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两人在一番装扮后就踏上了通往无极宗的山路。
沈舒舒在艰难爬山的同时忍不住吐槽这些劳什子剑宗为什么都非要建在山上。
可当她累得气喘吁吁,而看到身受重伤的卫晏云淡风轻跟个没事人一样她就忍不住羡慕。什么时候她也能怒爬一千米气都不带喘!
沈舒舒忍不住扶着腰休息了一会,只见卫晏瞥了她一眼。
正当沈舒舒准备伪装一下自己菜的事实找补几句时,一个水壶被递了过来。
沈舒舒抬起头。
“给沈娘子准备的。我未曾用过。”卫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
看吧,厉害的人爬一千米都不用喝水。
她接过水壶,“谢谢,”喝了一口后,沈舒舒才觉得好似活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同意我跟着你?”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总觉得你有大事要干,带着我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吗?你大可以拒绝我这个听起来就很冒昧的请求。”
卫晏挑眉,他有些诧异,“累赘,向来是无能之人的借口。
更何况,沈娘子为我请大夫,做药膳,没有沈娘子,隐某早就死于寒山寺,何来累赘之说。
第二个问题,沈娘子救了我。如果我什么都做不到,又何必问沈娘子想要什么。”
沈舒舒有被安慰到,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能做好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逃出寂芜宗是临时起意,救卫晏是临时起意,跟着卫晏是临时起意,完完全全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从来没有完整地完成自己的计划,也当然没有成为自己理想当中的样子,就连当个作家也是半吊子,没有什么实绩和规划。
她的人生本来就一团糟,穿进书里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卫晏说是她救了他,她好像并非一事无成,碌碌无为,至少两辈子里她救过一个人。虽然沈舒舒觉得没有她,姜行舟也会救他的,但此时此刻,她还是被安慰到了。
好的,告别情绪内耗,享受当下。
沈舒舒又傻乐起来,“嘿嘿嘿,其实我也没那么优秀。既然这样,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你别再叫我沈娘子了,叫我舒舒就是。”
卫晏轻哼一声,表示知道了。
“二位先在此住下吧,我家先生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坐堂行医,待到明日先生身子好了些就会为这位郎君诊治。”一名弟子引他们到了一间空厢房。
“多谢小郎君。还盼先生身子快些利索,我家夫君这病怕是拖不得。”
那名弟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好啦!终于到无极宗了!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选择性忘记某段记忆的沈舒舒又猛地恢复了精力,蹦蹦跳跳地推门进屋了。
卫晏紧随其后。
他难得开口嘱咐道,
“今夜你且小心些,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不在你身旁。”
“今夜?为何不等明夜再行动?我知你隐瞒身份定是要在这里查探些什么,但若你今夜被无极宗的人发现了,那你的毒又当如何?”沈舒舒惊骇问道。
“无碍。”
听到无碍二字时,沈舒舒就来气了,“有碍啊!你别总不把你的命当命!这毒可再也等不及去南州解了!”沈舒舒一脸愤色,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卫晏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好好活着。
“我知你要事在身,可若是你死了,你还办的成吗?,”见卫晏并不回答,沈舒舒缓和了语气,
“更何况你不是还要带我去闯荡江湖以报救命之恩吗?难道你是那不信守承诺之人?
就听我的,明夜再行动!好吗?”
沈舒舒苦口婆心地劝道。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就在她以为卫晏即将一意孤行时,她才听到了卫晏的应答。
“好。”
虽卫晏还是和平常一样缄默少言,只是一个好字,但沈舒舒莫名觉得卫晏这声应答很是动听入耳。
她觉得卫晏好像也不是那么冥顽不灵嘛。
于是,入夜之时便出现了这样一副诡异的场——
沈舒舒和卫晏在窗台下悠闲地对坐。是的,悠闲地对坐。
在两人面前还摆着北州的特色茶水--北州茯茶。据传此茶极其养胃,出现在杏林世家的无极宗倒真是十分合适。
不过虽说是对坐,但两人目光却并不相对,而是都如出一辙地盯着窗外看。
连绵起伏的山峦,再赋以入夜时四起之风轻唤劲松之叶尽哑出声。
窗台便是浮现如此苍凉之境。
这般如此,常人心中的惆怅之情便也极易流露。
沈舒舒承认,这一刻她有些难受,大抵是想家了,想她北漂时租下的温暖小窝了。
可也只是一刻,因为下一瞬她掉进了卫晏眼里无尽的漩涡。
他的悲伤好像更大一些,以至于她已经感受不到自己轻如牛毛的愁绪。
她又开始想起那天在客栈里卫晏转身离开留下的背影,似乎无极宗这个地方总能激起卫晏的情绪,激动而又负面的情绪。
沈舒舒开始回忆起和卫晏相识的片段,从认识卫晏到现在,他一直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可唯独执着于无极宗,不,更准确地说,是执着于无极宗背后隐藏的秘密。
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
可又克制自己不要好奇,
因为这背后
注定关系着不好的事情。
次日。
二人被小厮引着前往褚氏神医坐堂的去冬阁。
这无极宗建在如此之高山,虽说苦添了上山之烦恼,但其中之乐也确实数不胜数。譬如昨夜之山景,又譬如今日之崖色。
沈舒舒有点喜欢这里。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景色,还是因为这儿远离世俗的宁静。
她想着以后赚好多钱,再来寻个僻静的山头建个与世无争的房子,就像西山小院一般,她也定要开个对着后山的窗台。
而在几番年岁过后,她才知道,她喜欢的并非是什么远离尘世的居所,而是和宛若青松的郎君对坐赏景的岁月无声。
不久,两人就被带到了褚氏跟前。
出乎意料的是,褚氏并不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夫,他虽满头白发,但的的确确是个年轻人。更奇怪的是,他也并未展露容颜,而是带着个面具。
要问沈舒舒是怎么辨别出他是个年轻郎君的,是因为沈舒舒观察到了他的眼白并非浑浊,眼白的颜色必然是无法骗人的。
显然,褚氏也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褚神医,我能这样叫您吗?他们都说您是妙手回春的神医,求求您救救我夫君吧!”
“神医之称愧不敢当,但鄙人倒确实解决过不少疑难杂症。小娘子不要着急,且细细说来你的夫君有何症状?”褚氏的声音粗哑,倒是与老人家的嗓音十分贴近。
“我夫君近日来嗜爱昏睡,夜间总是咳嗽不止,竟是血也咳出来不少,白日里也是无精打采,疲乏得很。”沈舒舒不急着阐述她和卫晏编好说辞,而是先试探着这位江湖大名鼎鼎的华佗褚。
“郎君这般症状多久了?期间可是服用过什么药?”
“大抵是六日有余。前三日一直服用着大夫开的药膳,后不见好转又请了一位大夫,那位大夫说我家夫君这是中毒了!但他也束手无策。几番辗转之下,便是找到了您这。褚大夫,您说我夫君这可还有救?”
“待我把过郎君脉象。”
沈舒舒便一把拉过卫晏的手伸向褚氏。
这般如此,倒真是显得夫妻伉俪情深。
但当下沈舒舒绝不是演的,而是因为明明已经事先对好词的卫晏此时一言不发,让沈舒舒着实有些着急。
顷刻,褚氏便给出答复,“确是中毒无疑,此毒凶险无比,再加上小娘子方才所描述的症状,我想应该是噬血毒,”说到这儿,褚氏抬眼已是狐疑神色,“而据我所知,此毒制作工序复杂,江湖上鲜少流传。郎君究竟是谁,又为何会中此毒?我倒是应当问一问了。”
卫晏终于舍得抬起眼,看向他眼前的褚氏。
屋子里的氛围瞬间变得冷峻,两人之间的眼神争斗剑拔弩张。
“褚先生还是只管治病为好,旁事知晓太多怕是会引来杀身之祸才是。您说呢?”
“怕是不清楚救的是什么人才会引来杀身之祸才是。”褚氏哼笑一声。
就在刀光剑影即将重现之时,沈舒舒连忙缓和局面,“夫君,如今你身子都已这般,还是别逞口头之快为好。你我之事,告诉北州之人也无妨。”
卫晏轻哼一声。
“褚先生,夫君中毒实是小人所为。
我夫君本是南州孙氏,夫君家世代经商,以蚕丝之布闻名,在南州可谓是家喻户晓。
可都说生意场上敌人多不胜数,这不,前些年曾能与孙家并位的赵家便是嫉恨在心,更糟的是赵家二小娘子的夫君是南州的名门望族崔氏,那崔氏为了娘子开心便是散播各种流言蜚语竟说我家丝布并非如一都是蚕丝所制,便领地方几家贵族带头抵制我家丝布。
一来二去,还真有不明是非的人信了这般空穴来风的鬼话,导致我孙家的生意日渐萧条。这般如此,我与夫君走投无路之下,才能选择将家里的丝布产业发展到北州。
可那狠心的赵家却是不留一点活路给我们,竟还派了南州杀手千里迢迢到北州暗杀我与夫君。最终万般曲折之下,我与夫君终于逃出生天,没成想夫君还是中了他们的毒。”
说罢,沈舒舒掩袖而泣。
“阴险狡诈之诡人罢,小娘子莫太过伤情,此外孙郎君这毒虽是凶险,但也并非毫无对策。”褚氏看似相信了沈舒舒的说辞。
但沈舒舒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善于伪装的华佗褚定已对他们的身份生疑。
“诶对了,你觉得他们信我说的话吗。”沈舒舒又闲着无事泡起了北州茯苓茶。
方才褚氏听完沈舒舒编的故事后,就以要配置解药打发他们先行离开,待到晚些时候再谴人送药。
“难说,”卫晏抿了口茶,
你口中所述孙氏之事为实。他若要查,也一时无法断定真假。”
“孙氏之事你当是如何知晓?为何说假扮夫妻你就能想到孙氏夫妇?还有,你刚刚为何对华佗褚那个态度?”沈舒舒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其一,孙氏北上遇敌之时,我碰巧在场,彼时顺手搭救。其二,那孙氏虽是南州人,但自小于北州长大,言语谈吐带着北州口音,而孙氏之妻则是南州口音,与你我正好相应。”
沈舒舒这才突然想起她本也是江南人,说话与原来的沈姝一样有着一口南州小调,倒也是歪打正着没让寂芜宗那几个人抓着把柄。卫晏真是心思缜密。
“其三,”卫晏顿了顿,“此人绝非华佗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