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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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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咖啡馆角落找了个位置,刚坐下不到一分钟,全副武装的舒莉就出现在咖啡馆门口。甄巢朝施魅扬了扬眉,施魅“切”了一声:“瞎猫碰上死耗子!”

甄巢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嘚瑟机会的:“我可是经过严谨的推理才锁定这家咖啡馆的。”

“哦。”

施魅并不关心,但这也不影响甄巢的自说自话:“你说阿姨很少来国图,而她一进门没有来检索台而是很明显地找人,说明她约了人见面,而地点是对方选的。既然见面肯定就要谈事情,国图安静却又不禁言的场所只有这家咖啡馆。”

“聪明如我,就这样推理出真相,perfect!”

甄巢的自我欣赏没有意外地被施魅cut掉:“快看,我妈进包厢了,咋办?”

“我K……”施魅差点飙脏话,她指着包厢里短发背影:“你……你看见没?里面有个男的!”

甄巢拉住快要暴走的施魅,宽慰道:“也有阿姨喜欢留短发。”

“是吗?”施魅想了想,惊地拍案而起道:“难道我妈要出柜?”

“你哥要出柜还差不多。”甄巢小声吐槽。

“你说什么?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我听不见。”施魅不满道。

“我说咱们别太早下定论。”甄巢大声道。

“也对。”施魅拉起甄巢的手:“走,咱俩听墙角去!”

“还听墙角。”甄巢笑道:“小魅,你上课是不是又偷看小说了?”

“嘘!”施魅回过头,叮嘱道:“别吵,有点跟踪狂的自觉。”

甄巢耸了耸肩,两人像宫斗剧里的小太监小丫鬟,尽职尽责地趴在门口。

当然,这种电视剧桥段会被21世纪的法律制裁的,服务员很快走过来。

“您好,先生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瞧,人家还挺客气。

施魅烦躁地推甄巢,小声道:“赶紧让她走,我都听不见立马说什么了。”

“好好好。”

甄巢赶紧起身,把服务员忽悠走了,当然,他也就承担起望风的任务。

终于安静了,施魅零零碎碎能听到包厢里的对话。

“这是你的申请资料,按照原来的计划,我让人都拦了下来,现在物归原主。”舒莉的声音。

“谢谢。”

一个低沉的嗓音,怎么听都不可能是阿姨,而且还很年轻。

“哪个臭不要脸的竟然敢勾引我妈!”施魅低声骂道。但那道声音听上去莫名耳熟,这让她没有立即破门而入。

舒莉的声音又传出:“案子进展如何?”

“检察院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最迟下个月法院应该会通知开庭。”男生答道。

“很好。”舒莉道:“想当初派出所拖着不立案的时候,你找卫东帮忙,结果最后还是我找人施压,这才让罪犯接受法庭的审判。所以,当初你答应我的事能做到吧?”

“嗯。”男生应道:“谢谢。”

施魅听得云里雾里,怎么感觉她妈妈在演《律政俏佳人》。

“呵!”施魅听见舒莉冷笑一声,然后用她从来没听过的尖酸的声音说道:“应该是我谢谢你,谢谢你放过大宇,放过我家。”

怎么又牵扯到施宇了?施魅简直越听越懵,耳朵几乎要嵌进门里。

男生的声音大了点,他说:“我并没有放弃。”

“Whatever.”

舒莉蹦出一句英语,施魅略显惊讶。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舒莉说:“那一百万,够不够买你的放弃?”

“我去。”施魅感觉这桥段有点狗血了,但她没想到男生不按剧本演,她听见男生轻笑着说:“不够。”

“酷!”施魅想为他鼓掌。

“你想要多少?”舒莉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有点生气了。

“一千万。”

“哇哦。”施魅大言不惭道:“这是看不起我们施家啊,怎么着也得十个亿起步!”

但舒莉明显没有女儿大方,她气得抡起一百多万的手提包就砸桌子上,然后就是桌椅碰撞的声音,撂下一句“痴心妄想”,大概准备离席。施魅刚准备躲开,结果发现她妈踩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门口,又倒了回去,于是她的耳朵又贴回门上。

“你你你……”

施魅都能想象她妈叉着腰,指着那个男生鼻头怒骂的声音,但她没有想到她妈妈骂出的话,会彻底改变她未来的人生轨迹。

“常铭我告诉你,别拿我儿子的感情当筹码,他对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我的儿子我最了解,等他出了国,不出三个月就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别说一百万,一毛钱我都不用给你。”

舒莉说完心里畅快了些,语气也有点长辈的风范:“常铭,阿姨劝你别太天真了。你以为阿姨不知道你的权宜之计吗?阿姨都懂,所以现在才在这苦口婆心地劝你一句,别太理想主义了。”

舒莉摊开她的双手:“手掌是可以盛一捧水,但距离就像手指和手掌之间的缝隙,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们的手会酸。总有一天,不是你们撑不住放手,就是水漏干净。”

“你看,这就是你们之间必然的结局。”

时针答答不停,里面似乎夹杂着水滴声。

常铭坐在椅子上,晃动着手边的水杯。他先向舒莉道了谢,然后把杯子里的水倒在手心,站起来笑着对舒莉说道:

“阿姨,您看,一只手也可以盛一捧水。”

“什么意思?”舒莉上半身后仰:“你想缠我儿子不放?”

常铭看着手心一点都没有减少的水,浅浅地笑了。

他说:“您放心,我不会的。”

“最好这样!”舒莉一秒都不愿意多待,手已经搭在门把上了,又听见常铭说:“也希望阿姨能遵守约定,等施宇学成回国,接受他身边的人。”

“当然。”舒莉准备拧开门把手,笃定道:“因为我知道他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是你!”

“咔嗒!”

舒莉打开了门,捡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女儿。

“小魅,你怎么在这儿?”

施魅还想骗自己,也许和常铭说话的是另一个儿子也叫“施宇”的妇人,可当取下头巾和墨镜的妇人,站在她面前,叫出她的小名时,她再无法自欺欺人。

“什么叫‘他对你的喜欢一文不值’?什么叫‘等他出了国’?”

施魅蹲在地上,目光在舒莉和常铭身上来回,急切地想要答案。

舒莉连忙蹲下,哄施魅道:“小魅,你听错了,没人说这些话。”

施魅没有理舒莉,她愣愣地望着后面:“常铭,你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谁喜欢你?谁要出国?他是谁?”

“施魅,我……”

常铭还没回答,舒莉突然起身猛地推了他一把,手心的水瞬间全洒了,后腰撞在桌上,连杯子里的水都撞倒在地。

“你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舒莉催道。

可就在她起身的同时,施魅也奔向了常铭放在地上的资料袋。

“小魅!”

舒莉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施魅拿起资料袋就撕,但无论是牛皮纸还是封口处的棉绳都无比牢固,她怎么扯都扯不断,这让她越发暴躁。

“小魅,快松手,你的手都勒红了!”

舒莉急着去拉施魅的手,却被她的手肘撞开。施魅的脸因为过度用力涨得通红,可她完全不打算换一个打开方式,一味地用蛮力拉扯着。

“我帮你吧!”常铭急忙上前。

施魅就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嘴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突然,她“啊”地怒吼一声,生生将文件袋撕成两半,里面的材料“哗啦啦”落了一地。已经明显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那张签证申请表上,施魅的愤怒瞬间摧毁了她的意志。

“啊!啊!啊!”

她坐在地上,除了不停地喊叫,就是疯狂地撕那些材料。

前后不过几秒,施魅却像是疯了一样,常铭终于觉得不对劲了。

“宝宝,冷静,冷静下来。”

舒莉几乎爬到施魅身边,想要抱住她却再次被推开。常铭见状连忙控制住施魅的手,大声道:“施魅,你看清楚,这不是你哥的出国资料,他还没走。”

施魅的动作停顿片刻,就在常铭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施魅的手突然转向常铭的脸,就像刚才撕文件一样,混乱地,用力地划开。

漂亮的指甲里瞬间见了红。

“是你!是你抢走我哥!”

施魅把愤怒转变成了怨恨,全都撒在了常铭身上。

她红着眼睛扯常铭的头发,问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流着眼泪锤常铭的胸口,问他:“为什么是你!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她咬着常铭的脖子,诅咒他;“去死吧!你去死吧!”

眼看着施魅的神态越来越癫狂,舒莉站在一边除了喊叫没有一点行动,常铭终于在施魅的手快要打到地上的碎玻璃时钳住了她。可他的压制让施魅挣扎得更激烈,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冒着扭断手脚的风险踢打着常铭。

“小魅!小魅!”

舒莉还在那喊着,常铭压住施魅不停撞向桌子的腿,冲舒莉喊道:“去叫人!”

“哦,好好!”舒莉反应过来,不忘嘱咐:“你轻一点,别伤着她!”

施魅此刻的力气几乎比常铭一个男生还要大,眼看着快压制不住他,常铭急道:“快去!”

正在这时,闻声赶来的甄巢推开了包厢的门,见到施魅的模样,眼睛立马红了。舒一看见他们,急道:“快,你们快去帮忙!”

服务员们都吓蒙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帮这个“忙”。幸好甄巢反应迅速,冷静安排道:

“你们,赶紧打120,把桌子椅子都挪开。”

“是!”服务员慌里慌张地去推桌子。

甄巢越过舒莉,赶紧跑到施魅身边,死死拉住她的手想要唤醒她的神智:“小魅,是我,我是鸟巢,你别怕,我在呢!”

“啊!”

“去死!”

施魅一巴掌扇在了甄巢脸上,嘴里不停重复这两个字。

“怎么办?”常铭急得问甄巢。

“这样下去小魅会咬到舌头的。”舒莉在一旁急道。

甄巢撸起袖子,直接将胳膊塞进施魅的口中。施魅的骂声变成了“呜咽”,挣扎幅度突然也变小了。

“太好了,总算安静下来。”有服务员小声道。

舒莉一个眼神扫过去,服务员们赶紧低下头。她握住女儿的手,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似乎也没有刚才慌张了。就在常铭也以为施魅缓过去时,却见甄巢满面愁容道:

“快,松开小魅,把她平放在地上,别挤压她的内脏,快!”

“怎么了?”舒莉茫然问道。

甄巢没有回答她,而是催了一遍常铭。见他的神情非常严肃,常铭刻不容缓地放下施魅。甄巢立即将施魅的头往一旁偏去,就在这时,沉睡的施魅突然开始全身抽搐,嘴里渐渐冒出少量白色泡沫。

“小魅!”舒莉吓得失声大喊:“救护车呢!救护车怎么还不到!”

“已……已经打了!”服务员连忙道。

“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的女儿!”舒莉无力地哭喊着。

常铭不停地在书包里翻找手机,他记得施宇曾经说过施魅定期会在京大附院检查。这边甄巢一直扶着施魅的头,避免呕吐物阻塞她的呼吸道,但那双眼睛红得吓人。

就在常铭快要拨通李珍珍的号码时,耳边传来了舒莉绝望的哭声,还有甄巢再也忍不住的抽泣声。他低头,看着脚底流淌过的黄色液体,浑身的血液都冷了,某些事渐渐变得明了。

施宇选择医学院的初衷,施宇闷声忍耐施魅打骂的原因,施宇不敢将他们的关系告诉施魅的顾虑……

粉红色的跑车,与“磅礴”同开的“盛放”……

“我妹喜欢这个颜色。”

“我妹也开了一家酒吧。”

从小哥哥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可有些事,她这辈子都无法去做。

所以施宇,就替妹妹去做。

施魅,是施宇永远不可能抛下的……牵挂。

***

救护车来接走施魅时,她已经停止抽搐,可依然闭着眼睛,偶尔有泪溢出来,舒莉帮女儿擦掉眼泪,狠狠对车下人说: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许往外说,包括这家店的人。”

“您放心,我会收拾好一切。”甄巢应道。

舒莉点了点头,嫌恶地看着常铭,见他还像块木头一样站着,顿时更加厌恶,立即收回目光催医护人员把门关上。

在揪心的警笛声中,车开远了。常铭想要追上去,被甄巢拦在原地。服务员们见状,纷纷离开。

“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甄巢直接道。

“可我必须去做一些了断。”常铭道。

甄巢一听就明白:“你要为了小魅放弃大宇?还是说你要逼大宇在你和施家之间做选择?”

常铭身形一僵,没有回答。

甄巢急道:“你别冲动,大宇为了你俩的未来计划了这么久,现在不是你和施家当面对峙的时候。相信我,小魅会想通的,你只需要相信大宇然后在家等着他就行。”

常铭转头看着甄巢:“我不会放弃施宇,也不会逼他在我和施家做选择。”

“那你去施家做什么?”甄巢拉住他:“大宇和施叔叔肯定都在往家赶,你再去就兜不住了。”

常铭推开他的手,固执地往外走去。

“喂,你今天要是去了,大宇就不得不放弃你了!”甄巢在后面喊道。

常铭脚步一滞,继续往前。

他罕见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刚进后座,车门就被拉来。

“过去点。”

常铭往一旁挪了个位置,甄巢挤上车,熟练地报出施家地址。常铭什么都没问,过了一会儿,甄巢主动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我和大宇是邻居也是发小,以前他什么事我都知道。比如小时候在幼儿园被欺负啊,暗恋芳馨姐之类的。哦,虽然后来大宇澄清从来没有暗恋过她。当他很认真地跟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大宇遇见真正喜欢的人了。”

甄巢笑了笑:“那个时候我很为他高兴。关于他喜欢的人,大宇一个字都没跟我们说,我知道他这是想要保护对方,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宇的一举一动有太多人关注着。他为了一家不知名的火锅店去拜访那些曾经瞧不上眼的老板,他在一个同性病人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他突然到处找工作急切地想要独立……蛛丝马迹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圈里已经传出不少流言。当然大宇不在乎这些,但是施叔叔和施阿姨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在乎的话,大宇就必须考虑父母的感受,你懂得吧?”

常铭知道,甄巢在给他打预防针。

“我懂,谢谢你,”常铭由衷道。

“别这么客气,受之有愧。”甄巢苦笑一声,接着道:“小魅比我和大宇小三岁,她从小就是大宇的跟屁虫,大宇干啥她都要学,上学也是,最后叔叔阿姨只好送她去读私立贵族学校,这才只比我们晚一年高考。”

甄巢流畅的话到这里突然卡顿,他神色哀伤道:“希望只晚一年。”

常铭不知道施魅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但听到甄巢这一声祈求的时候,心还是往下沉了沉。

甄巢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起:“小魅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过不是近亲结婚导致的,你别误会。”

常铭摇头:“不会。”

“嗯。”甄巢继续道:“施阿姨怀小魅那一年,大宇两岁多,已经开始听得懂话。某天不知道是哪个心怀不轨的大人,跟大宇说什么‘爸爸妈妈生了小妹妹或小弟弟就不会再爱你,就会抛弃你’。牙还没长齐的娃娃一听会被父母抛弃,竟然能想到离家出走。施阿姨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也不愿意在医院待着,坚持亲自去找大宇。最后儿子找到了,女儿却因为难产,出生因为缺氧窒息,导致先天性脑发育异常,得了癫痫。”

听到这里,常铭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施宇背负多年的愧疚,顷刻全倒在了他心上。

曾以为施宇等待最久的是许芳馨的感情,却原来从很早以前,他就开始了等待,等施魅长大,等施魅健康,等施魅幸福,等家人安心地放开手中的线……

有些他已经等到,有些还在等。

等过了十八岁,也许还要等到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八十八岁……

所以他讨厌排队,讨厌等待,讨厌浪费时间。

他的身上也背着债,只有还清了,他才能真正自由。

可他的债和常铭的不同,他的债也许永远都还不清。常铭总有一天会迎来属于他的独立的未来,而施宇,大概率只有前三岁完整地属于他自己。

常铭出现在他欠债的人生中,既然无法替他偿还,至少不要让他欠得更多。

欠债的人,没有权利做选择。

常铭过去希望施宇在爱他和爱家人之间,选择后者。这样的选择是主动的,这份爱是甘愿的,是自由的。可听完甄巢的话,他才意识到施宇也没有主动选择权,他给家人的爱是付出也为还债,是主动也有无奈。

自始至终,都没有“抛下”这个选项。

常铭觉得头很胀,心脏“砰砰砰”跳得极快,血液里像是有千百万只蚂蚁爬过,每一寸皮肤都在痉挛。施魅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莫名变得很疼。比轻伤二级的伤口疼,比发病的癌症疼,比第一次挨打还要疼……

他用了前所未有的力气去掐手腕,还是没能控制住要流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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