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四十五分，祝衡再次从床上醒来。

他睁开眼，盯住窗外斜阳。

在床上静静躺了两秒，祝衡终于确认，这不是个循环。

右手按上左胸，那里已结了一道血痂，伤口隐隐作痛，证明着他确实被那根线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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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衡的动静，吵醒了守在门口打盹儿的陶然。

这大少爷身子一斜，瘫在地上，但还没醒全，睡得迷迷瞪瞪的，只隐约觉察到，躺床上那个人在动。

陶然翻了个身，随口一问：“醒了？”

祝衡可能是没料到屋里还有个人，怔愣一会儿，“嗯”了声。

陶然后背猛地一僵，脑子陡然清醒——谁在回应他？

他缓缓地转头，看到祝衡坐起身来时，瞬间毛骨悚然、头皮发麻，像见了鬼似的炸开：“你居然……真的没死！”

“你居然真的没死哎！”陶然定了定神，语气有点激动。

什么叫“真的没死”。

祝衡一愣，抬眼看他，语气骤然发冷：“你什么意思。”

此刻的他和往常不同，清冷的疏离感消失殆尽，目光中透出几分凌厉，像猛兽出鞘，带着压迫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陶然被这眼神一震，哆哆嗦嗦解释：“那个系统说的啊……它倒是想让你死，但捅穿你后像发现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居然跟我们说你过不了多久会自己醒过来……”

祝衡的眼神牢牢锁住陶然的双眸，像是在辨别他话语中的真伪。

陶然咽了口唾沫，压下不安，继续解释：“所以，女演员才建议我们轮流守着你……”

听到这儿，祝衡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他身上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了。

幸好没有。

他终于收敛起冷漠的审视，转问陶然：“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

被捅了个对穿的左胸口，心脏的所在处，一个人身上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却只需三天，伤口就能结痂。

这不是正常人速度。

但在这个世界，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变成合理。

只要他，藏起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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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衡推门而出，一股烤鱼的香味随风袭来，他微微皱眉，对这股味道略有嫌恶。

屋外的空地上，众人围坐在桌旁，正吃得狼吞虎咽。陶然紧随其后，随手带上门，目光落到桌上丰盛的大餐，忍不住悄悄咽了口水，转头小声问祝衡：“你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

这话一出，餐桌上的人齐刷刷停了下来，掉筷子的掉筷子，碎盘子的碎盘子，眼神全都集中在祝衡身上，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惊讶——醒了？

三天前心脏被细线捅穿的男人，居然此刻好端端地站在他们面前。若不是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根本看不出他曾死过一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了声响。

祝衡没回应陶然的提议，只是微微抬头，若有所思地望向空中那根细线。

陶然见状，挠了挠后脑勺，跟着往前凑了两步，低声道：“我们都吃过了，没什么事……大概，不至于有毒……”

祝衡轻轻扫了他一眼。

陶然的声音不由得越说越小，见祝衡根本不为所动，逐渐拉下一张驴脸。

这大帅哥心脏被捅个对穿都不怕，恐怕他就是饿死，死海上，从这里跳下去喂鱼，也不会吃烤鱼一口。

“算了，不劝你了。饿死你也不吃。”想起自己守了祝衡大半天，陶然顿时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回去后也顾不得旁人的注视，低头继续大快朵颐。

奇怪的是，似乎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胃口格外大，不论一盘烤鱼吃得多满，也不过片刻就又饿得发慌，像是无论多少食物都填不满他们的胃一般。

女演员最先放下筷子，拿起纸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六点了。”

祝衡瞥了她一眼。

这气场，倒真有点红遍大江南北、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但他为什么对她没有印象？还是说……她根本不是二级文明时代的人？

女演员的声音冷清、清脆，落在众人耳中，却像催命的低语。

六点整——那是系统所说的，“好戏上演”的时间。

果然，她话音刚落，一道幽蓝的光顺着细线滑过，随即传来一道冰冷的机械音：

【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六位饥肠辘辘的观众走进剧院，在剧目正式上演前，观众们吃下了剧方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大餐，酒足饭饱后，他们乖巧等待六点整的到来……可是现在，还有观众饿着肚子，所以我们的剧目还不能正常上演哦。】

祝衡不耐烦哼了一声。

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拿起自己那份餐盘里的烤鱼，不带一丝犹豫，手一扬，将整条鱼扔向了大海。

“咕咚”一声，烤鱼直直沉入海底，那海水竟是一点浮力也没有。

空气顿时凝固，众人愣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

这家伙居然敢扔系统给的东西，难道死上瘾了？

陶然心疼得不行，跪趴在岸边，眼巴巴看着那条烤鱼在水中逐渐沉没，满脸惋惜地嘟囔：“你扔什么不好，扔吃的干嘛呀！”

祝衡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他扯着嘴角，笑得毫无温度，问了句：“这三天，有人上过厕所吗？”

“嘎？”陶然扭头看过来，意识到祝衡在问他，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从小就有点便秘……”

祝衡盯了他一会儿，默然不语。

长久的沉默让陶然头皮发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像是被盯住的猎物。

幸好，祝衡没再说什么，目光转向其他四人。

他眼眸漆黑，一眼望过去，含蓄又深不可测，看久了怕被他一眼看透心事。

所以很多时候，没人敢一直盯着他眼睛看，也因此，无人发现在他目光深处，还藏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逐一扫过，众人顿觉不安，越看脸越白。

回想起来，居然真的没人上过。

可这几天，他们明明大口吃肉，大盘吃菜……

一股诡异的寒意蔓延开来，众人神情渐渐凝固，脸上浮现不安与恐惧。

陶然终于反应过来，委屈地嘤了一声，眼泪夺眶而出：“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女演员淡定地伸出十根做了精美美甲的手指，轻轻吹去指尖的灰尘，满不在乎地说道：“慌什么呀，死就死呗，反正最后大家都是要死的。”

工匠听她这么一说，似乎觉得有道理，重新拿起桌上剩下的一半烤鱼，照吃不误。

陶然一边哭，一边抹着脸，依旧不忘追究罪魁祸首：“你不一直‘死’屋里着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拉？”

祝衡答都懒得答。

“陶弟，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屋子里都没有茅厕的吗？”开口替祝衡解释的，是一直挂着和善笑意的书生。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祝衡的目光投了过来，心里微微一紧。

他若有所思地看过去，却意外发现，祝衡正专心致志盯着海水，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

陶然还在哭。

祝衡听得有些烦了，眼皮子都没掀，开口说：“哭什么。不还有嘴吗，吐出来就行了。”

“嘎——”哭声戛然而止。

“怎么吐？”陶然凑到祝衡跟前，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祝衡偏头瞥了他一眼，正想开口。

忽然在这个时候，在他余光里，那条沉入海底的烤鱼又悄悄浮了起来。

祝衡眼底猛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寒芒，他转身迈步向前，却因步子扯得太大，左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双臂撑在岸边，支着身体仔细观察。

这水怎么突然有了浮力？

海水的颜色也悄然变化，泛起一层淡淡的黄色，不再如之前那般澄澈。显然，这片水域与刚才的已经截然不同。

而那条烤鱼，依旧在同一地点浮出水面。

就好像快速抽走一张桌布，只要速度够快，摆在桌布上的那些餐具就还能停留在原地。

这建筑还是原先那个建筑，可底下的海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抽走了一层，换成另一波介质了。

祝衡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这就是，将要上演的“好戏”吗。

“轰隆隆——”

突然，一阵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从海平线远处传来，震得众人心中一紧，纷纷聚集到岸边，眺望声音的源头。

只见海平面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小黑点迅速变大，竟是一艘游轮，船身刷着崭新的漆，赫然写着——“大禹号”。

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众人眼底迸出一道雀跃的火星，唯独祝衡微微收敛了眼中的光芒。

他很确信，在烤鱼重新浮上水面之前，周围的海面上并没有船。

它是……凭空冒出来的。

“这里！我们在这里！哈喽哈喽！Help，help！”陶然激动得蹦了三尺高，甚至让身材结实的工匠托着他蹿上房顶，拼命朝那艘船招手，生怕船上人看不见他们。

游轮缓缓停靠在他们面前，长长的斜梯从船上落下，大门洞开，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然而，船上一片死寂，甲板上连个人影都不见，怪瘆得慌。刚刚兴奋不已的众人，此刻竟无人敢动。

祝衡却像一切都未曾察觉般，拍去手上的灰尘，抬脚朝船上走去。经过陶然身旁时，冷不丁冒出一句：“我谢谢你，蹦得那么高。”

陶然干巴巴笑了一声，面部表情比哭还难看。

见祝衡当先踏上船，众人心中一番犹豫，最终咬咬牙，纷纷跟上。

这帅哥“死”过一回，应该是靠谱的。

跟着他，或许能有活路。

-

祝衡踏上游轮，陶然稍稍落后一步，不小心绊到了什么东西，吓得他扑向祝衡，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浑身发抖。

低头一看，竟然只是道木制门槛。

陶然赧然：“……”这真是太丢人了。

在陶然身后，女演员抱着她那本日记，像是揣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农女紧随其后，工匠和书生则在最后。等最后一个人也上了船，背后那片平静、染着金光的海水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海水一寸寸褪成昏浊的黄色，微澜的水面骤然掀起滔天波浪。游轮猛地一晃，一朵浪花重重打过来，令众人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水声渐消，耳边突然传来人声鼎沸，嘈杂得让人感到热闹异常。

这艘阴森、鬼魅般的幽灵船仿佛活了过来，瞬间充满了生气。

然而，这生气，不是来自他们一行六人。

而是这艘船上，原本的主人。

“齐用力呀嘛吼嘿！”

“加把劲呀嘛吼嘿！”

“吼——嘿——”

震天响的呼喊声从船上传来，站立的走廊地板开始振动。一个皮肤黝黑、赤裸上身的小个子男人扛着一个大袋子，从他们面前飞奔而过，留下了一串粘着泥沙的脚印。

陶然颤着声从祝衡身后探头：“他们是谁，这是在干嘛？”

又一个浪打过来，船身猛地摇晃，众人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祝衡注视着刚跑过去、瘦得像干柴的男人的背影，没开腔。

陶然干呕了一声，这船的晃动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正想继续问，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准确地说，是有“东西”在说话。

走廊上的广播喇叭忽然滋啦两声，响起一道熟悉的系统人声：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了】

女演员冷笑一声：“谁跟你亲爱的。”

见众人一脸吃瘪的样子，喇叭似乎得意得很，声音中透出一丝雀跃：【都吃饱了吧我的大宝贝们，开始报幕了哦】

这个“都”，自然不包括祝衡。

不过，这位连死都不怕的主，自然不在乎饿不饿。他爱吃吃，不吃拉倒。

喇叭响了两声，声音转换为标准的播音腔，字正腔圆地说道：

【欢迎进入大型文明模拟游戏《宇宙通史》】

【第一集大禹治水】

【追剧守则第一条：剧透死全家】

【友情提示：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全员死光】

【观剧任务——寻找消失的地球文明】

祝衡在后面微微一顿，忽然扬了下眉。

就在刚才，喇叭说完这话的瞬间，他脑海中响起来另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说：「千万，别让他们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