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时月本以为自己会因此烦上一阵,毕竟这不是个小事。但令她意外的是,除了第一晚思前想后睡不着外,她还真就洒洒脱脱地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倒不是心大,只是她觉得事情总会有自己的发展方向,似乎她后面做的任何选择,都是一个顺应自然的结果。就算是她费尽心思奋力反抗,可又怎么知道这个“奋力反抗”就不是既定的走向呢?
当然,这个话题延伸下去就是个哲学问题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宿时月在某些事情上,接受能力确实很强。
于是接受能力很强的宿时月在简单的反抗后,还是接受了“王妃”这个,尬得她头皮发麻的称呼。
但说到让宿时月接受这个称呼的起因,还是自从宿时月带着怀文成进屋后,就一直不对劲的崔连云。
等到怀文成离开,宿时月和来风又你来我往地腻歪一阵后,努力做着什么心里建设的崔连云抬起头,一个猝不及防地和宿时月对上视线。
宿时月本来也有些关于长垣阁和怀文成的事想问他,便直接开了口:“崔叔,我想问一下,长垣阁里阁主和长老之间是哪种的关系?”
崔连云闻言先是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来风,见他没反应后才微微低头,语气中竟是带着几分敬重:“长垣阁内,阁主笛名其实空有其名,只是个挂名阁主,整个门派由五位长老掌管,其中地位最高的,便是怀文成。”
宿时月被他语气中的敬重吓了一跳。
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从旁人口中听来的冷血无情崔连云已经成了过去式。可再怎么说,崔连云也是来风的叔叔,是没法反驳的长辈。
被男友的长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宿时月觉得自己离“被崔连云用五千万灵石甩脸上,然后说不要再纠缠来风,快点拿着钱走人”的戏码不远了。
诶等等,五千万灵石,岂不是就可以把《长风卷》买回来了?
当然这些只是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瞬间想法,宿时月还是受宠若惊道:“您不用对我这么......”
“王妃不用这么客气,”崔连云见宿时月似是难难以启齿,主动亮出台阶,“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惜这台阶不仅没让宿时月感到轻松,还让她又被那个称呼雷得虎躯一震。
宿时月努力消化了一阵子,最后才说:“咳咳,那这个笛名是有什么隐疾吗,为什么会自愿做个挂名阁主?”
“修真界修士虽然有超于常人的寿命,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更不要说修士本质上只是人类,就算是修到极致,年岁最多也就是一千五百余岁。再多的,不是全靠丹药支撑,就是真的得道飞升了。”
“所以他......”
“两千三百四十二岁。”崔连云淡淡道。
宿时月下意识把这个数字重复了一遍。
两千三百四十二岁。
就算人最多能活到一千五百岁,那这长垣阁阁主也多活了八百多岁。
宿时月极缓慢地眨眨眼,问:“难道他是因为飞升成功,没法管地上的事了?”
崔连云没有笑话宿时月不切实际的幻想,道:“飞升本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古往今来,并没有听闻哪个大能飞升成功。”
“那......这世间什么丹药,可以让他多活八百多岁?”宿时月想不通。
来风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还魂丹吗?”
“是的,还魂丹。”崔连云说这话时,罕见地带了几分悲悯的神色,“是为千年前一位先祖以自身为代价,造出的三颗丹药,并交由当时三家宗门,因其作用便是死而复生,长生不死,故化名为还魂丹。”
宿时月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答案。虽然她知道还魂丹可以死而复生,也知道就算死而复生,回到这人世也只能做一个植物人,可是......
“所以吃下了还魂丹,就是一直......”宿时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一直,没有尽头。”崔连云却为她补全了话,“因着仅有意识而不能运作内力,甚至不能进行任何动作,所以本体连自戕都无法做到。”
后面的话崔连云没有再说,宿时月却明白了他方才为何会漏出那般悲悯的神色。
死而复生是好,长生不老是好,恢复或增长百分之百的灵力也是好。
可作为一个植物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活着,却什么都没法做,什么都做不到。
只能一直等,可是等什么?
他连死都等不到。
宿时月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可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很难受。
来风察觉出她兴致不高,轻轻握住她的手:“笛名本就是个顽劣之人,那位造出还魂丹的前辈将还魂丹分与三大门派,本意是为了让三大门派各自保管,不要让这玩意落入尘世。”
“可那时笛名已经一百三百多岁,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不顾另外两人的劝阻,执意服下那还魂丹,说到底也是自作苦吃,犯不上同情这等人。”
“是这样,”崔连云也道,“王妃莫要过于愁思。”
宿时月:“......”
还是很出戏。
“因着长垣阁只有阁主死后,新阁主才可即位。而长老无法成为阁主,且需要为旧阁主守灵百年,百年内不得出面的规矩,长垣阁五个长老自然不会让笛名死。”崔连云继续解释。
“所以如果笛名死了,怀文成就没法嚣张了?”
“对,”来风道,“每个门派的弟子被选中成为长老时,都需要对宗主门主一类立下血誓,”说到这,来风指指角落里的布条,“也就是这玩意,需要以血为媒,建立一个违者必死的誓言。”
宿时月懂了,却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趣。
毕竟她和怀文成之间也只是商业上的矛盾,她总不可能为了打赢商战,摸到对方老巢去把笛他老板给杀了吧?
她没了动静,另外两个人也不再说话。
来风还是捏着宿时月手掌上因为种地磨出来的薄茧,崔连云则看看宿时月看看来风,最后突然道:“不过我有个事情想问时......王妃。”
来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宿时月说:“什么?”
崔连云能有什么问题问她?
“既然你们二位已经说开了,那......”崔连云看着有些难以启齿,“那......我是不是可以吩咐鬼界那边,安排大婚的事宜了?”
宿时月:“......”
宿时月:“???”
大什么?
什么婚?
大婚?
宿时月觉得世界好奇妙。
正常流程不应该是先谈上几年恋爱,然后双方父母坐在一起,你夸夸我女儿我夸夸你儿子,然后挑个日子订婚,然后再过上一年半载的再结婚吗——
虽然双方都没有父母。
但也不该她和来风在一起才不过五天,就要开始谈婚论嫁吧?
宿时月红着一张脸支支吾吾说:“不,不是,这,这么快?”
“是的,鬼界鬼王的婚事,肯定是要妥善准备,更何况我们还要准备聘礼,总不能让您白白嫁到鬼界。”崔连云作为来风某种意义上的长辈,虽然这一刻来得突然了些,但他缓过来后还是难免欣慰,“这些事情一件件做下来,就算是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办稳妥。”
宿时月怀疑地看向来风,她很想说一句别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骗我。
但来风在她的视线下坚定地点头。
宿时月:“......”
“可以是可以,但是......”宿时月还是忍不住说,“可以不叫我那个称呼了吗?怪尴尬的。”
崔连云不解问:“不知王妃所说的是哪个?”
宿时月:“......”
就是这个啊!
崔连云却歪歪头,好像仍然不解。
来风在一旁发出难以抑制的笑声。
崔连云皱起眉,更不解了。
宿时月:“......”
总不能让她自己说出吧?
这谁有勇气说出来?
反正宿时月没有。
但好在不知过了多久,崔连云终于恍然大悟地微微后仰,感叹道:“原来如此。”
宿时月连忙点头。
崔连云遗憾摇头:“怕是不行。”
“为什么?”宿时月不懂。
“这是上一任鬼王定下的规矩,我们需要称呼鬼王为尊上,称呼鬼王的夫人为王妃,”崔连云不动声色地和来风交换了个视线,然后道,“不可随意更改,不然就会......”
崔连云像是猜到宿时月会自动脑补似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宿时月果然自己脑补了一下后果,然后又转头看来风,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来风又一次在她的注视下坚定点头:“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宿时月心说你骗我瞒我的还少吗?
但先前听了这两个人关于“血誓”的解释,宿时月想想还是算了,只能退一步道:“那你们,总不能在外人面前也叫这个称呼吧......比如松尔?来风不是还要隐瞒身份?”
崔连云道:“这是自然。”
“这样就不用管规矩了?”
“先王会谅解的。”崔连云回得一本正经。
宿时月:“......”
我不太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