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丝窈顺势躲在哥哥的后面,悄然松了口气:
“方才这些师兄一股脑便都围了上来,还你一言我一语的,她还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而稍微胆怯些的同窗见陶斯韫这般架势,当即后退了两步,但仍有些不死心的依旧停留原地同他辩驳道:
“斯韫,我们不过是想关怀一下小师妹而已,多年同窗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们为人吗?”
“想听实话?”
陶斯韫淡淡的扫了眼说这话的同窗,又补了一句:
“平时在书院里见到貌美师妹便走不动道的人,我自是信不了半句的”
身为同为男子,他焉能不知他们心中所想?妹妹心思单纯宛若白纸,可不能被这些人祸害了!
被点破了的同窗讪讪的笑了笑,我刚想说些什么,好在小师妹面前为自己挽回颜面。
忽然吱呀一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书院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原是已经到了午时正刻,门中走出一名女子,
那女子生的不算出众却也是清丽之姿,一步一行间,双手得体的拘于身前。目不斜视,步不偏移。由此可见此女子教养非是一般,
身着一深碧萱草纹缀月白边的宽袖高领长袍与浅靛色细花藤长裙,衬得她高雅秀气又不失简朴,
发髻亦是最为简单的单螺髻,仅用一根白玉兰花簪子将其固住,便再无其他,
“这便是书院中负责教授女子的夫子姓柳,名望舒”
陶斯韫同妹妹低声介绍着,
“姓柳?莫不是开国圣后柳家?”
陶丝窈今后想起爹爹说同她说过的那些世家关系时,曾特意提醒她对书院一柳姓的女夫子要格外敬重,不可怠慢,言道:
“夫子出生于开国圣后的柳家旁支,虽近些年因再无惊才绝艳之辈而逐渐没落,靠祖上的爵位护佑度日,但圣后往日所创之功绩仍值世人景仰万年,”
嘱咐她亦不可怠慢其后人,
@正是,当年的柳夫子可是名动靖都,琴画双绝的才女,只是自嫁人后这才女之名才渐渐沉寂了”
而夫子嫁的便是那如今颇得圣宠的陆贵妃的亲弟平宁侯世子赵诚,柳夫子嫁入夫家多年。不曾有过一儿一女
但平宁侯世子却不曾纳妾,坚守与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这可成了靖都城中的一段佳话呢?
陶斯韫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同了妹妹说
陶丝窈听后却是另一番感叹:
“男子若专情便是佳话,若不专情便会让女子成为笑话……说来说去吃亏的都不过是女子罢了”
“今日东隅书院招新,在场诸卿除本院弟子外,不论贫富家世皆可入院一试,可结伴但不可超过两人,亦可单独应试,连过三关的方可录取”
“但无论结果如何,皆愿尔等秉承圣人之风,勤学善思,不失本真,怀鸿鹄之志,不负韶华年少,以满腹之才,兼济天下!”
女子来到门前看向众人时眸眼平静不言不笑,眉目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道,
随即便退到一旁,摆手相迎示意众人可以入内了,
这动作一出,不少学子鱼贯而入将手脚慢些的则被挤的七荤八素,
幸而陶斯韫眼疾手快将妹妹和姜子恬都拉到一边,她们这才不至于被人群冲撞,只是额间的发丝被吹飞了几分显得有些凌乱
“窈窈,剩下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
陶斯韫抬手替妹妹拨了拨额间的发丝,话语间满是担忧,
“哥哥说这话可是信不过我的聪慧?放心吧!而且这不还有子恬陪我吗?一定没问题的!”
陶丝窈冲兄长俏皮的眨了眨眼道,说罢便挽上了姜子恬的手
“就是!我俩联手定会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
姜子恬也挽紧了好友的手信心满满道,
“行行行,那我就恭候二位女侠得胜归来喽?”
陶斯韫被她们俩一唱一和逗乐了便道,
随后见着门口的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陶丝窈和姜子恬两个小姐妹便手挽手的踏入了院中。
陶斯韫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
而在书院对面一个不起眼的角巷里有辆马车停留,马车里的人将节骨分明的手高高抬起掀开车帘,
观望了书院门口许久,将陶丝窈一行人的所言所行尽收眼底又缓缓放下,
良久后才听见里面的人道一声:“走吧”
“公子,您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到这儿,不是就为了见陶大小姐的吗?怎么都不上前打个招呼?”
马车里,砚书看向自家公子不解道,
“这几日纷言纷纷,我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交谈,定又会被人猜疑,不如远远观望的好”
“况且……只是有些想她罢了……看上一眼便能缓解的”
江怀湛淡淡道,
随后又取出袖中用手帕细心包裹着的冬瓜糖抿了一口,冬瓜糖的清甜在口齿间弥漫开来,引得他不禁唇角上扬……
姐妹俩手拉手进了书院,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书院内院那宽阔的广场,广场的外墙是由青砖绿瓦组成,瓦上的青苔新旧不一,部分青砖也有被风雨吹化,
磨圆了棱角。由此可窥见书院建立之久远,外墙之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竹林环绕着整个书院,风一吹便沙沙作响宛如鸣曲一般,那夹杂着竹香的气息让人莫名变得平和,
墙角下种了各式各样的鲜花绿草,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却也芳香扑鼻,让人心旷神怡,结合着旁边伴着竹林的潺潺流水,亦别有一番景致,
广场中央有块被竖起的大白布。白布下围满了围满了许多人,想来那便是第一关考核的地方了,
当陶丝窈和姜子恬看到这后也注意到了坐于白布下方有位坐着摇椅,头戴儒巾,摇着羽扇的老者,显然他便是这关的考官了
有应考者绞尽脑汁写下答案递给他,他只需懒散的看一眼便知对错,也令无数应考者而归。
陶丝窈和姜子恬好不容易用手拨开人群挤到了前列。便见那白布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上月元宵节一富商让家中的下人休沐归家后,于酉时独自在书房修补古籍,可第二日酉时却被归家的亲眷发现他离奇暴毙家中,
尸体无明显流血和中毒迹象,现场亦无打斗痕迹,据家中老仆称主人素有心疾,但这几年已然好转…….”
“以下乃案发之地的所有物品,请正确写下他的死因与依据”
这话的尽处是一张枣红木做的书桌,
书桌上除了摆成一排的物件,也备好了宣纸和笔墨,显然是做答题之用
书桌上的物品,不仅有各种有市无价的珍稀古籍,还有用于保护书籍的书籍
例如丝绸做的六合套,鹿皮做成的套盒,楠木做的夹板和一个色如黄金却不像金丝楠木的无名木材做成的书箱,
余下便是一罐装着粘补古籍用的浆糊和沾满浆糊的银挑子,还有一碟尚未吃完的糕点
陶丝窈的眼神一一扫过这些物件,都只觉平常,可当瞧见那个书箱时目光一滞,眼底闪一丝异样的光彩……
“此人定是爱书爱到了极致。抚摸着这些古籍”
陶丝窈不免感叹道,
“是啊,连保护书籍的护具都准备了那么多,这可不就是爱书成狂了嘛!”
姜子恬听着好友的话也点了点头附和着,
“不,他做的还不止这些,子恬你看那个书箱了吗?那是一种叫山香果的木材所制来自西南边陲”
“这种木料材质坚硬抗腐防虫是制作书箱的上等材料但不常见,若非极其爱书之人,断不会知道此物”
陶丝窈指着指着那书箱同好友解释着,旁边的人听了也是一脸恍然而后对陶丝窈这番解说发出啧啧赞叹,
就连那位坐在摇椅上一脸悠哉的老者也睁开了半眯的双眼看了看她,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总算遇到个有眼力见的女娃子了,也不枉他一大早被人搅了美梦,被人强拉着他这把老骨头来来这儿做个劳什子的考官,
听着少女的娇软嗓音娓娓道来。一些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热切:有才有貌又博闻多识……这样有趣的美人谁能不爱呢?
“窈窈,你懂得可真多”
姜子恬也不吝夸奖道,
“没有啦,只是幼时在江南外祖家之时。在海上行商的舅舅带回来过来这么一只书箱给外祖父做生辰礼,我才得以见识”
陶丝窈谦虚的笑道
随即又同她认真讨论起来:
“现在从表面看这些物件好像没有半点不妥…… 难道他的死因真是心疾所致?可若真是那么简单,那也不必拿出来考我们了”
“莫不是他还有什么藏于内里的隐疾”
姜子恬单手托起小脸苦死道,
“若真是如此,仵作不会查验不出来的……等等,内里!?”
陶丝窈听着好友的话,沉思片刻便否定道,但目光又落在了那块碎纸片上时,脑海中灵光一闪,拿起桌上的物件逐一闻了闻后又摇摇头,
可当她拿起那瓶糨糊放在鼻尖嗅了嗅,面上的神情一变,将那瓶子递给姜子恬:
“子恬,你闻闻看可能闻得出什么来?我感觉这瓶糨糊的气味有些不对”
“我看看……这糨糊里有花椒、乳香、白芨、伽罗叶、黄蜡、皂角、秦艽、这些都是制作浆糊时很常用的药材啊……”
“等等!这香气……”
姜子恬接过陶丝窈手里的那瓶糨糊,从小与药材打交道的她只需轻轻一闻便说出了加在糨糊里的几味药材,但这些都是抗腐防蛀的药材,加在用于粘补书籍的糨糊里也并无不妥
可当她刚要把那瓶子拿开时,一阵若有似无的辛香拂过她的鼻尖,姜子恬闻后莫名的心头一震,复而又拿起那瓶糨糊细闻了一番,眸光凝重道:
“是麻黄汁!有人在糨糊里加重了乳香和伽罗叶的分量,掩盖了它的气味,所以我一时竟没闻出来!”
“麻黄汁?有何作用?”
陶丝窈见好友神色凝重,便询问道,
“若用量得当便可发汗散寒,宣肺平喘……但身患心疾者断不可触碰此物”
姜子恬斩钉截铁道,
“用了会如何?”
陶丝窈听了她这话眼前一亮,赶忙追问道
可下一刻姜子恬甜的话又让她眼里的亮又变得暗淡:
“会诱发肝阳上亢迫及心脉,有致命之危!但这麻黄汁量少,远不至于如此……”
姜子恬如是道
“难道我方才的猜测是错的?陶丝窈如此想着”
一时间内心的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