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她要怎样开口解释那一句“一见钟情“呢?
难道要实话告诉他:我对你一见钟情是因为你长得像一个我我很爱很爱的人吗?她喜欢坦诚的人,但她也有许多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沈云珂知道,沧陵虽然对她实话实说,但他自己,却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在她面前,沧陵似乎真诚、磊落。可是,他不只是沧陵,也是赫赫有名的羽隐阁阁主,也是毅王府的赵七公子。能够同时天衣无缝地在不同身份间切换自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呢?只不过是可以在她面前藏起锋芒罢了。
沈云珂,不要掉以轻心。
如果实话实说了,以他的能力,难道猜不出那个人是谁吗?那是沈云珂最大的秘密,她从来没想过告诉谁——即使是与她无话不谈的挚友宋芷汀,即使是她最爱的亲人,她也没有打算告诉。
这么看,她还挺自私的——她不希望自己爱的人对自己有所隐瞒,可她偏偏也有不想提及的秘密。
这个秘密,在沈衡暄死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在心底藏一辈子的打算。在他死的时候,她就想过自己以后会带着这个除了自己无人知晓的秘密活着,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更何况,如今那个人还活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沧陵自然是有手段的。如果她真的实话实说,他可能不仅能猜到那个人就是她的哥哥,甚至会发现宣王的秘密。她不能给萧景和带来麻烦。
不过,她面对这样一个对她坦诚相告的人,难
道要编什么拙劣的谎言吗?
可是,让她爱恨交织的哥哥与结识不久的朋友,她还是会选择前者。换一句话说,比起沧陵,她更在乎自己,所以她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编谎话搪塞过去。
她不好意思面不改色地直视他的眼睛,却对他说出谎言。所以,她不去看他。
“沧陵啊,随随便便就说‘一见钟情’这样让人容易误会的话,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她顿了顿,“你也看到了,我这个人,自私、虚伪、花心。在云城时,我以为这一生与你都不会在有交集了,所以说话不便不顾后果了。是我的错。不过,我当时的确是有些欣赏你的。”
“欣赏我?”沧陵细细品味这句话,“欣赏我的琴音吗?”
沈云珂见到台阶就下,笑得确是几分不自然:“对!我一向喜欢听人弹琴来着。你的琴技……炉火纯青,令我陶醉不已。除此之外,不瞒你说,你的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一开始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一表人才,所以心生仰慕。”
沈云珂说完,还很认真地点点头,很认同自己说的这番话。
她暗暗地想,她这也不算欺骗吧。虽然她接近沧陵是因为他的脸像故人。可抛开相似不说,他这张脸,的确是像仙人一样好看。这是实话。而且,他的琴音,确实很不错。
可沧陵好像不太满意她说的这个答案,垂眸似有些失望。许久才缓缓地冒出一句:“沈云珂,你曾经身边有那么多美男子。那你对每个人都说过‘一见钟情’吗?”
终于问到了她能事无巨细如实相告的问题了。
沈云珂松了一口气,觉得连呼吸都通畅了不少:“当然没有。沧陵,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这四个字。但实不相瞒,我一向好色,所以对不少人都开口说过‘喜欢’二字。我说的什么‘喜欢’啊,‘一见钟情’啊这一类的话都是一时兴起的,做不得数的。但是,你放心,我们现在是朋友,是盟友,我绝对不会再说这种似是而非、引人误解的话了。”
她是认真的。那些糊涂话,哪能再对他说啊?
沧陵只是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口中“做不得数”的,却是让他心烦意乱许久的。算了,这一次,真的就忘记云城的荒唐一梦吧。
“沈姑娘,谢谢你。愿意这么耐心地解释。”
“不客气。”沈云珂有些心虚。
还好菜都上齐了,拷问终于可以结束。
沈云珂埋头扒饭。
沈云珂吃完饭,和沧陵告别后就回到了沈府。
沧陵今天好奇怪。为什么要提到云城她那句漫不经心的话?明明先下这局棋的人是他啊。不过,为什么他会觉得于心不忍放弃原先在云城的计划?沈云珂思来想去,或许是自己在云城的所作所为太引人误会了。
其实,知道在云城的相遇是沧陵特意安排的,她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她就没那么愧疚了。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觉得自己在云城做的事实在是糊涂啊。
在京城,与那些出卖色相、与她各取所需的人说一些不清不楚的话也无伤大雅。
可是,对于一个无冤无仇的陌生人,她怎么能冲动之下就说了那句“一见钟情”?她甚至做不到为这句话负责——虽然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她是真喜欢。
沈云珂,下次长点心吧。别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了!
或许,沧陵奇怪的表现就是因为对她说的话耿耿于怀吧。所以,想要接着请她吃饭的名义,把话说清楚,与她划清界限。应该是这样的。他还反复强调了朋友二字,可能是担心她对他别有所图,所以反复提这个朋友这个词其实是为了让她收起色心,别打他的主意,也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对,就是这样。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沈云珂拍拍脑袋,恨自己后知后觉。
早知道,与他重逢时,她就该解释清楚的。
难怪。沧陵能坐到羽音阁阁主这个位置,处理事情自然是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可他在自己面前却表现得有些木讷迟钝。原来是因为每日都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啊。何况自己还是他的盟友,所以就更不好意思开口了。
还好,今天把话都说清楚了。不然,他或许还会战战兢兢,看到她就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沈云珂在回府的路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沈衡暄。不对,是……萧景和。他一个人在街上走。
她想要若无其事地与他擦肩而过。可是,再一次看见他,她还是难以心平气和。
她知道,他是宣王,他们并不认识。
低下头,沈云珂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要瞟向他,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地继续赶路。
想不到,曾经连做梦都心心念念见到的人,如今她却要假装看不见地擦肩而过了。
原本不错的心情好像又被又被泼了一瓢冷水。凉意从心底蔓延开。
早已分不清是爱是恨。
这一生,她和他,还有机会像以前那样吗?还是说,她于他而言,只能成为那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而她,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也做不到淡定从容。
看到他,她自以为不痛了的伤疤却又隐隐作痛了。
可心伤注定难解。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结果呢?如果他真的死在了那一年,她或许会沉沦在无尽的悲痛中,直到时间慢慢让她遗忘;可他那一年没有死,他们之间确是相隔无解的鸿沟。她恨他的欺骗,可即便如此,他也会选择隐瞒。人海中与他重逢,她也只能若无其事。
注定是无解的。相隔近三年的时间,他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哥哥了。
那一刻,沈云珂觉得自己很可悲。明明知道自己爱着一个不能爱的人,却还放不下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缘分。
她改变主意了。她今晚本想早些休息。算了,去喝点酒吧。反正应该是睡不着了的。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她就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瑶月楼。
因为是常客,早已与瑶月楼掌柜的熟识。
“哎呀,沈小姐来啦。快上楼坐着,你最喜欢的那间雅间还为你备着呢!”
她来瑶月楼喝酒可不是单纯的喝酒。掌柜的已经很了解她,知道她应该是心情不好,需要“美人”在侧寻欢作乐——喝喝酒,聊聊天,听听曲。
掌柜的看旁边没有闲杂人等,就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沈姑娘,我这新来了一位琴师,长得是眉目如画啊,那叫一个好看!要不,今天让他给您弹几首曲子?”
沈云珂听到自己感兴趣的,眉毛微微上挑,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那便多谢掌柜的了。”
“沈姑娘是贵客,和我客气什么?今日阿舟不在,那我叫阿竹、阿牧他们替您倒酒?这次,来了几个新人,也带过去让您瞧瞧?”
沈云珂点点头。
其实谁是阿竹谁是阿牧她根本就认不来,她也不再意谁叫什么。至于阿舟,她还是有点印象的——长得斯斯文文,举止儒雅,不会刻意矫揉造作来博她开心。她蛮喜欢他的,懂事,有分寸。
虽说是来倒酒的,但这些人给她倒酒,其实就是来陪她喝酒作乐。这是她喜欢来瑶月楼的原因——有俊美的酒伴,有好听的曲子。至于酒,也是极香的。
沈云珂来到了二楼她常来的那间雅间。
琴师先她一步就到了。她来的时候,琴师刚刚放下琴。
沈云珂看到这个琴师的第一眼,就呆住了。
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眉似远山,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这双眼睛简直与沈衡暄的眼睛七分相像,太好看了。
从前,她就喜欢沈衡暄那双含情眸,却从未在看到过一双像他的眼睛。便是下半张脸与哥哥七分相像的沧陵,因着一双截然不同的眼睛,也都不那么像他了。
但是此人的眼睛,真的很像沈衡暄的眼睛,不过少了几分冰冷,反而更叫人想靠近他。
“你的眼睛很好看。”沈云珂看着他的眼睛,惊叹道。
这位琴师似乎是害羞了,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沈姑娘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