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张的说,贾苞轻飘飘一句话,安娜噩梦做了一整宿。
“把你带走”四个字循环往复,回声缭绕,如影随形地纠缠住她大脑的每一根神经。安娜好几次想掀开被子大骂一句:“神经病啊!”
什么叫把她带走?出轨这种事,可以民政局见,可以法庭见,哪怕贾苞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朋友圈做个PPT把安娜公之于众,也就罢了。
但唯独不能见法医啊!
何况安娜只是说一句,又没有实打实真的出轨。正常人这种时候半开玩笑打情骂俏几句的事,到他嘴里直接以命相博,要不要这么狠啊!安娜只是嫁给他,又不是这辈子载他手里了。
但安娜当然不可能现在跟他撕破脸。
以前的任务多少还有点余地,继续维持情侣关系只是为了方便后续完成任务。贾苞是个特例,就算抛开任务不谈,跟这家伙提分手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好在47一直跟她保持沟通,没有断联:“你听我说,安娜,控制好情绪,别暴露你的想法。”
“上次任务,佘晃身患重病,对你造不成什么致命的威胁,所以你以身犯险,我没有阻拦。但是这次不一样,你如果还想故技重施,诱导贾苞对你做出暴力行为,然后借故提离婚的话,后果你根本没办法控制。”
安娜还真就抱着这个想法,闻言尴尬地摸摸鼻子。
47道:“就算你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完成取证,起诉离婚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里你的安全得不到任何保障。”
安娜身后还躺着个不知道有没有睡着的贾苞,她把被子外的手缩进被窝,意思是我躲起来不就好了。
“你能躲到哪里去呢?”47问,“就算你躲过一段时间,离了婚,你还能继续躲着贾苞吗?”
“你可要想清楚。虽然婚姻关系能让他最大限度地脱离惩罚,但是也能让他彻底破罐子破摔——反正得不到你,就一起下地狱。你不要惊讶,他就是这样的人。”
47语气严肃,从来没听过他对一个任务对象做出这么斩钉截铁的断言。
安娜只得收起小心思,老老实实拉上被子把自己裹好,睡觉。
第二天贾苞上班,安娜可算有了跟47说话的自由。贾苞一关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强化模式不能增强我的抗击打能力吗?”
“请玩家不要伤害自己。”47正告,“我们游戏的设计宗旨是在合法范围内惩罚渣男,不鼓励玩家进行风险行为。”
“那要怎么让他后悔啊?”安娜有些泄气,“之前那两个,一个进了局子,一个得了脏病,才算完成任务。贾苞又不可能去当瓢虫,我只能想办法把他送局子啊。”
47不语,片刻后方道:“对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那他吃追妻火葬场那套吗?”安娜黔驴技穷,开始划拉糟粕里的馊主意,“我假装被他打死,他会不会后悔莫及,然后崩溃?”
47道:“请玩家不要迷信小说和电视剧,那些内容都是虚构的,没有实际参考价值。”
……行吧,反正现在贾苞还没有爆发的迹象,她姑且走一步算一步。
*
电脑“叮叮”一声响,提醒安娜还有个居家办公的任务。她赶紧晃了晃鼠标,亮起的屏幕上,是学生们新交的作业。
假期不需要上课,但是为了避免孩子们放假怠惰,还是设置了每日作业的拍照打卡。安娜倒是挺认同的,毕竟假期作业这种东西,极少有孩子会自觉每天按时按量完成,大多都是开学前一夜创造奇迹。
这种方式虽然强制性,但是对缺乏自制力的小孩很有必要。
她带小学三年级,改作业是没什么难度的,都是很基础的知识。
但是有几人做得格外潦草,安娜便在群里点名艾特了这几个小孩的家长,让他们关注下孩子的作业情况。
其中一个家长大概对自己孩子的顽劣很是了解,之前就已经加上了安娜的联系方式,看到群消息马上发了语音过来。
“老师好,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们家昊天这次的作业又有什么问题啊?”
安娜耐心告诉对面的家长,孩子作业大题都不做,选择题错得很多,大概率是玩着玩着忘了时间,快交的时候才想起来,就胡乱填了一通。
家长气得够呛,发来的语音都有点语无伦次:“不好意思啊老师,孩子他爸不在了之后,这孩子就浑得很,我马上回去教训他。”
安娜这才发现,虽然对面发来的语音是女声,但头像和性别都是男,联系她刚刚说的话,大概是父亲去世了,母亲独自抚养孩子,还要工作养家。
保留这个账号,大概也是对丈夫的一种怀念。
安娜心里不是滋味,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好言好语宽慰,让她尽量耐心点,也给孩子一点时间走出阴影。
女人有些激动,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安娜正安慰她,手机显示有人打电话进来,她一看是贾苞,心里一咯噔。
然而转念一想,她就定下心来。贾苞已经明摆着靠不住了,自己更不能因为家事耽误了工作,于是回了个快捷回复,告诉他自己在忙,然后继续跟家长沟通。
五分钟之后,贾苞又打过来,这次安娜接了:“有什么事儿吗?”
“为什么不接电话。”
对面语气很平淡,静水之下潜伏随时可能暴起的凶兽一般。
“我在跟家长说话。”安娜如实回答,“沟通孩子教育的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跟这种人说话,必须牢记话语主动权。
明明是他打电话过来,安娜问他有什么事是完全合理的,他却不答反问,又把问题抛回给安娜。
也就安娜现在不想激怒他,所以尽量顺着他先回答了,否则语气会更冲一点。
贾苞完全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快,沉默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今天太阳好,把被子拿出来晒晒。”
“我知道。”安娜道,“今天我还有几个电话要打,你有事发消息,我都能看到的。”
挂掉电话,安娜问47:“会不会有点危险?我好像对他太不客气了。”
47反问:“你觉得,他对谁都是这个强硬的态度吗 ?”
“嗯……应该不会对谁都这样。”安娜看了眼书房,里面还挂着病人送的“妙手回春”锦旗,“至少对病人,他应该态度还不错。”
虽说病好了给大夫送锦旗是人之常情,跟交际因素不太挂钩,但医生的态度也很重要。
如果医生态度强硬冷淡,病人就算心存感激,也未必就愿意热脸贴这个冷屁股——病都治好了,两不相见岂不是更干脆?
“他对领导也不会这样。”47补充,“医生也是人,医院也有人情世故,他这么年轻当上主任医师,能力和向上交际的水平都得过关才行。”
安娜恍然大悟,坏笑道:“你这话术耳熟啊。”
47说得还算好听的,至少没否认贾苞自己的能力,还用了个“向上交际”的高级词。
毕竟第一次任务时,彭佑安的嘴脸还历历在目,他可是完全否定了安娜和汪渊为学业付出的努力,一语概之为“陪睡”的啊。
“回到正题,贾苞对你态度如此,没别的原因,就是得罪你的成本太低了。”47继续道,“得罪领导会被穿小鞋,得罪病人会丢工作,得罪你,你能把他怎么样呢?”
“现在你态度强硬一点,不是坏事。至少能提醒他,得罪你是有成本的。先给他打个预防针,也能减小他日后突然发难的可能性。”
“驯狗啊,我擅长。”安娜笑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47不忘提醒她:“这次不一样,你要驯的不是狗,是条恶狼。”
*
贾苞回家后,面色如常。
安娜看他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也当做无事发生——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在正常的家庭里根本不会把这个当作大事——照常做好家务,还洗了食材。
只不过,贾苞这次没问她想吃什么,自顾自做了饭菜端上来。
安娜也不挑食,自顾自夹了吃,突然听到贾苞问:“你不是不吃茄子吗?”
看了看碗里沁满油汁的茄子块,安娜还没觉出什么不对:“还行,你做得挺好吃。”
这倒是实话,而且安娜对贾苞不满归不满,还是有些分寸的,吃饭的不要挑剔厨子是基本礼貌。
贾苞不知为何,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看来,坚持再久的习惯,也是能改的。”
安娜从他的话语里体会到了不适感的来源:是“能”改,不是“会”改,意思是,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把安娜改造成他想看到的样子。
她意有所指地回应:“不是改不改的事情,做得好吃我当然就吃了,做得不好吃,哪怕山珍海味我也不会碰,不都是这样吗。”
贾苞道:“那我继续努力,争取能一直做合你胃口的菜。”
话题到这里,气氛已经缓和下来。安娜投桃报李,问:“那你爱吃什么呢?每次回来都问我想吃什么。”
“没什么特别爱吃的,我不挑食。”贾苞淡淡道,“不过动物内脏我不喜欢,味道太冲,好在你也不怎么爱吃,我们家从来不做。”
安娜把话题转到美食上,两个人有来有往地算是把这顿饭吃完了。
当然,她肯定不会因此放下戒心,先确保手机里没什么让人误会的东西,再收拾东西洗澡。
然而她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洗完澡的时候,贾苞已经拿着手机在门口等了很久,见到她出来,伸手递过。
是白天跟安娜语音通话的单亲妈妈。
安娜正想接过手机,贾苞却把手往回一缩:“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