他与玉公子”
他二人皆与自己有恩
若有遭一日
他们
“阿鸢，不要想太多”
“公子与玉公子都是善良的好人，他们之间只是有些误会尚未解释清楚”
“我相信，终有一日”
“他们会冰释前嫌”
“真的，会吗”
“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