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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单的白糖糕,徐星落愣是折腾了许久,才勉强成了几块。
“小落姐姐……”
还没来得及放下食盒,徐星落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鸟围住,一个个的都在抱怨先生今天布置的课文难背。
“背完这些,奖励吃莲花豆。”指节轻轻敲了敲桌沿,徐星落慢慢悠悠开口。
闻言,炸毛小鸟们的苦瓜脸瞬间喜笑颜开,一只只雀跃地飞回了课桌前。
没一会儿,就到了最后一堂课结束的时间。
跟巧儿一块分完菜和饭,徐星落拿起角落包裹得严丝合缝的小盒子,准备往内室走。
“咦,今日还有糖糕吃吗?”
小五的鼻子很敏锐,他还没来得及叫上同学一块儿来分,就被自家阿姐拎着后颈皮回了上课的教室。
小五跺了跺脚,很是不解,甩了甩脑袋,气鼓鼓出声:“阿姐!”
“小馋鬼,还惦记上先生的点心了。”巧儿横扫了他一眼,嗔道。
先生的点心?!
小五震惊地睁大眼,先生何时喜欢吃甜食了?
在小五印象里,步迟非同寻常的教书先生,他懂医术,寻常上课时候便叮嘱他们少吃些甜食,免得坏牙齿。
如今一看,大人果然是大人,纵然是让人敬佩的先生也有言行不一的时候。
小五抬了抬下巴,颇为傲气的“哼”了一声,抓起桌角挂着的书本,继续埋头背课文。
内室的帘子晃了几下,传来谈话声。
“小落做的糖糕,果然,很好吃。”
步迟眼底的笑意似乎噙着暖意,似冰雪消融。
徐星落挑了下眉梢,“用这些抵了步大夫的医药费,可还行?”
“咳咳咳……”
放下半块糖糕,步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眸光闪烁,“你还是要走?”
“不然呢?”徐星落抓准时机,逼问:“你昨夜口中的真相,究竟是指什么?”
“小落……”
“关于我的妹妹徐欣冉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一点什么?”徐星落注意到他眼底的波动,深知她往这块儿猜测的方向没有错。
徐星落俯身,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柔声道:“不要瞒着我了,好吗?”
手掌覆住了她的手背,步迟的喉间轻动,“小落,不管你接下来知道什么。我对你的心,始终是真的。”
徐星落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便坦诚相待。”
“是不是和那晚在你房中的那人有关?”她沉声逼问。
步迟摇了摇头。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她颇为意外。
“那昨晚那人……来找你做甚?”徐星落话音未落,步迟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入怀里。
“小落,这笔案子,牵扯的范围甚广……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步迟偏过头,轻轻吻了吻她的侧鬓。
深知他话里的意味,徐星落抽回手臂,弹起身来,骤然冷下脸,“步迟。我可以因为想要真相而接近你,自然,也可以选择放弃你。”
步迟起身,揽过她的肩,俯首,目光诚恳:“小落……我……”
“你明明知道,欣冉与我是亲姐妹,如今她的枉死……”徐星落挥开了肩上的手,顿了顿,别过脸,哽咽了一下。
步迟不依不挠地牵住了她的手,沉声:“我答应你。害死徐二小姐的人,我会替你查清楚;如今,留你在此处,只是想保护你。”
既然已经确定时云起并非害死徐欣冉的凶手,而步迟此番表现,明显对她有了隐瞒,徐星落摇了摇头,执拗地拒绝:“我妹妹的事情,我自己会查。现在,放我离开。”
“时家的人在到处找你……外面很危险……”
徐星落甩开他的手臂,转身便要撩开帘子往外走。
“对不住了,小落。”
后脖颈传来一阵刺痛,徐星落失去意识前,只听到男人近乎叹息般的道歉。
——
天不遂人愿,这江城表面越是平静,则越容易被有心人掀起波澜。
直觉告诉徐星落,这江城除了三大家族,在暗处,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势力在搅弄风云。
如今这趟浑水,步迟和她,都深陷其中。
想要破局,或许,得借助外力了。
这也是她准备离开裁缝铺的原因。
再次睁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昏沉,徐星落侧过身,盯着不远处的巧儿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可算醒了,饿了么?起来吃点东西吧。”
徐星落推开巧儿递过来的饭碗,直直地望向门外。
巧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叹了口气:“小落,莫要怪我多嘴。步先生这般,也是为了护着你,外头如今可乱了。”
“乱?”
“这几日游行的学生被抓走了好几批,外头乱军要打进来的消息接连不断的,闹得整个江城人心惶惶。”
不管怎么样,明天一早,她还得想办法出去。
“小落,你该不会想着明天早上溜走吧?”
徐星落被巧儿一语成谶,脸色变了变,忙解释道:“学堂的资金有了着落,我得去对接一下。”
一听关系到了学堂孩子们的事情,巧儿难得闭口。
徐星落抓住了巧儿的手腕,“你会帮我的吧?”
“那你……快去快回,也别想着跑了。外边真的很危险。”巧儿重新递上饭碗。
徐星落压了下嘴角,故作乖巧接过,一边吃一边点点头。
百乐楼。
易行从城外赶回来,看到了报刊上那名女子的死讯,第一时间就是想着冲进时宅找麻烦。
奈何时云起先前下了令,他被时云起的副手派人拦在了门口。
好好的美人,就这样死了?
易行心痛如绞,瘫在百乐楼,连着颓靡了好几日。
“易老板,这笔钱要经过您的审批。”
“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这点小事也要烦我?”手里的酒盏摔得震天响,青年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办好了,还可以登报为百乐楼宣传一番,毕竟这回,是为了给无处可去的流浪孩童延办学堂……”
易行拧眉,醉眼惺忪,“用途倒是不错,那个负责人呢?”
“原本定了今日会面,但她只让人传了张纸条来,说是到时候直接去学堂会谈。”说着,秘书低下头,眼中多了些闪动。
易行坐直身子,拿起桌上搁置的折扇,敲了敲秘书的脑袋,“你近来,很不对劲啊。”
“咳,实不相瞒,那女子生得极美,倒是让人难以忘怀。”
生得极美?
易行晃了晃折扇,摊开又合上,再美,能有他在巷子口见到的那个女子美么?
不,全江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美的。
易行垂下眼睑,掩去了桃花眸的一缕落寞,重新睁开眼时,淡茶色泽的瞳仁流转间,似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多情与不羁。
“易老板,您为一个女子平白消弥神伤这般久,莫要损了身子。今日街道的积雪也消得差不多了,不若出去走走?”
“那就出门去看看热闹。”
扇柄轻点掌心,易行起身,身形有些不稳,脑海中再度浮现那女子的脸,他定了定心神,暗暗自哂,他身为百乐楼的老板,什么美人没见过,偏偏栽在个已故之人手里,未免太没出息了些。她若是还在,定要嘲讽自己一番。
思及如此,易行下楼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许多。
坐在车里,易行翻看了这段时日的账本,脑海中不断晃过那女子生前同她所言:
“拉投资,开个电影公司,学习西洋黑白电影技术,招募演员,发展影业,日后大有前途。”
“电影?与咱们的皮影戏有何不同……”
“呐,我来给你展开说说……”
“你这般,若非遇到我,其他老板不把你当个江湖骗子赶出去算好的了。”
“哎,那你乐意被我骗么?”
“小骗子,我有的是钱,你尽管骗,只是,你要不要骗点别的?”
“哎哎哎,打住,换而言之,我算是你的小舅妈!你给我言辞放尊重点!”
合上盈利的账本,易行嘴角扯了扯,泛开了艰涩的笑意。
——小骗子,要是你还活着,这笔答应你的分成,也该到账了。
从学堂回来,易行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近日来酗酒熬夜的确损心神,原以为这般便能将那人忘得彻底,哪知如今竟还能出现幻觉,随便在街边的铺子都能瞧见个眼熟的……
“大夫人的生辰快到了,少爷要不要给她挑件好的料子去裁缝铺子做件新衣裳?”
“母亲的衣裳在时宅多得好几个房间都堆不下,何须我去多此一举?”易行盯着车窗外那女子的身影,眸光闪过一缕异色。
“那可不同,毕竟是亲生儿子的心意。”司机放慢了车速,车子顿在裁缝铺台阶口,顺着人流缓慢前行。
他盯着后视镜的易行,继续劝道:“珠宝首饰的话,大夫人也是收得手软的。这些年,大夫人私下里没少抱怨,说少爷只顾着百乐楼的生意,都忘了有她这个母亲,每次都同外人般,送些华而不实的珠宝打发她。”
易行扭过头,“我道今日是你哪根筋不对,原是来做我母亲的说客了。”
司机讪笑一番,图穷匕见,“若是今个儿不动点心思,过年的时候,大夫人可得对您的枕边人动心思了。”
啧,他可没心思把一些娇气的大小姐娶进门,一个个的矫揉造作,怪烦人的。
还不如他一个人图个清净。
原本,若是她还在的话……他或许还能动了些成家的心思。
可她偏偏被自家小舅舅捷足先登了。
为此,易行曾不止一次懊恼,那日时家的接亲队伍过来百乐楼,他怎么就不下去凑凑热闹呢?
若是他多看那一眼,说不定就能把人留下了。
只不过,他兴许此刻的眼睛真的出毛病了,为何这裁缝铺里头的女子,生得这般像他魂牵梦萦之人?
这窈窕的身段,这侧脸,颇具有故人之姿。
“小落……这些印花留着下次用罢。”
“好。”
徐星落抱着布匹正要转身,身后忽地袭来一阵凌厉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