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瞑凤醒来时,是深夜。
他眯着眼睛,陌生的场景化作斑驳的光影映入眼中,幸而不是太亮。双眼逐渐聚集,他没费太多力气就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床前纱幔之后,满满当当堆放着各式药材,使得原本就不宽裕的空间更加拥挤。一道雅青色的人影背对着他,那人墨发松松垮垮拢作一束,有些乱;身形算不得高大,纤细修长,甚至清罹得有些过分。
“约三个月前,左侧小臂,右侧小腿,左手三指,十三根肋骨,或轻或重的断裂或骨折。”那人没有回头,听声音,甚至捣药的动作都没停下来,“你能活到现在,倒也算得奇迹。”
柳瞑凤颔首,轻笑一声:“承蒙夸奖。”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那人单刀直入。
“陛下口谕。”
“你有目的。”
“我要活命。”
一阵短暂的沉默。
“陆清欢,驻营军医。”陆清欢放下药杵,取了一根银针,悠悠转过身来,“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前太医院左院判,陆檐流。”
柳瞑凤虽方入朝不久,但对这名字还是敏感的。
陆檐流,一代天才医师,二十四岁即被破格提拔为太医院左院判,因曾在关键时刻救当朝陛下一命,获御赐免死金牌一枚,一时风光无限。四年后因妒贤用药谋杀院正戴霖,被当场识破,人赃俱获,圣上爱贤,面其不死,发配边疆做驻营军医。至此两年有余。
柳瞑凤一眯眼,陆檐流生的清秀俊美,三十岁,虽打扮潦草,双眼下厚厚一圈黑色,但仍不掩那张脸本身的好看。
见他不回话,陆檐流兀自说下去:“你的血液中有卑奴毒素游走。”
柳瞑凤抬眸,临近月底,陆檐流能探出这个不奇怪。不如先看看他准备做什么。
“你有要往上爬的理由,而我有要回京的理由。
我助你青云直上,你助我报仇雪恨,事成之后,我退隐江湖,你一路扶摇,我替你保守秘密,你为我遮掩行迹,自此我二人各自安好,两不相欠。”
“为什么是我?”
“你是聪明人。”
“你打算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放心,我手无缚鸡之力,就会点阴招损招,你要不满意了随时可以一刀送我滚蛋,我保证整个过程中我不会影响到你,就是我死也保证你能活着。”
“再加一条。”
“说。”
“这段时间内,教我医术。”
“成交。”陆檐流微微莞尔,“合作愉快,柳将军。”
“合作愉快,陆院判。”柳瞑凤将对方递来的药一饮而尽,抬腕拭去嘴角的药渍。
“啊,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陆檐流一合掌,“你昏迷了两日,今早穆小将军带一百人马出战,铩羽而归,现在大抵正在帐中哭呢。”
柳瞑凤闻言,连忙抽身要下床,可这具身体还没缓过来,只听“扑通”一声,他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劳烦扶我一下。”
陆檐流眉一挑,笑中掺了几分讽刺:“柳将军,性情中人。过年再拜不迟。”
他的手称得上枯瘦,但柳瞑凤自己也同他差不了多少,索性一搭一借力直起了身,回言:“只盼君过年时上来找我顺路捎二两酒才好。”
“彼此而已,没礼貌的小崽子。”陆檐流占便宜不成反被咒也不恼,只是嘴一勾手一松———“啪”
小崽子又摔在了地上。
“不满三个心不诚,二两雄黄给你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