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吴管家忽地想起卓祁的叮嘱,赶忙将两人带进书房:“两位稍作歇息,我这就去请大人。”
片刻后,卓祁在吴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书房。
狼七拱手道:“大人,此人名为木青,是阿姐安排在燕王身边的眼线。”
卓祁微微颔首,倒了两杯茶递给两人:“没被燕王的人发现吧?”
“不太确定。”木青拉下蒙面巾,从怀中取出书信,递给卓祁,道:“大人,这些皆是燕王与夏国私通的证据,名字手印皆在上面,因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大人速速进宫,莫要被有心之人抢先一步。”
“好。”卓祁将书信和从北疆带来的证据放入怀中,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匆忙赶往皇宫。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陛下!江南造反,领头者正是燕王殿下!”
“砰”的一声,这句话如重击般狠狠敲击在卓祁的脑海,他愣了片刻,看着手中即将呈上去的证据变成了废纸。
即便李晟知道了又能如何?
一切都已太晚。
李晟听到太监的禀报,本就憋着一口气,又看到李琛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一把扔掉纸张,想要发泄心中的怒气。
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一句“放肆”还未出口,便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了龙椅之上,昏了过去。
“陛下!”
大臣们见状,纷纷呼叫太医,跪在地上不敢动弹半分,朝事也因此而散。
李晟未下旨,大景又无太子,江南造反一事无人能做主,好在李晟留了个心眼,早早便令西南军的将军羌何须留意江南,应能抵挡一段时日,只待李晟醒来。
……
与此同时,北疆的战况也异常艰难,北疆地域辽阔,不是一两百人便可守住的,陆家军经过分配分成三队驻守北疆,而跟随陆淮闯入夏国的正是其中人数相对较多的一队。
因此,夏军不仅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在地形上也不落下风。
望天涯,名副其实,是夏国的一处悬崖,站在悬崖上能望见方圆百里的景色,向下望去则深不见底,犹如深渊,从上面掉落的人,要么只剩下被野兽啃食后的骨头残渣,要么连尸身都无处可寻。
陆淮的兄长陆江便是被逼至望天涯之上,多年来,每年都会有将士到崖底寻找一番,或许在不经意间,这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战争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双方都鼓足了劲,誓要与对方决一死战,宁聿风表面上挥舞刀剑,奋勇杀敌,实则暗暗记下地形,在确定无误后下令撤军。
待宁聿风回到军营,陆淮也刚刚从战场上撤下,他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悄悄地朝宁聿风使了个眼色,先行走进营帐。
宁聿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转身编造了一个理由,打发走了身边的将士,紧接着进入营帐。
陆淮早已准备好了纸笔,见宁聿风来了,拿起一支毛笔递给他,然后专注地回到纸笔墨中。
片刻后,两人同时停笔,陆淮拿起纸张轻轻扇动,让墨水更快风干,道:“这是最后的两幅了。”
说着,又取出另外几张压在被褥下的纸张,与案几上的两张拼凑在一起,一幅完整的地形图便呈现在眼前。
要想赢得战争,必须具备天时、地利、人和三个条件,对于陆家军来说,天时与人和自不用说,唯独地利是他们初来乍到所不熟悉的。
为了掌握望天涯的地形,几日来的作战策略与平日大不相同,就是为了探测地形。
战斗进行到一半,倘若地形已经牢记于心,无论胜负如何,都不必再继续耗下去,此乃上策。
夏军见陆家军撤退,定会以为他们不敌,戒心自然会放松,待了解清楚地形后,再一举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此乃下策。
宁聿风看着整张地图,微微皱眉,问道:“地图差不多了,只是望天涯最危险的就是天涯,这张图的每个位置我们都亲自查看过,不可能没找到悬崖。”
整张图纸自西北向东南望去,除了东面烟雾缭绕的空旷之地,再无其他特殊之处。
“悬崖之地较为隐蔽,但愿我们能错过那个地方。”陆淮揉了揉眉心,手指轻敲烟雾附近,道:“夏军在望天涯各处都有分布,但此处是最为薄弱的,再次进攻,或许能一举歼灭夏军。”
“只是……”陆淮停顿片刻,道:“此地烟雾弥漫,虽能看清视野,但不知烟雾是否有毒,将士们前往需随身携带解毒丸,以防万一。”
“将军所言极是。”
话音刚落,陆淮便吩咐军医以最快的速度配制解毒丸,分发下去,为此次进攻做好准备。
三月初,望天涯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陆家军分成两队,宁聿风率领一队埋伏在夏军的必经之路,将其赶往东面,与陆淮率领的一队会合,形成夹击之势。
仅仅半日时辰,夏军便被逼到了望天涯的东面,也就是陆淮他们事先看好的烟雾之地。
宁聿风主要围攻夏军为数不多的将领,而陆淮则主要对付万俟似。
烟雾越来越浓,陆淮蹲在杂草丛中,紧紧盯着人群中的身影。待到身影逐渐靠近,他手臂一压,配刀滑落至手掌,紧紧握住,猛地起身,反手劈向那道身影。
“砰”的一声,两道兵器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万俟似接住了他这致命的一击,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已经过了两招。
万俟似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毕竟是王室子弟,自幼便有专人教导,武功也没有落下,与陆淮打得有来有回。
不知交手了多久,烟雾弥漫,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两人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战斗,直到阵阵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陆家军的呼喊声“陆将军”,陆淮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军已经被陆家军完全控制住了。
胜利近在咫尺。
陆淮加大力度,一刀砍向万俟似的肩膀,却再次被他接住,刀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万俟似面露狰狞,突然开口:“你的兄长就是死在我手上,而你,也逃不掉。”
还没等陆淮做出反应,万俟似便大笑起来,与此同时,爆炸声在耳边回荡。
是炸药。
万俟似将炸药绑在自己身上,在陆淮靠近的同时,拉响了炸药的引线,炸药瞬间爆炸,而陆淮也被爆炸的余力弹飞出去。
与此同时,一支利箭明晃晃地刺入了他的胸口,是旁边尚未断气的夏军所为。
眼前不再模糊,而是一片明亮,风如利刃般刺痛着陆淮的双眸,配刀也脱离了手掌的控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下坠。
看来,他是无法再陪伴卓祁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烟雾之外,哪有什么空旷之地,不过是神秘而未曾被发现的天涯坐落在那里罢了。
三月初三,陆淮坠落悬崖,生死不明。
尽管陆家军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却始终未能找到陆淮的尸首,只找到了那块完好无损、刻着“安”字的玉佩。
……
数日后,京城,皇宫。
陆淮的死讯传至京城时,卓祁正在宫中朝堂之上。
这几日,江南的消息接连不断地传入李晟耳中自他苏醒以来,就没有听到过一个好消息,朝堂不可一日无主,他只得强撑着病体上朝。
“报!”
信使未经通报便闯入朝堂,跪地磕头,动作一气呵成,道:“禀陛下,北疆已光复,夏国王室无一幸存,大景的阻碍彻底清除。”
闻言,李晟微微颔首,道:“知道了,那就命陆淮早日归来吧,你也起来吧。”
话音刚落,信使却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声音颤抖地继续说道:“陛下,陛下,陆将军,陆将军他……”
“陆淮怎么了?”李晟神色严肃。
信使微微抬头瞥了卓祁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陆将军他殉国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朝臣们个个张大了嘴巴,呆立在原地。
陆淮殉国了。
陆淮再也回不来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硬生生地从心口插入,将卓祁的心一点点撕碎,一点点割烂。
他紧紧攥起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强忍着情绪,强忍着泪水。
万一这是假消息呢?万一陆淮没死呢?
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在信使拿出那件物品时彻底破灭。
那是玉佩,是他亲手雕刻的玉佩。
也是他亲自为陆淮戴上的、刻着“安”字的玉佩。
本应在爱人身上摇曳,此刻却静静地躺在这里,成为爱人已逝的信物。
李晟最先回过神来,目光急忙转向卓祁,卓祁并没有在朝堂上倒下,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没有埋怨命运的不公,他只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信使身旁,拿起玉佩,仔细擦拭着。
片刻后,朝堂上依旧一片寂静,卓祁将玉佩收入怀中,面向李晟行礼道:“朝堂无事,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他向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直到卓祁完全消失在李晟的视线中,李晟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散朝。”
……
这一日,本是回春时节,京城却降下了大雪。
卓祁出了皇宫后并未登上来时乘坐的马车,而是顶着落雪,一步一步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无数辆马车从他身旁经过,而他身着红色官服,犹如雪地中绽放的艳丽红梅,不畏寒冷,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