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其实是希望以试婚服为借口骚扰下裴泊雪的,但他发现这小子确实油盐不进,你绞尽脑汁地想借口吧,他永远能一句话把你否决了,逐渐也妥协了。
“我猜你要穿给尹珀秋看,”凤凌冷笑着说:“真是奇怪,明明我才是婚礼的新郎。”
“但在那之前,我和他才是合法的道侣。”裴泊雪永远说话不留情面,他拿着衣服走了,到尹珀秋房间说:“把门关上吧,这房间里发生的任何事其他人都无权过问。”
他躺在床上就不想动,绝不提换衣服的事,好像来这里就是躲灾应付的。倒是尹珀秋对他的喜服兴趣满满,连声惊叹:
“这布料比衣服鬼那家伙的皮肤摸起来顺滑多了,软腻腻的,还不扎。”
“还有这金丝线,绣的多好啊,纺织的鹧鸪就像真的一样。”
他的赞美别有一副夸张的意味在,裴泊雪将其理解为反语,他突然来了兴致,从床上爬起来说:“你试试,穿给我看看。”
尹珀秋:“……这对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他打定了主意,一时不会改变:“这衣服不吃身材,你比我高不了太多,并不会露。”
尹珀秋笑的比哭还难看:“你俩的婚礼,我就非得有点存在感吗?”
这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拔出来也是疼,放任让它自生自灭也是疼,更不消说裴泊雪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把刺往肉里多摁下几分,最是疼得忍无可忍。
这婚服就相当于他们中隔着的壁障,无论是谁穿都不会是件快乐的事,最好的方法就是闭口不谈他。
裴泊雪轻声说:“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他躺在床上不动,一会儿就要进入深度睡眠。尹珀秋对他说:“别睡着了,等会冥凰还要找你呢——你最近没睡好吗?”
是他晚上睡觉太不规矩了吗?还是说自己在睡梦中做了什么冒犯的举动?
尹珀秋惶恐不安,裴泊雪打断他的思绪:“没有。”
停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说真话:“晚上房间里有第三个人。”
“谁?”尹珀秋扬声问,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凤凌还是楚冰梅,谁在听墙角?”
“不是他们。”
裴泊雪闭上眼睛,等了很多,才轻声道:“他现在也在呢。”
尹珀秋一时住了嘴,好半天他才嚷嚷道:“泊雪,有时候你说话真有点吓人。”
裴泊雪忍不住笑。
“是黎州彦。他的鬼魂一直飘荡在灵合宫里,我起先以后他只能待在他生前居住的那间卧房里,现在发现他可以到处乱飘了,而且一直在追着我。”
尹珀秋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任何端倪。他知道裴泊雪的灵感比别人强很多,特别容易招惹妖魔鬼怪那些脏东西,知道他不会信口胡说,便顺着他来:
“你说他是黎州彦可有证据,你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以你的能力,能化虚为实,应该不难吧。”
“放在往常是可行的,可惜我的能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裴泊雪说道:“我只能看到一轮模糊的身影,和他发出的叹息声和哭泣声。”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是黎州彦呢?”
裴泊雪罕见地沉默了。
就在尹珀秋断言他是大胆推测的时候,他突然把头转过去,看着墙壁,用着很深切的语气说:
“我感觉到他很害怕打扰我,一直躲在角落里,生怕我会欺负他。在我心情很低落时又会凑过来安慰我,虽然只是站在床边一言不发——他是个好人,和我以前感受到的一样。”
即使两人是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竞争关系,中间又隔着多层相互抢身体的恩怨,但归根结底来说,他们并不存在仇恨。
裴泊雪直言不讳他很喜欢黎州彦那样娇软可人的性格,哪怕他做不到。
他并非一个看谁都不顺眼,非要世界围着他转的人,而是在坚硬的外壳下有着柔和的血肉,蕴含着比其他人更柔和的力量。
“你现在看不清他,没准穿上这件婚服就能了。”尹珀秋突然提意见说:“如果他也爱过凤凌,见你要嫁给他的前夫,再温柔的人也会心生妒忌吧。”
裴泊雪摇头:“不要试图激怒他。”
“可那样,你就会失去他向你传达信息的机会啊。”
裴泊雪用锐利的眼光盯着尹珀秋,严肃问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尹珀秋抿着嘴唇,目光游离,是打定主意不说了。他震慑无果,还是把目光转移到那件喜服上了。
这套喜服是全套的,有内衣有外袍,裴泊雪不可能在这脱完全身换,只拿起了外袍。
只换外袍也是可以的。尹珀秋心里默默说。
接着,裴泊雪把手掏到袖子里,顺势一拽——
衣服翻了个面,此时正面朝上的是一件玄黑色装饰着红色图案的罩袍,没有金丝线,也没有金鹧鸪。
尹珀秋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喜服居然是阴阳款的,里外不一样。
若说前面是夫妻同心、喜结连理的美好寓意,里面的这件就肃杀得宛如战袍,带着一丝淡淡的杀意,也衬得衣服里的人有几分洒脱锐气。
他突然怀疑裴泊雪主动提出和凤凌成亲的真实意图了。
没等他惊讶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在后面:裴泊雪单手拎起婚服,信手向后甩去,外袍在空中打开吃满了风,像雪天里落下的一枚轻巧的雪花一样落在他的箭头;少年张开双臂,轻巧地钻进袖子里,布料柔和地垂下来,搭在他的骨架上,宛如一朵落花。
良久不能呼吸的尹珀秋:“……”
他知道裴泊雪长相漂亮,气质出尘,但这么飘逸的动作,还是刷新了他的认知,忍不住赞叹说:“和源宗的那群人看不清你的脸,真是他们的损失。”
裴泊雪配合地回答:“那是因为我这张脸不是长给他们看的,你能看到就足够了。”
随着调情的话语,房间里的第三个人逐渐清晰起来,不光裴泊雪,连尹珀秋都能看到了。
“你有没有觉得房间里变热了?”尹珀秋摸了摸鼻子,不解问道:“他难道是生气了?”
不是生气了。
裴泊雪感受到房间的空气流向很不正常,把手指压在唇上示意尹珀秋不要乱讲话,自己则盯着房间里骤然亮起的蜡烛。
在烛光的摇动中,墙面上出现了一团黑漆漆的影子,就像灯下比量的手影一样,只有轮廓。
仿佛是在床榻上躺着一个人,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枕上,似乎是受了重伤。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凑过去坐在床沿上跟那人说话。
说着说着,两人好像是谈崩了,后来的那人就从床上站了起来,朝床上骂了两句转身就要走。床上的人要休息了,半闭着眼睛。
就在这时,作势要走的人突然转过了身,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床上的人的腹部!
裴泊雪和尹珀秋都被这突然其他的画面吓住了,影子里的人更是如此,他拼命地抵抗着,然而凶手的力气非常大,为了制服受害人,他甚至跨坐在受害人身上,用手去掐住对方的喉骨。
“这是谋杀!”尹珀秋率先喊出声来,裴泊雪也看明白了,身上全是冷汗。
黎州彦不是死在正派仙家手里,而是死在了魔族自己人手里。
更可怕的是,即便只有影子的轮廓,他们也看出来那凶手在制服黎州彦时伸张开的高大羽翼和尾巴。
“魔神杀了魔神。”裴泊雪低声重复道:“原来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就是杀害他的真凶。”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泊雪,衣服换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