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笑，但很诡异。

对方用来露出笑容的是喙，本是坚硬的部位，却能弯出弧度。

白亿正想开口，对方先发声：“你好，安惜年。”

安惜年拉住白亿的手臂，把人往身后扯，自己挡在白亿前面，等待鸦头人接下来的话。

鸦头人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类树脂圆片，递给安惜年，开门见山：“我是攻略者协会的成员，见识过你在之前两次怪谈直播里的精彩表现，想邀请你和你身后的朋友一起加入我们协会。”

安惜年注视鸦头人片刻，伸手接下对方递过来的圆片。

这东西不知道是属于哪个位面的，不过看起来是充当了名片功能，握在手里就能浮现出鸦头人的姓名、协会名称、以及联系方式。

见安惜年收下了名片，鸦头人推销起来：“加入协会的好处有很多。如果你们现在没有其他事情，可以跟我一起去协会总部参观。”

安惜年不吃这套，拿出设备，干脆且直接：“你们想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鸦头人肩膀轻颤，笑够了才避重就轻地回应：“我们需要你整个人。身体、战力、关注度、名声……总之，来总部看过你就会明白。”

说着，鸦头人的视线转向白亿，补充：“当然，你们两人我们都欢迎。”

白亿没有被人轻视的气愤，脸上满是怀疑和警戒，在安惜年看过来时，以目光询问她的打算。

安惜年还握着白亿的手臂，以心声传递自己打算的同时，手指捏了捏白亿的胳膊。

顿时，白亿的嘴撅得能挂油壶，无声注视安惜年一会儿，妥协一般原地消失。

安惜年把白亿的衣服收好搭在小臂，从里面捞出一只幼崽抱在怀里。

她往鸦头人面前走去一步，微抬起下巴示意可以带路出发了。

鸦头人从善如流，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朝光路走去。

站在光路里上升的过程中，鸦头人饶有兴趣地打量安惜年怀里的小猫：“如果不冒犯的话，我能问个问题吗？”

闻言，白亿抬头望它。

鸦头人：“上次在直播里看到你是白虎形态。所以你现在是小猫还是小老虎？”

安惜年感到怀里的毛团立刻身体僵硬起来，眨眼过后，毛团全身的毛都炸起来，冲鸦头人示威般地低吼一声，转身把头埋到她怀里，拿屁股对人。

白亿：【奇耻大辱！】

安惜年拍拍白亿的小肚子哄：【好好好，大辱了，鸦头坏。】

按照白亿的反应看来，这种形态应该是老虎了。

其实安惜年也想问这个问题来着，只是不巧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从来没见过幼崽期长得这么像猫的老虎，最开始见到白亿的时候她也认错了。

鸦头人丝毫没有冒犯到别人的羞愧，举起双手对白亿道了声抱歉，这件事就被它轻飘飘地翻页过去了。

安惜年瞥它一眼，总感觉这鸦头有种贱兮兮的气场。

光路很快带他们来到第七层，鸦头人照例先安惜年一步走出光路。

安惜年跟上鸦头人的脚步。

也许是因为白塔第七层聚集了许多付不出住宿费的攻略者，相比他们刚才吃过晚饭的第二层，这里显得脏乱不堪。

第七层随处可见来自各种位面的老旧店铺，多是不发光的霓虹招牌，缺失大半的店门，有人经过就吱呀作响的窗户，以及被人肆意涂鸦的墙体。

比起其他光鲜亮丽的楼层，这里就像是白塔自己的影子世界。昏黑，安静。

安惜年之前和白亿熟悉白塔时来过一次这里，见怪不怪地一脚踏上路口那一大滩不明液体，和鸦头人一起向深处走去。

鸦头人带着安惜年左拐右转，穿过一条条只能侧身进入的小巷，终于在十五分钟后开口：“欢迎光临攻略者协会。”

安惜年艰难穿过最后一段小巷，视野终于豁然开朗。

她面前是一栋六层大楼。外墙完全被武装覆盖，楼顶装备着安惜年不熟悉的大型武器，光是安惜年能看到的监控探头就有几十个。

大楼明显与第七层的其他建筑风格不符，却奇异地融入到第七层特有的氛围中，看起来并不割裂。

鸦头人正站在不远处，侧身等待安惜年走近，笑嘻嘻的：“虽然总部坐落在第七层，但是我们协会还是小有资产的。大楼看起来还不错吧。”

安惜年瞥鸦头人一眼：【谁问它了。】

白亿在怀里拱了拱：【就是。】

可惜鸦头人听不到两人的心音，刷过自己的身份信息之后，带安惜年走进大门。

安惜年发现，在她接近大门的过程中，视线范围内的监控探头一齐对准她，跟随她的步伐转动。

她怀疑，如果不是前面有个鸦头人带路，她可能还没走上五步，就已经被外墙上那些枪型武器制裁。

经过大门时，有光线笼罩在安惜年身上，扫描过后消失无踪。

走进大厅之后，安惜年的脚步骤停。

如果说大楼外墙的火力布置足够引起人的兴趣，楼内的景象就是单纯让安惜年这种低科技位面出身的人惊叹了。

曾经在赛博朋克、星际等背景的游戏中才见过的画面，这时实际出现在安惜年眼前。

大楼中央从一层到六层全部打通，天井之下是各类试飞的载具以及武器，四周时不时传来爆炸的火光，还有无数不同形态的辅助机器。

悬空浮着无数块白塔一楼大厅才有的半透明屏幕，上面滚动着安惜年看不懂的数据。

每个房间都不见房门，但从外无法看到房间里的场景或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轻音乐飘进安惜年的耳朵。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块正对门口的巨大屏幕。

这块屏幕不像其他屏幕不停滚动信息，只持续显示一行简单的字：

破开迷雾，攻略者高于一切。

鸦头人打量安惜年的表情，笑笑：“看来我刚才的欢迎词说早了。你们二位是不是在心里蛐蛐我来着？”

安惜年尴尬地做出轻咳的动作，却没有发出声音，以行动表示：她是哑巴，回应不了问题。

楼里来来往往的攻略者不少，并且各个看上去实力不俗。要么身形魁梧有力，要么看面相就知道这人憋一肚子坏水。丝毫不像是被抓取来的“炮灰”。

安惜年还以为攻略者协会是个名不经传的小组织，本来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获得全逸天提到的“调查她的人”的信息，这样看来这一趟也许会比她想象中得到更多信息。

一簇植物从二层伸展出来，似乎是发现了安惜年和白亿这两个不熟悉的生物，顶端在半空抖动，蜿蜒着往下来到安惜年面前，伸出枝叶要碰不碰。

看上去像是又怕又想逗，安惜年莫名幻视路边逗猫的场景。

鸦头人上前拍开枝叶：“协会已经有很久没新人加入了，比较没素质的成员都好奇，见谅。”

话音落下，枝叶迅速抽回去，若有若无集中于安惜年的视线也顿时消失。

鸦头人继续：“先带你们转一圈吧。”

在鸦头人的导游下，安惜年大概摸清了这个协会是做什么的。

根据鸦头人的介绍，攻略者协会成立的时间很早，是直播系统拉进来的前几批攻略者联合建立的，所以协会掌握白塔里几乎最全面的情报。

协会的初衷是帮助不知所措的新人攻略者快速适应怪谈直播，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安惜年和白亿之前在图书馆里读到的许多关于不同位面的介绍，十有八九是出自攻略者协会之手。

是攻略者协会最先发现，除了白塔自身提供的资源，攻略者可以通过一定的手段从废弃的怪谈世界里收集物资，供给白塔内部使用。

所以白塔里一到十层的商业区，也是攻略者协会最初建立起来的。

可以说攻略者协会是当前白塔社会体系建立者。

但随着被系统抓取的进白塔的人数剧增，处于不同目的而建立的组织越来越多，单打独斗的攻略者也不在少数，于是攻略者协会逐渐淡出了攻略者的视线，在白塔大厅的招牌也只有可怜的一小块。

近几年以来，协会已经放弃面向新人提供帮助，将资源集中到其他事情上。

比如研究可以在任何怪谈世界百分百发挥作用的道具，或者是让任务中的攻略者们可以在不被直播发现的情况下互相交流信息，再或者是能让白塔里的人突破位面壁垒，给直播中攻略者提供支援的办法。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识破直播系统的身份，尽快让攻略者能脱离系统，回到各自的世界。

安惜年抬手拦住鸦头人，怀里的白亿适时开口：“等等，你说‘让攻略者脱离系统回家’？”

鸦头人歪着脑袋：“是。有什么问题？”

白亿前腿支起，站在安惜年的小臂上：“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任何攻略者成功完成所有任务，然后回到原本世界的？”

鸦头人喙角弧度不变：“我没有这样说。”

白亿：“但你是这个意思。”

鸦头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亿：“那你是什么意思？”

鸦头人：“我没有意思。”

白亿：“……”

“这是我们协会内部的最高层才知道的机密。”鸦头人按下安惜年拦在身前的胳膊，继续往前走，“想了解真相，就加入协会呗。”

安惜年发誓她刚才看到鸦头上那对圆溜溜的眼睛，做了一个贱兮兮的挑眉动作。

鸦头人发现安惜年和白亿又不理它了，没有再继续劝，坦然自若地带两人返回大门前。

安惜年拿出屏幕：“今天就这样吗？”

鸦头人：“当然。招揽新人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安惜年停顿片刻，没有接话，摆了下手示意再见，带白亿往外走。

“来时的路你记得吧？我就不送了。”鸦头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种轻佻感，“对了，之前调查你的那个组织，就是我们。”

安惜年瞬间停步转身，目光锐利。

鸦头人耸肩，继续说道：“但是和你的异能者朋友的猜想不同，我们没有派人和你参加同一场直播。”

安惜年不知道鸦头人是怎么得知全逸天和他们的对话的，但直觉鸦头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对鸦头人的话信了五分，收起戒备，对鸦头人颔首。

鸦头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极有深意：“安惜年，我猜你不会认为你那位人鱼朋友的死是你的责任。你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理智，对吧？”

【……安惜年。】

脑海中忽然响起白亿的呼唤。安惜年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右手正紧紧攥拳，带动整条胳膊都在肉眼可见地颤抖。

“祝你们今天愉快。”说完，鸦头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