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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设定的生日提醒铃声响起来时,柏璟才惊觉自己跟温恒年在网吧里呆了半宿有余。
这椅子软是软,但窝的时间久了还是浑身酸痛。
柏璟费力的活动了下僵硬的身体,分针还没走到1,祝福的微信和电话便一个接一个的发过来。
黎妆拍了个礼物包装的照片,打电话的是池潭生。
自从上次不算欢喜的收场之后,这还是池潭生第一次跟她主动联系,
秉着不能给人冷脸看,柏璟很快接通了。
宋京承他们还在打游戏,吵闹的声音让柏璟不得不跟温恒年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随着女孩儿走出包间的脚步,温恒年顺手捞过桌子上放着的半包烟,也跟了出去。
网吧外的空气很清新,不远处路边柏璟蹲在花坛的台阶上,路灯的光线往下一洒,影子被拉的长长的。
“柏小璟,生日快乐。”
那边人的声音听上去疲惫的很,不知道是熬了多久,才卡着点给她送上祝福。
柏璟轻笑出声:“池潭生,我还以为你这大半年都不会再理我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小气鬼?”池潭生冷哼一声。
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柏璟也乐意哄着:“没,池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
电话那头池潭生呼吸声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却还是撑着精力跟她说话:“柏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温恒年了?”
听见这句话的柏璟一愣。
池潭生:“那天黎妆把我带走,这行为也太明显了,所以你不用瞒着我。”
他憋了这么多天,还是没能忍住问出口。
“……我不知道。”柏璟回答得很诚恳。
池潭生轻轻开口,嗓音像飘在空谷幽洞里,顺着风声飘进柏璟耳朵里:“想跟他试试就试试,我还挺替他可悲,毕竟你之前追到手那个男生,没好多久就分了。”
所以他不着急,会把温恒年当做上一个人一样,一如既往的不放在眼里。
听出来他话中的揶揄和调笑,柏璟松了一口气:“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薄情的人?”
挂了电话,柏璟转身才发现温恒年站在自己身后,脚下多了几个烟头,不知道那人站在那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跟池潭生的通话被听进去了多少。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见她起身,温恒年把剩下大半根烟捻灭,才终于有机会说出那句:“柏璟,生日快乐。”
夜空的温度偏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街边那座坏掉的路灯恰好一闪一闪,照射过来的灯光映在少年的半边脸上。
真是有够帅气。
柏璟心尖一颤,努力忽视掉这点感觉,半开玩笑道:“祝福送到了,礼物呢?”
温恒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挑了半边眉:“这么贪呢?礼物等晚上你的生日宴,我亲自送到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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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客厅里烟雾缭绕,温恒年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定睛之后才发现,那沙发上正坐着吞云吐雾,眉头紧拧着的温展。
算了算时间,他似乎是有段时间没看见这个父亲了。
少年关上门,打开客厅里的排风扇,嗡嗡的声音响起来,两秒钟之后,夹杂了一句低沉暗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把排风关了,娇娇在睡觉。”
温恒年默声,抬手摁掉了开关。
他原想一如既往的不问不顾直接回房间,温展却叫住了他:“小年,过来坐。”
温恒年指间一顿,却也是因心情还算不错而听了话走过去,长沙发两边并了两张短的,温展在其中一个上坐着,他便找了离得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中年男人深深地把烟吐出来之后,摁在烟灰缸里掐灭。
烟味之重让温恒年闻了想吐的很,他有点儿怀疑温展这是不怕自己的二手烟熏到他如珍如宝的乖女儿?
男人开口,嗓子是不知道抽了多少烟之后的沙哑:“要不要考虑一下出国读书?”
这是种商量的口气,是温恒年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过的,从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来的语气。
他沉思了几秒:“不要。”
拒绝的很果断,犹豫的那一会儿似乎只是他对这种很平常的对话的惊讶。
温展烦躁着,摸了烟盒想要再点一根,却摸了个空,茶几上放着的烟盒已经见底了。
少年顿了顿,从外套口袋里把烟拿出来,微微弯身扔在桌子上:“少抽点吧。”
男人目光动了动,似乎有话想说。
下一秒,温恒年接着道:“这味道明天早上应该散不了,温怡竹闻到会吃不下饭。”
言外之意,你也不想你的宝贝闺女因为没有吃早饭去学校里之后胃疼吧?
温展忍耐下反复冲上来的烟瘾,最终还是没有拿起那盒烟,他叹了口气:“公司出了点儿问题,这段时间不会太平,我打算把你王阿姨,娇娇,还有你,送国外住一段时间。”
少年目光幽深,淡声说道:“我不需要。”
男人似乎被他的反应刺激到了,想要发火儿,却强忍着怒气:“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难道你就不想问问公司出了什么事儿!?”
他眼神很凉,漠不关己一样的:“那是你的公司。”
“我是你爸!”
“喔?也对。”
温恒年这才明白过来似的,接着眉眼展开,笑着故作关心:“那爸,你的公司出了什么事儿呢?”
这种阴阳怪气的语句,噎的温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试图拿起自己父亲的威严去震慑对方,却发现,自己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儿子早就成长为了一个真正的大人,这点儿法子对他来说,毫无作用。
温展背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抬起来捏了捏眉心,说出的话中带着掩藏不住的焦虑:
“这家公司是你妈和我一起投资起来的,那时候你妈强势的很,主导大头,早些年跟一个有钱的老板欠了对赌协议,便融了一千万进来,最近这位老板犯了法,挪用公款买了几套房,干了些不正经的生意,警察顺着摸了过来,要把他在公司的股份冻结,属于那个人的部分全部都要上缴。”
公司这些年赚了不少钱,当初融的一千万翻了数十倍有余,但也只能当作不动产来算,要是真的把这些钱抽出去,毫无疑问的,第一个垮下来的就是他们家。
他不想问,也不想管。
但是,这里面有他妈妈留下来的一部分。
“所以呢?”温恒年挑了下眉,“你指望我一个没毕业的高中生做些什么吗?”
他有点自暴自弃的,有那个想法不假,但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
温展有些犹豫,接着试探性的张口:“我听说,你小姨莫岚那边的一个孩子,姓白的?家里世代从商,你不是跟姓白那小子以前关系不错?”
见温恒年不动声色,男人又紧接着说:“……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情分不在,但是你小姨说的话,白家应该会帮衬一把的,如果有他们的帮忙,这次的难关我们也许能很快度过。”
怪不得今天晚上跟他说话都有商有量着来,原来主意打在这儿了。
温恒年有些讽刺的笑了笑:“爸,你消息够灵通啊?”
“就算我们关系好,也还不知道白尽回来的事儿。”
“所以,你还在安排人监视我……也不对,你哪儿会对我上心?那么是跟着白尽?”
“温展,你这个行为要是被他们家发现了,你觉得对于一个用心不轨的人,白家愿意伸出援手吗?”
中年男人被他直呼自己大名的行为气到脸色通红,本就没时间拾捯的头发因为震愤看上去凌乱不堪:“温恒年!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少年起身站定:“我对谁保持怎样的态度,取决于对方对我是什么样的。”
说罢,他转身便要上楼,走了几步之后,温恒年转身,食指放在嘴边浅浅的嘘了一声:“爸,劝你还是不要大吼大叫的,小心吵醒你的乖女儿。”
温展一口气梗在心口,他急促的呼吸着,却发现周围的空气凝结了似的进不来。
王倩蓉因为担心而下楼出来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温展已经歪在沙发上有些神志不清了。
比起同年龄得大多男人,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生意场上心狠手辣,逢战必出,纵使早些年光芒弱的不值一提,但也勉强称得上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对手。
可惜对于生活上感情上,他有愧于自己的发妻,有愧于自己的儿子。
多日来的压力本就压的他喘不上来气,一丝休息的时间也没有,原以为自己的办法能让温恒年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帮公司一把,却没想到这个儿子早就对自己真正做到了死心。
“老温?”王倩蓉惊呼一声,“你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温恒年听到这声音,正在上楼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下了,只犹豫了两秒钟,他便猛地转身下楼,把外套脱下来甩在一边,接着拉起哭叫着的王倩蓉:“起开!”
他弯着身子,伸手放在男人鼻息处探了探,接着咬了咬牙,双手交叠在一起,往男人胸部中央的胸骨下半部位按压下去,一边按照一定的频率和力度去做心脏复苏,一边朝着惊慌失措的王倩蓉吼道:“愣着干什么!他妈的打急救啊!”
他这点儿技术,只能勉强救急用,是小的时候被自个儿母亲强迫着学进去的急救方法,以保万一。
他母亲说过:“救人一命,就是给自己积了一分德,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可惜女人一生善待他人,最终落得个被抛弃愤恨而终的下场。
急救车来的时候,王倩蓉吓得嘴唇发白,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俨然一副鹌鹑相。
医生简单的做了些检查之后,指挥着把人抬上担架,接着转身问道:“我们需要一名家属随行,你们谁跟着去?”
王倩蓉嗫嚅道:“这…我跟着过去的话,谁来照顾娇娇啊?我去不了的……”
温恒年冷漠的瞥了她一眼,厌恶的说道:“我去吧。”
似乎是被那一个眼神惊到了,王倩蓉转过头去,身子微微发抖,不停的说道:“我也没办法啊,我没办法…是你把你爸气成这样的!对!本该就是你去!”
医生也实在看不下去这个画面,只能忍着情绪对温恒年说:“小伙子,还是你去吧,我们需要的是能知事儿能保持清醒的家属!”
医院离得不远,二十分钟不到便把温展送进了急救室。
温恒年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自己连个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就跟着来了。
他坐在椅子上,背部的衣服布料被冷汗浸透,这会儿湿答答的贴在身上,难受的要命。
他低着头,双臂折叠着撑在膝盖上,一只手按压着太阳穴。
温展的身体情况他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否则刚刚也不会真的说那些话来故意跟他作对。
但他不后悔,这几年男人的冷漠与视若无睹,还有以往那些被翻出来的烂事儿,让他对温展那点儿父子情早就消耗殆尽,他现在只是在尽一个父子的名义。
他这样告诉自己。
温恒年不可避免的想起来,温展是一直都对自己这样的吗?
不是,自己模糊的记忆里,父亲这个角色带他去游乐园打过气球。
年轻时候的温展,意气风发,很多人都玩不明白的气/枪让他操作的行云流水。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也在别的小朋友艳羡的目光中,接过自己父亲亲手打下来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