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涟漪握着瓶身的手僵在了原地。
“小漪，你喝的太快了。”顾惊鸿直直望着她说道。
简秋月一把揽过顾惊鸿的肩头，分明没喝几口，但语气已经带了一点醉意，“你怎么还管起人来了？人家想喝就喝呗，又不像你们白天一样还要上课。”
晏涟漪朝简秋月看了一眼，话却是对着对面的女人说的：“顾老师放心吧，我不会醉得这么快的。”
说完，她就倾身过去，又像之前在餐厅一般的揽过她的杯子。
替她倒上了满满一杯的金黄色啤酒。
她的手格外的稳，雪花泡沫从金黄色的液体中浪花似的涌出，最终稳稳停在杯口，没有溢出来一分一毫。
晏涟漪将酒杯推了过去，一双眼中蕴藏着清浅笑意。
顾惊鸿愣了愣，然后只好接过。
酒喝到中途，简秋月和苏颜二人隐隐有喝醉了要发酒疯之势。
“起开！我要和苏老师彻夜长谈——”简秋月将一旁的顾惊鸿推开，对对面的苏颜抛了个媚眼。
苏颜授意坐到顾惊鸿的位置来，两个人脑袋埋在一起不知道在唧唧呱呱说些什么。
顾惊鸿神态温柔又无奈，自然而然的就在晏涟漪身旁落了座。
晏涟漪依旧在小口啜着酒，突然，肩头一重。
微微侧过脸去，脸颊就扫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顾惊鸿的鸭舌帽早已在中途被褪去，美人醉酒的姿态全然进入眼帘。
顾惊鸿双颊泛红，唇色在灯光下如同着了一层水光，格外引人注目。
她浅薄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晏涟漪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为绵长。
耳畔隐隐传来女人的呢喃：“有些晕，借我靠一下……”
最后收尾时，调换了座位的四人举手碰了个杯，难得在工作日放松一下，欢乐的氛围浓郁，扫去白日的疲惫。
等最后回到园丁之家的时候，已经零点过了。
简秋月与苏颜脚步皆是虚浮，二人摇摇晃晃的走在前面，路灯照下来的光将后面慢悠悠地跟着的晏涟漪和顾惊鸿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夜间的空气清新凉爽，寂寥无人的马路只有互相不说话却又有同一个目的地的搭子。
晏涟漪跟在那个女人身边，呼吸都变得轻轻的，她有意识地敛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到园丁之家时，夜风穿廊，桂香漫溢。仿佛吹散了一身的油烟与酒味。
苏颜与她们不在同一栋，相互告别之后，就只有顾惊鸿稍扶着简秋月，与晏涟漪一起上楼去。
窄小的楼道站着三个人，昏黄的楼道灯时明时灭，每次灭下赶着踏一次脚，微弱的灯光又再次将漆黑的空荡的空间照亮。
晏涟漪本想搭一把的，但被顾惊鸿笑着拒绝了。
身形颀长女人站在那扇铁门门口，鸭舌帽之下的一双笑眼虚虚地映入她的身影，“不早了，早点睡吧。”
说完，顾惊鸿就背过身去转动钥匙孔，扶着软成了一滩泥的简秋月向门内走去。
直到“啪嗒——”一声门合上，晏涟漪才反应过来，头顶上的灯又灭了，晏涟漪也没有再蹬脚踏亮了，自己也重复着顾惊鸿的动作，转动门锁。
——
教师节的前一天，正好周末。
学生到了下午都尽数散去，要么寝室里睡觉，要么就乘坐几十分钟的车程回到县城里的家去。
一中的老师全都集聚在了食堂用餐。原本简易的食堂桌上放了几捧盛开的鲜花，两张偌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
晏涟漪按照后勤部主任的要求，她到场将饮料送到之后就可以离开了。
但晏涟漪和值班的阿姨推着板车一起来到食堂时，她站在原地眺望许久，都没有看到熟悉的那抹身影。
放眼望去，只能看到苏颜撩拨散开的卷发的倩影。
晏涟漪当即就是快步上前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苏颜回过头来时，看向她的眼神中带有惊讶，刚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眼前的少女一语打断。
“顾老师呢？”
苏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笑，“你这么关心她干嘛？顾老师啊，她今天有事，不来了。”
苏颜说话的语气像是能清楚的随着你的心情而变化，总是喜欢放缓语气又适当在最关键的时候变快，叫人的心一提一提的。
一盆冷水好像浇透了全身上下，一股淡淡的失望和忧伤占据她的全部情绪。
被苏颜一提，晏涟漪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让人觉得误会和冒昧。
大脑宕机。
她为什么要这么在意顾惊鸿？顾惊鸿又不是一直都要呆在园丁之家的那座小屋子里，她也可以到除开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去度过周末啊。
晏涟漪神色哀哀，自身又凝了一圈郁气。
她将饮料送到之后，就拿出一张纸来，需要后勤部主任签字。
主任却是嫌她没有情商的样子，对她说可以先走了，签字等聚餐之后再签。
晏涟漪又只好拖着她的小板车转身，离开了食堂。
冷清的校园，只剩残烛弱影似的余晖斜阳哀哀照在大地上。板车的小轮子轱辘轱辘地滚过地面，发出声响。
晏涟漪一手推着板车，一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她眼帘低垂着，跟随着自己的影子移动。
“你要走了么？”
直到一语传入耳中，牵回飘荡神思，那一股熟悉的腊梅香忽至。
晏涟漪才惊讶的抬起头来。
顾惊鸿眉尾轻轻上抬，好像有点疑惑的看着她。她语调那样轻，就如拂落在心尖的一朵小花。
女人温润的眉眼，瓷白的皮肤，和她总是含带着关心的眼神。
晏涟漪敛下一切失落的神色，“苏老师说你不来了，我就准备早点走。”
顾惊鸿闻言，眼中笑意更甚，眼前的小孩儿是在向自己诉苦么？是在怪自己没有早点来么？
“我来了你就晚点走了么？”
顾惊鸿尾音上扬，没有说出苏颜传递假消息，而是换了一种极为婉转的问法，将话题中心全都集聚在眼前的人上。
“可能。”晏涟漪只是这样回答，矜贵自持的要命。
就在晏涟漪以为二人就这么结束话题，要告别时，顾惊鸿又开口了，“送的哪些饮料？”
女人乌黑的头发随着她微微弯腰的动作低垂下来，她手指着板车上空的纸箱，以询问的眼神抬眸望着她，微翘的眼尾会在她素净清冷的外表上多添几分妩媚娇俏。
“每桌一瓶豆奶，一瓶果汁。”晏涟漪与她对视上，然后说。
顾惊鸿继续问，“哦～这些都不是你们超市卖的吧？”
“嗯，按照学校要求，从外面采购的。”
“费心了。”顾惊鸿点头，直起身来，认真的点头附和道。
顾惊鸿说完，晏涟漪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她想和她说一句话。
“顾老师…”
顾惊鸿：“嗯？”
顾老师每次发出单音“嗯？”的时候，清俊的眉眼都会轻微的上挑，表示她在听，她想听。
“顾老师，教师节快乐。”晏涟漪双手不自觉揪住衣角，前三个带有称谓的字微微颤抖，彰显着少女的紧张与无措。
顾惊鸿弯唇，正视起眼前少女的神色来。
看她这样紧张的样子，原来是想说这个。
“明天才是教师节呢，不过谢谢你，你是第一个祝福我节日快乐的人。”
顾惊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眼前人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晏涟漪愣住，全身上下的血脉都好似喷张了。
脑袋里只有一个带有庆幸的想法。
——幸好昨天晚上才洗的头。
——
回到了园丁之家，晏涟漪都还是晕乎乎的感觉，这种感觉极似缺氧。
整个人都不知所云的坐在床畔，双眼空洞的望着屋内的陈设。
床上盖起的手机传出的微信电话的铃声响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
晏涟漪眉心一跳，谁会给她打微信电话？
疑惑的同时，内心为什么又会有隐隐要跳出来的期待？
直到“奚媛”两个字的出现，彻底浇灭了她的一切欲望和猜想。
任由手机屏幕在床上亮了几秒后，晏涟漪才犹豫的将来电显示挂断。
微信电话的铃声戛然而止，但微信铃声一声又接一声的响起。
晏涟漪眉头微微皱起，还是拿起来看看她到底要作什么妖。
她内心总要一种不详的预感。
奚媛：【我下午六点到校，你有想要带的东西吗？】
奚媛：【我要喝奶茶，你要我给你带一杯吗？】
奚媛：【每次都是看见你喝外面的避风塘，全是植脂末。捂嘴笑.emoji】
晏涟漪想了想，【多少跑腿费，我转你。】
奚媛秒回：【不需要～我请你呀。】
似乎知道她会回什么似的，那边紧接着又一条：【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就明天午休的时候给我送一条阿尔卑斯的酸奶味流心软糖和小包的俄罗斯kdv紫皮糖、再加一瓶康师傅茉莉清茶。】
晏涟漪沉默。
原本学校规定了，午休时间是不准开门营业的。
但奚媛人本身没来，也刷不了她们的机器，学校后台也就查不到她们在这个时间点营业了，况且是自己单方面送的，应该就没有人能发现吧？
晏涟漪：【一点点，四季奶青，大杯，去冰，七分糖、第一排前三个小料全加。】
奚媛发了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过来，说了个“ok。”
最后是一条地址。
【综合楼四楼，高二十四班，我会在走廊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