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疾驰在层林楼宇间。
女孩兴致盎然地看着窗外，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白色连衣裙和白皙的手臂，至少她还记得带上遮阳帽，一大早就笑容不断。
既然出了门，榛野烈也不会泼人冷水，只是他除了工作外本就话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基本上也是女孩在说他听着，少有回应。
他在邻座无所事事的翻着杂志，平日里清醒的时辰在列车规律的隆声和暖洋洋的光芒下变得昏沉起来，就连车上那重复播报的标准女声都成了催眠的魔音。
“烈…！”
再一睁眼，雪穗粉红的唇瓣在眼前开合，“已经到了哦！烈！”
某位参谋长先生调整呼吸，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声音懒散，“……知道了。”他一起身，周围座位的人也动身，若无其事的挤过来。
大阪他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每次都是因为工作。
这会儿有这么个祖宗在身边，一副全然不管事样子。榛野烈一边看着手机上的地图，一边走在人流不息的车站。
“好热闹啊！”女孩挽着他的手臂东张西望，心情依旧美丽，“中午吃什么好呢？和牛怎么样？还是大阪烧！……啊，荞麦面也不错耶！”
这叫什么事啊……榛野烈边走边想。
这就是所谓的家庭旅行吗。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毫无自觉的某人，雪穗立即发觉并嘿嘿嘿的笑起来，脸皮不是一般厚。
不过他也习惯了。
挑来挑去最后在路边的拉面店吃了午饭，一群人把不大的小店挤得满满当当。
因为好奇点了辣味的女孩这会儿唇瓣红彤彤的，正用自贩机里的冰可乐罐降温，她发誓绝对听到了烈那声低低地嗤笑，将眼睛瞪得浑圆。
自大阪海游馆建成早有耳闻，偏偏就是从未想过光顾的想必也不少。才出电梯就映入眼帘的是幽蓝色的巨大水族箱。
“哇！”女孩抬头仰望，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情绪，“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自然地拉着他往玻璃水箱前去，“那是什么鱼？好大只！”
“鲨鱼。”
偶尔恍惚从前的女孩仍在他身边，偶尔又会露出这样简单的破绽。
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伸手招呼保镖先生，“啊，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社牛得可怕。
在水族馆的玻璃前拍照就好像来远足的小学生一样。
说不定也没什么区别嘛。这么想着，榛野烈从背后注视着女孩欢快的背影。
“烈！”不过雪穗没多久就会发现又回到他身边，摆弄着她的相机围在他身边转着圈儿的叽叽喳喳。
“好漂亮呀！”女孩抵着玻璃，看起来想要把脑袋也一起塞进去，清澈的水光里小小的鱼群东游西荡，七彩的鳞光宛若水中绸带自由沉浮，顺着从天降临插入地面的圆柱形水箱缓缓旋转。
“仅仅隔着一层玻璃，好似两个世界……”雪穗喃喃自语着。
“是啊……”烈抬头看向水中光芒传来的方向，只看到朦胧的浮光，以及鱼群穿行的阴影。
忽然低头，正好与雪穗笑意溢出的眼眸相对。
两人的手此刻正紧紧相握。
榛野烈睁大了眼，不及反应便被她拉着走。
越过观光的人流，穿过那些异样的眼光……
榛野烈注意到女孩红红的耳尖。
“再不快点的话表演就要开始了。”
“……”
好久没做这么无聊的事了。
看着酒店浴室的镜子里的人，滴着水的黑发被捋往脑后，清晰的露出狭长阴沉的眼和略显刻薄的脸部轮廓……
“到底在干什么啊……”
竟然被她的节奏带着走，真的愉快的逛起了水族馆。不敢想，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也是回到酒店独处的时候，榛野烈方才反应过来。今天一天的约会完全被对方拿捏住了。
是的，约会。
雪穗那个家伙。
长得一派的无辜纯良，他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失忆，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甩了出去。
事情已经发生，纠结到底是她太聪慧还是他失去了往常的敏锐和判断力已经无用。
事到如今被摆了一道的榛野烈也只剩叹息。
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休假了，此刻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大阪市中心的光景。
城市夜晚灯火连绵不绝，没有尽头似的延伸到远方。
敲门声使他回神。
门外站着白天就腻在他身边的女孩。带着浑身水汽，湿发黏在额角，整张脸都快要埋在抱紧的枕头里，用那双雾气弥漫的大眼睛祈求，
“今天…可以和烈一起睡吗……”
明知道这是她惯用的装可怜伎俩，好似他敢拒绝的下一秒那积蓄已久的的眼泪就会喷薄而出将他淹没。
良久不吱声，他看到抱着枕头的女孩指尖红红的，扭成一团麻花。
榛野烈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让开了门口。假装自己刚才的僵硬不存在。
“好耶！”女孩脸上的惊喜溢于言表，怕他反悔似的立即厚脸皮的钻了进来，“我要睡这边！”她绕到右边去，连带着整个人一起扑到软绵绵的被褥上！
对这结果毫不意外的榛野烈随手关上门，等收拾好女孩已经钻到被子里躺好，看起来很乖很老实，实际上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转来转去，不知道还憋着什么坏水。
他倒是还挺淡定，主要是这架势见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雪穗原本也是有自己房间的，只不过自打她踏进榛野家门就成了榛野烈身上的挂件，也就是失忆了才理所当然的住回自己房间。
榛野烈被拉着走了一天也想好好休息会儿，正要关灯感觉到手上的温度，疑惑地看过去。
“呐，烈，”女孩突然开口问，“以前的我也和烈一起睡吗？”
失忆以来雪穗没有问过关于两人关系、甚至她从前的事情，就这样自然的、边界模糊的进行着，榛野烈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啊。”
女孩难得犹豫了，“……再问一个可以吗？”
“什么？”
“是谁提出在一起的？”
他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么孩子气的问题，眼神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自己倒是忘个干净……”
“这么说是我咯！”雪穗嘴角扬得老高，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那烈也已经答应啦！”
榛野烈一阵无语，没好气说，“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啊……”话音没落，怀里就扑进来一团绵软温热，“喂！”
女孩手脚并用的紧紧扒住他，抬起脑袋，嘿嘿傻笑，“我就知道！”
“最喜欢烈了！”她高声发言！
榛野烈瞳孔微缩，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你……”
“那和以前也没有区别嘛，白担心了，”雪穗这头自顾自的嘀咕着，“……虽然没有和烈以前的记忆还是很可惜……”
“……”
“怎么了？”几乎把他扑在床头的女孩终于肯抬起她尊贵的脑袋，疑惑的歪歪。
“你……虽然你不记得，我还是重申一下……”榛野烈眼神复杂，想了想，言简意赅总结道。
“你的癖好很奇怪。”
觉得是她有问题，榛野烈再次确信。
“欸…？”女孩拉长了音扭动。
然后被按住。
雪穗感觉到一只温暖的大手克制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嘻嘻笑个不停，“烈明明很温柔啊！”
对面噎住，用眼睛瞪她。
女孩偷笑得明目张胆，“因为…只有烈不一样嘛……”
“不明白你的意思。”榛野烈实际上很想翻白眼，他忍住了。这位老将军没有注意到在他的小妻子面前，他还没有真正拒绝过什么，这会儿也是叫人看了不可置信的，从里到外的柔和。
“那说明只有我知道烈的好呀！”她倒是一点也没有反省的意思，反以为荣。
只有她……只有她才明白，哪怕什么都不记得，烈看着她时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没有怜悯、惋惜，像一湖幽深不见底的寂水，将她的一切包容……会没有不耐烦的陪她看动画片、会听见她说的话、虽然从来不说却又默默的关心着她，偶尔还会给她漂亮的花……哎呀，数不完啦！
雪穗红着脸把自己埋进这个温暖至极的怀抱，干净的衣物留有同样柔软剂的清香，听着耳边温柔有力的脉搏鼓动，莫名觉得好满足……
过了好久，直到女孩昏昏欲睡。
揪着衣料一角的手臂被塞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听到那个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