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先休息好，不然你有点吃亏。”张谦浩善解人意地说。

邢橘无论怎样都处于劣势。

她刚刚和同等级的小辣鸡打了一架，现在还在微微喘气，平复呼吸，并不是最佳状态。

不说状态如何，硬性条件方面，张谦浩是s级中型机甲单兵，并且有多年驾驶经验。邢橘则才a级，接触机甲的时间也总共没几天。两人使用的机甲更是天差地别，张谦浩有机甲师精心设计的，贴合他战斗习惯的优秀机甲，邢橘只能用默认机甲，而且才刚刚磨合好。

不同与刚刚和小辣鸡的那一场，这一场比赛，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围观的高年级军校生们打开录像机，饶有趣味地看待这场差距悬殊的比赛。

他们并不认为邢橘会赢，反而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大名鼎鼎的荣誉上将养女，面对惨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邢橘还没进军校前，他们可以包容她一个小孩，而军校生之间的竞争是很激烈的，没有人会再陪着她玩儿。

机甲舱内，邢橘神情凝重。

她不是鲁莽之辈，明白自己和张谦浩并不对等，也做好了自己很可能会输的心理准备。

但她不会自暴自弃，她会全力以赴，每一场比赛都是她超越自己的契机。

一刻钟后。

“我休息好了。来吧。”她活动手指关节，对张谦浩说。

围观的一架机甲走出来，充当裁判。

他手臂上举，然后猛地下压：“比赛——开始！”

张谦浩率先做出动作，抢占先机。

他快速拉近二人距离，邢橘重心下沉，做好迎击准备。

转眼间张谦浩已经逼近身前，他出右拳，动作迅猛如雷。邢橘出右臂抵挡，金属交鸣，手臂震得一麻。

张谦浩一击未中，再出左拳，邢橘掂量二人机甲强度差异，不敢再抬手硬碰硬，险险闪身到张谦浩后方。

后者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松躲开邢橘的攻击。

他顺势转身，劈手击向邢橘颈部。

邢橘压身，试图抱摔他，手臂迎向张谦浩腰部。

张谦浩不闪不躲，劈手方位变换，目标是邢橘右臂肘部。邢橘被击中，吃痛后退，惊觉机甲右臂关节被劈出一个大凹坑，似乎是击中了传感线路，直接暂时失去控制。

反观张谦浩的手骨完好无损。

机甲与他仿若一体，力量强得让邢橘讶异，和小辣鸡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和她也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张谦浩没有继续进攻，几个轻盈的跳跃，落在离她几步之外。

“我收力了，不然你的手臂直接会断。”他不忍道。a级默认机甲实在太脆了，和他s级且专门定制的机甲没法比。

短短一两招间，双方都意识到，这只能是一场碾压。

“我们还要继续吗？”

旁观看着这两人的对局，也明白其中的门道。等级、经验、硬件……他们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邢橘体能再强又如何？未来她难不成赤手空拳地和星兽战斗吗？在机甲层面，她不行就是不行。

“我没说要认输。”邢橘沉着。

她张开又合上右手手指，右臂的控制权恢复了。

就算输，也要战到最后一刻，退无可退。

张谦浩欣赏这种坚持，出于对局性质，他不会再放水了。

他再度发力，拳风如火，速度比刚刚更快！邢橘预料到他的攻击途径，但机甲跟不上反应速度，只躲了一半，张谦浩铁拳擦过，一瞬间像慢镜头一样，默认机甲的头部扭转90°，差点被这股力量带摔。

邢橘吃力地稳住身形。

张谦浩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攻击接踵而至。

双方机甲性能悬殊，邢橘完全没有进攻的机会，只能艰难地格挡张谦浩密集的一击又一击，不断后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旁观的机甲手中的录像机忠诚地记录这这一切。

看着无法反抗的邢橘，张谦浩“呵”了一声，直接一个扫堂腿袭来，这一腿没有一丝收力。

那刹那，邢橘感觉就像星球之间的撞击。

她躲闪不利，感觉被一根坚硬无比的钢柱抽中，其中蕴含的力量无可比拟，她整个机甲直接被扫飞出去！

张谦浩乘胜追击，双腿蹬地，后坐力送他像颗炮弹一样跃到空中，他飞身一脚，狠狠踹中默认机甲的胸膛！后者就像软弱无力的布娃娃一样，沿途径重重砸进地里。

模拟赛场的场地效果逼真，邢橘周身的地面放射性龟裂开，灰尘飞扬。

坑底，邢橘咳出一口血。

张谦浩稳稳落地，向她走来。

“还要继续吗？”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叹了口气。

他欣赏邢橘的坚持，但实际的战斗一边倒的局势，剥离了他中二脑给邢橘加的光环，他发现，邢橘其实并不怎么样，毕竟等级的差距摆在那里。

一下子有些索然无味，这样好像他在欺负弱小一样。

旁观的众人也有点唏嘘。小辣鸡目光暗淡，打中邢橘的一拳又一拳好像也打在他的心上。

邢橘扯起衣领，擦掉嘴角血迹。

还要继续吗？

视野里，向上飘舞的尘埃就像不断消散的光芒。

邢橘闭上眼，全身各处传来强烈的疼痛，肋骨应该被踹断了几根，淤青和擦伤更多，数不胜数。提示音突然响起，她睁开眼，显示屏上，机甲的肢体和躯干的损坏率达68%，数值还在不断缓慢上升。透过视野，她看见自己的机甲上到处爆出小火花，胸膛一塌糊涂，烧得焦黑，几根金属支楞出来。再近一点，就会直接破坏到机甲舱，她就直接输了。

不远处，张谦浩叉腰等着。他的机甲干净锃亮，完好无损，和她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她狼狈如此，张谦浩像刚刚热了个身。

还要继续吗？

邢橘看着那些尘埃，它们化作细碎的光晕，消失在空中。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者败于更强者刀下。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但此刻，她想，她的精神力天赋就是很差，神树岛军校天子骄子如云，她在其中是垫底没错。

精神力天赋是基因里天然自带的，就像身高，可以通过喝牛奶、多运动的方式尽可能改善，但永远会和既定的那个数值大差不差。邢橘想起那些在训练室度过的日日夜夜，那些辛苦和汗水，那天从医务室醒来知晓成功从b级到a级突破时，心底隐秘的雀跃。

这份雀跃现在看来是有点讽刺，她为之努力许久的超越，是别人的起点。

邢橘捂住眼睛。

还要继续吗？

她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呢。是因为德尔斯的要求，是为了报答他的养育之恩吗？好像不是。是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不被别人看扁，为了摘掉“靠关系进来的上将养女”的偏见吗？也不是。

她想，她本来就是个坚定的人，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今天，她之所以来模拟赛场，是因为机甲课上星子辜的那一番教诲。

她在这一堂课上受益匪浅，为了巩固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也为了适应较为中意的机甲型号，来到这里，匹配小辣鸡，通过和他的战斗磨合自己与机甲，寻找星子辜所说的同频共振的感觉。

而后，张谦浩带来了一大帮人，也带来了这场意料之外的战斗。

这场战斗直白地打破所有浮于表面的东西，直击她最根本的病灶。

邢橘移开沾血的手掌，灰尘散尽，露出模拟空间灰白的天空。

但是。

她想，这是羞辱，亦或是还是白送来的礼物，就如星子辜所言，全看她如何去“变通”。

“就像游戏闯关一样，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办法选择自己会陷入哪种不利环境，你不会自暴自弃，你选择抗战到底，那么，你如何赢得这场艰难的胜利呢？”星子辜的话语又回响在脑海。

“利用现有一切条件，逆境翻盘。”

她又想起长安，那个地下俱乐部狂欢之夜压轴出场的轻甲兵。

她当时，面对的也是比自己机甲等级高一级的对手吧。可她仍然能取得胜利。

邢橘目光移向旁观的机甲们。

她想，她明白破局的办法了。

还要继续吗？

还要……继续。

久久没等到邢橘的回答，张谦浩挠挠脸，怀疑她已经晕过去了。围观的机甲们发出嘘声，觉得这场闹剧到了尾声，准备收拾收拾离开。

“我没认输。”

邢橘的声音成功让所有人停下脚步。

他们回头，看到坑里那具残破的机甲起身，甚至可以用摇摇欲坠形容。

不认输，有骨气是好事，但这样的机甲怎么继续战斗？

“放弃也不丢人，审时度势保全自己也是一种本事。”张谦浩摇摇头，劝她别再逞强。这样再打下去，怕是会直接影响到她躺在校用模拟舱里的本体。

邢橘没回答。

她摇摇晃晃，朝旁观席走去。

众人的视线追随着她，不明白她想干嘛。难道想请外援？这样更加丢脸好吧。

张谦浩也拿不准她想做什么，一时间没有动作。

全场的目光注视着，邢橘慢慢走到小辣鸡面前。

“干嘛？”小辣鸡警觉。

邢橘敲敲他的机甲舱位置：“出来。”

小辣鸡不明所以。

“机甲借我，看我重振a级机甲兵荣光。”邢橘道。

小辣鸡：“……”

原来是换机甲啊。旁观众人了然，确实，这里有台可以算是完好的a级机甲，邢橘还有一战之机。

还算机灵，但这仍然是垂死挣扎，换台机甲不过是再被揍成刚刚那样一遍罢了。

哈，有什么意义？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一会儿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张谦浩没说什么，默许对手换机甲这一行为。无关他们之间本就有的诸多不平等，他一开始在邢橘刚打完架的疲惫时间发起挑战，本就趁人之危，亏欠她的。让她换一次机甲，算他俩扯平。

邢橘上了小辣鸡的机甲，伸伸腿，动动手。

心里的对策越来越清晰，她觉得自己并非没有赢面。

“来吧。”她对张谦浩勾勾手指。

她突如其来的信心让张谦浩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