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白芷与连翘就候在屋外,还有玉贵妃身边的彩屏,也远远站在别处。
白芷竖起了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见,难免有些心痒难耐。娘娘很少会把她支开,还是与玉贵妃这种压根没什么交集的人叙话。
她明明是同娘娘来瑶华宫一探究竟,看看玉贵妃到底在搞什么鬼的,怎么现在反倒把她支开两人关上房门说起悄悄话来了?
她看了看身边木头似杵着的连翘,心想一定是因为带了这个拖油瓶,娘娘只是为了防她才把自己一并支了出去,眼下看她更不顺眼了。
“喂,你去同彩屏打听打听,玉贵妃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芷随口指挥道。
毕竟现在皇后娘娘还没说要提她做大宫女,自己吩咐的事连翘不敢不做。
结果没想到,连翘还是杵在原地,连动都没打算动一下,看着白芷问道:“这是娘娘吩咐的吗?”
白芷冷哼一声:“我吩咐的,怎么?只有娘娘才使唤的动你?”
连翘无动于衷:“是。”
眼见着连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分明就是没把自己这个大宫女放在眼里!
“好啊你,娘娘不过是看竹苓今日有事才带你随侍,这还没当上大宫女呢,倒是先摆起架子来了!”
面对白芷的发难,连翘始终没什么太大反应,一本正经回她道:
“我只是觉得娘娘有自己的判断,擅自同玉贵妃的贴身侍女问话只会打草惊蛇,你也不必给我扣这种帽子。”
白芷简直气死了,这连翘就像一堵密不透风四平八稳的南墙,她说什么都撼动不了分毫。以往刚进昭晨宫的小宫女,只要她稍稍施加点威压,早就跟在她屁股后面“白芷姐姐”的叫了,唯独这个连翘!
她刚想再回几句嘴把场子找回来,屋门便开了,玉贵妃亲自将沈琴央送到院中。
见白芷气鼓鼓的,沈琴央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在屋子里就听见你吵吵嚷嚷的。”
一旁的玉贵妃笑脸盈盈,白芷怎么都不可能在两个主子面前分辩这种丫鬟间拌嘴的小事,只好先低头把错认了。
沈琴央看了看面色如常的连翘,叹道:“平日里就是太娇纵你们了,在贵妃的寝宫前拌嘴,成何体统。”
玉贵妃也在旁劝了两句,“都是小事,姐姐不用介怀。天气冷,改日臣妾的病好些了再去给姐姐请安。”
此话一出,不光是白芷,连翘都愣住了。
白芷最是知道的,再借给这群宫妃几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后娘娘以姐妹相称,更何况是沈琴央一直看不惯的玉贵妃!怎么今日来了一趟瑶华宫两人说了会儿话,出来就如此亲密了?自家娘娘进到瑶华宫时,气势还是那般跋扈冷漠的,怎么出来以后就变得慈眉善目了?
沈琴央拉了玉贵妃的手,笑着点点头。
这下更加离谱了...
白芷一头雾水的跟着沈琴央回了昭晨宫,本以为娘娘很快就会同自己讲明在瑶华宫内与玉贵妃发生的一切,因为从前她们主仆二人向来都是如此事后复盘的。
没想到回到了寝宫,沈琴央什么也没说,只坐着想事情,眉宇间能看出被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困扰。
瑶华宫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白芷沏了一杯热茶端来,“娘娘,玉贵妃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怎么自打出了瑶华宫就魂不守舍的。”
沈琴央摇摇头,“无事。”她接过茶碗抿了一口,递回给白芷,“茶冷了,烧些新的热水重新泡一壶吧。”
白芷端着茶愣了愣,“可是这茶...”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望见沈琴央身边站着的连翘,才明白过来这是要她避开的意思。
直到白芷脚步飘忽着出了寝宫,都不敢相信沈琴央竟然会避开她同那个连翘说话,白芷握紧手里那杯娘娘只喝了一口的茶。
茶水还是烫人的。
屋内,沈琴央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连翘宠辱不惊地站在她身边,毫无存在感地安静等待着,只要沈琴央不问话,她就不会多一句嘴。
“那日瑶华宫的人来向你打听的事,太监怎么问的,你怎么答的,一字一句转述给我。”沈琴央终于开口道。
连翘按照她说的,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讲了一遍。
沈琴央听完似乎又陷入了沉思,寝宫之内静得如同只有一人,良久,她才道:“你不问问缘由吗?”
连翘垂首道:“娘娘有自己的主意,奴婢只是个下人。”
若是换了白芷,早就追在沈琴央后面刨根问底了,就如刚才奉茶时那般。沈琴央故意将她支开,不仅因为玉贵妃是穿越女这种事她没法讲,更因为白芷如今确实有些过了。
从前自己身边只有她与竹苓两人,竹苓少言寡语,沈琴央自然重用的是白芷。现在她要提连翘上来,又是这样个不服软的,白芷难免心中不平。也是这些年把她宠的太过,连自己的身份都忘记了。
主子说话做事,从来不需要同一个下人有所交代。
但她还是嘱咐了几句:“白芷被本宫惯坏了,她脾气急,但心眼不坏,若是她难为你太过,可以来同本宫说。”
一只低眉顺眼回避着视线的连翘,闻言突然抬起了头,沈琴央见她望着自己有些愣神,疑道:“怎么了?”
她本以为连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诉苦,没想到她复又把头垂下,“白芷姐姐没难为我,奴婢没事。”
既然连翘就是这样的性子,沈琴央无意去改变什么,她摆了摆手示意连翘可以退下去了。也在心里叹道,言多必失,下人话少一些是好事,也是该好好磨磨白芷的性子了。
没想到原已经转身走了两步的连翘又回到了跟前,她手里的帕子无意识地绞了两下,还是把憋着的话说出了口:
“娘娘,玉贵妃不是可以结盟之人,她的话不能相信。”
沈琴央抬眸,久久的看了她一会儿。
“知道了,下去吧。”
连翘掩门离去,昭晨宫内彻底剩她自己一人。沈琴央闭上眼揉了揉额角,脑子里是玉贵妃拉着她的手,安慰自己的样子。
“你不知道剧情没关系,我知道呀。我可以讲给你听,只要未来你都听我的安排,我保证你也可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她的头风愈发严重了。
*
当夜,沈琴央早早睡下。白芷服侍着她喝了汤药,放下床慢,转身对站在一旁的连翘道:
“娘娘这次头风发作的厉害,你守夜时得多留心点,不能睡得和在自己屋里时一样死,娘娘若是有事喊你,不得犯懒赶紧爬起来做事。”
连翘已经不是第一次守夜了,一直做得很好从未出过什么岔子。而白芷这一通颐指气使教训小丫鬟的口气,好像连翘是第一次守夜似的,明显是她心里那口气还没能出来,找个由头发泄罢了。
连翘也看破不说破,点点头应下,看着白芷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她在沈琴央的床边铺了层薄褥被子,又去拨了拨炭盆,让金丝炭燃得旺盛些。做完这一切才熄了烛火,抱着被子阖上双眼。
夜色昏沉漫长,白芷在自己的屋子睡着,隐约好似听到有人呼救。她睡得沉一时没能立即醒过来,直到呼救声越来越杂乱,人来人往的,白芷才猛然自梦中惊醒。
她隔着窗棂纸往外一看,昭晨宫院内火光攒动,乱作一团。
她急得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拖着鞋子就跑出来,竟看到皇后娘娘的寝宫屋门大开,里面冒出阵阵缭绕的黑烟。而皇后娘娘就这么披着一床薄被躺在院子的石板地上,身边围了好些宫女太监,都急得团团转。
白芷吓得脸色青白,跑上前去揽住沈琴央,发现她已经昏迷了,急道:“传太医!传太医了吗?!”
身旁的小宫女也吓坏了,磕磕巴巴答道:“已经去传了,夜里有当值的太医...”
“怎么回事!寝宫里着火了吗?”
哪怕在殿外有冷风吹着,空气里都是化不开的炭烟味,院子里来往的宫女太监打的烛火和灯笼大亮着,屋内却并未见到明火的光亮。
小宫女快哭了,“没着火,是屋里的炭盆,不知怎么的冒了好些黑烟,娘娘被熏着了...”
白芷气得声音都变了调:“连翘呢!不是她守夜吗!她人现在在哪,给我抓起来!竟如此胆大包天要害皇后娘娘!”
闻言身后的小宫女们让开来,白芷才看到连翘就同沈琴央一并躺在地上,也晕了过去,只是她看上去更为狼狈,脸上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
好在太医及时赶到,白芷指挥着腾出另一间屋子出来安顿好,折腾了半个晚上。太医看过也确认了沈琴央没有大碍,的确只是被烟熏着了。清醒以后喝了些水,便好得差不多了。
但连翘吸入的黑烟更多,一直没醒过来,沈琴央听过后让太医为她诊治,也算平安度过。
一切结束,那个在屋外守夜的小宫女被传到沈琴央床前,轮到她值守的日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宫女是真被吓着了。方才又在院子里被白芷吼着问了几句话,更觉得自己死罪难逃,一到沈琴央面前就哭着磕头。
沈琴央原本头痛就虚弱,摆了摆手,白芷心领神会在旁替她问道:
“先别哭,现在让你进来回话就是为了找出是谁的原因,回皇后娘娘的话若是表述不清,这责任不是你的如今也得算你的。从头到尾怎么一回事,先说一遍。”
小宫女一听赶紧擦了眼泪,老老实实答道:
“奴婢在廊跟下守着,原本没事的,突然就听到娘娘寝宫的门被一脚踹开,连翘姐姐背着娘娘从屋里出来了。只是当时她也吸了烟气,刚出了门还没说什么就扶着门框倒了,但她先把娘娘放下的所以没摔着,自己却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白芷皱了皱眉,“这么说,还是连翘救了娘娘?但屋子里就她自己侍奉着,那炭盆怎么会出问题?”
小宫女悄悄地看了白芷一眼,唯唯诺诺的不敢言语。沈琴央见她吓成这个样子,就搭了一句,“屋外守夜的宫女与此事无关,你说便是。”
得了皇后娘娘的许诺,小宫女也没了顾虑,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
“也不是只有连翘姐姐...奴婢后半夜里看到,白芷姐姐进屋添了一次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