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泽文这个时间段离职，姚远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SOLA科技供应链的管理方式变化很大，新上任的CEO Jeff供应链管理出生，供应链本土化的概念是Jeff上任后提出，目的是降低运营成本，提高协作效率。

效果很显著，年度财报显示SOLA科技的利润率增长了2个百分点，Jeff也坐稳了这把首席运营执行官的交椅。

X1y项目算是SOLA在工业检测设备类供应商本土化的开创性试验，目前为止是失败的，这一代的X1y Future智能手机还是用美国供应商提供的设备。

SOLA能容忍第二代X2y在检测设备国产化上的失败吗？绝对不能，SOLA信任波光科技的能力吗？恐怕不够，即便有信任也不妨碍SOLA在这个项目上引入竞争对手，既是竞争又互为备份。

竞争对手要做这个项目效率最高的做法就是从波光科技挖人，有技术有经验。

姚远坐了十五个小时的飞机回到国内，下午到达机场。

第二天是周三，她照常沿湖跑5公里，早上八点半到公司，进入工作状态，在内部系统上查看了下今天的行程，只有上午有空档。

人事已经把竞争对手的招聘动态汇总发了过来，常规招聘，并没有什么特殊指向。

邵泽文敲门进来：“姚远。”

波光科技不称呼彼此职务，工程师文化导向，平等沟通是工程师文化中很重要的一点，本意是警惕形式主义压制团队的活力和创新。

“泽文，最近怎么样？”姚远示意他坐。

“X2y方案初稿我已经提交，算法团队能不能解决不同传感器的数据拼接和标定是重点，上一代这个问题没解决，光学和机械结构来补位，硬件结构太复杂，成本高不说稳定性差，这一代我觉得还是要从算法上解决这个根本问题，也是这个方案设计的初衷。”邵泽文顿了顿，手扶了下眼镜架说，“我提出离职了，章小磊参与过X1y，最近和部门的方案评审会带上他。”

“今天我们不谈方案，听说你要移民去德国？”

“是这么打算的。”

“你女朋友呢？放弃三甲医院的工作和你去德国？”

邵泽文没想到姚远会这么问，他和姚远没有直接汇报关系，他不知道姚远知道他女朋友在三甲医院，但这个问题让邵泽文很不舒服，击穿了他离职理由的安全边界。

他没办法正面回答，因为他并没有真正计划去德国，女朋友自然也不会放弃现有工作，他给出移民德国的说法只是希望体面的离职。

他要跳槽过去的是上市公司特维智能，为了企业的营收增长点进入SOLA供应链体系新开一个3C事业部，SOLA给的项目机会就是X2y和波光科技正面竞争。

特维智能给的薪酬和职位都很诱人，从业界挖了不少大牛过去，虽然特维智能没有检测行业的核心技术和经验，但他有钱有客户资源，砸下重金挖行业内的团队过来。

邵泽文比周洲进公司要早，邵泽文自己一路是自动化专业，感兴趣的也是系统集成和设计，他自认在这一块还需要有更专业资深的人士带领，特维智能挖的团队里有几个他知道的大牛。

X1y项目之后周洲接手项目部可能性很大，周洲是个有能力的运营管理型领导，但他不觉得周洲在系统集成和设计上能带领他走。

现在处境的悖论是他想体面的从波光科技离职就只能提出一个虚假的理由这本身就不体面。他已经决定要走，不打算继续说谎，也没办法坦白，只好拒绝姚远的试探：“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当然，这是你的自由。”姚远又问，“你觉得周洲怎么样？”

“周洲运营能力很强，我在公司内部职级低于他，产生分歧的时候我会接受他的建议，X1y项目合作下来，他的决策方向和思路都证明了他的能力。”

“周洲的运营能力和你的技术能力互补，项目部合并销售部独立运营后，你有职位上的发展空间。”

姚远给出来的条件邵泽文在心里权衡，邵泽文问：“我汇报给周洲还是汇报给你？”

“汇报给周洲。”这一点上没有谈判的空间。

邵泽文摇摇头说：“我已经决定了，希望尽快离职。”

周洲回来之后邵泽文开始办理离职手续，不知道姚远和邵泽文谈话的内容，但姚远的态度很明确要按公司流程走，按公司流程走的意思是必须签署竞业协议。

邵泽文的离职流程走到周洲这，周洲让人事提供竞业协议的范围公司。

人事主管丁贺尧说最好是部门提供，部门最清楚离职人员的能力，会为竞争对手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和资源，哪些竞争对手又需要这样的服务和资源会损害到公司利益。

周洲说没有这么复杂，看同行人才竞争情况，人才竞争越激烈的同行造成的损害越大，这事显然人事更专业，手上也有数据。

最后周洲和丁贺尧达成协议，丁贺尧提供竞业同行范围，周洲补充确认，把竞业企业名单敲定下来，邵泽文签了竞业协议办完离职手续。

下午的会议是高榕发起的C-Controller软件平台上线讨论会，软件部骨干成员都来了。

陈若虚最后一个走进来，拿着一个保温杯，穿着公司的文化衫，白色T恤，胸口处是橙色波光科技的中英文，坐在会议桌主席台的位置，也是距离会议一体机最远的位置，眼神示意高榕开始。

高榕很会讲故事，也会营造氛围，波光科技用的展示屏是视源科技的会议一体机Max-Hub，分辨率很高，高榕把一体机顶上的灯光关掉，投上C-Controller的动画视频。

C-Controller软件平台集合了公司现有软硬件功能大全，介绍动画效果酷炫，软硬件模块调用编辑非常便捷，拖动功能模块即可在C-Controller控制、交互、编辑、分析、存储、展示数据。

高榕收尾介绍说这款软件可以在非标定制设备的开发应用中提升三倍的效率，节省工程师的人力成本，缩短项目开发时长，开创性的软件控制平台。

陈若虚问大家意见，让部门内部的工程师先说。

“我们现在调用数据，交互都是定制的，不同类型的设备都得定制开发，平台可以减少开发工作量。”

“咱们这个平台用c++还是java开发？”

“我们现在用的软件模块有些是外部软件，接口没有开放出来。”

这个会议主要目的是让软件部统一思想，为软件平台的开发推广造势，话题逐渐偏向技术难点，高榕出来控场，看了一眼刚才发言的工程师说：“技术细节问题再讨论，今天主要是收集大家对软件平台理念的建议和意见。”

“高榕说的对，软件平台在实施和执行的过程中我相信是会遇到很多困难，在解决这些困难的同时，平台也会趋向于成熟稳定。工业部件和工业软件都是大量生产应用中提取出来的通用解决方法。”陈若虚放在桌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他拒接了来电，又点名让仲海明说一说。

仲海明看了眼斜对面的姚远，姚远开会习惯带笔记本，看着笔记本没抬头。

关于这个平台他和姚远聊过，本质是个链接模块的传声筒。

主要的工作就是沟通，能快速的接收，交互，传输，存储数据，界面做的再漂亮也只是展示工具而已，不可能提升功能模块本身的能力，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做的是吃力不讨好，沟通协调各模块任务最后汇总担责任的脏活。

坐在这个会议室的就没有不懂算法和软件的，高榕刚来软件部一年，需要业绩，用软件平台将团队凝聚在一起，坐稳部门经理的位置，即便将来跳槽离职，借用波光科技平台和资源做出一款高大上的产品，履历上够光鲜亮丽，对职业生涯的长期发展有利无弊。

日后这个平台的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一件事情的失败原因太多，有资源不足，有执行者不给力，但鲜少追述到决策失误，因为决策看起来是大家一起做的，也是开这个会议的目的。

陈若虚和姚远难道看不透这些吗，肯定不是，陈若虚有陈若虚的目的，他对目前公司的软件模块的能力太清楚了，底层算法能力不提升，软件功能模块天花板就在这，剩下的工作最多的是优化，界面，效率优化。

高榕提议上线C-Controller作为业绩贡献本质是承诺了提升三倍效率，节省工程师人力，缩短项目开发时长，在目前的状况下要实现提升效率，可以预见软件平台不能给出这个结果的话，工程师必须加班加点，在关闭招聘名额的情况下压榨和剥削工程师的时间和能力。

这是高榕作为中层管理的投名状和贡献，他自己提议了一个脏活并冠以高大上的概念来压榨和剥削底层工程师，陈若虚作为既得利益者接受了高榕的提议。

仲海明看不上这种太监型中层管理，对C-Controller更是嗤之以鼻，高榕和陈若虚的这套玩法他看得很清楚。

陈若虚同样对仲海明很清楚，这个会仲海明必须表态。

仲海明在软件部没有管理职务，又实质上承担着管理的角色，架空了高榕。

仲海明在软件部的权力区别于高榕的权力来自职位的考核和监督的权力，仲海明是一种隐性的软权力，别名威望，算法能力强，人缘好，团队信任他，上级不得不用他。

仲海明国内名校硕士毕业，毕业后在纳米所工作，方向是人工智能，南江的纳米所不受重视，说是研究其实主要是抄袭乌克兰的技术，他觉得没意思离职出来，来波光科技，也是姚远面试。

仲海明是本地人又是爱玩爱吃的潇洒个性，家里买了一个湖岛开发成民宿娱乐休闲一体度假村，时常带着部门兄弟去岛上玩，内部送了一个外号“岛主”。

姚远有意提拔他做软件部经理，他对管理不感兴趣，踏实写算法，这才把高榕提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