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倏忽从噩梦中惊醒，满脑子都是太一最后定格在那里的表情。

无机质的、冰冷而毫无感情的、机器般的男孩面孔，宛如悲天悯人无欲无求的神佛，瞬间流满血泪，带给他巨大的恐惧。

他猛地在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着。

“怎么了？做噩梦了？”沈慈夜的俊脸关切的凑过来，宽肩窄腰，身上挂着一个粉色棉花糖围裙，手里拿着锅铲。

“应该算个噩梦吧，但是醒来后记不太清内容了。”江凌闻到了满屋子的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下。

自己还睡着竟然让金主给自己做饭，这还真是自己失职了。

“可真羡慕啊，”沈慈夜拍拍他，示意他起来吃饭，同时感叹，“其实噩梦我也挺羡慕的，因为从小受过训练，所以我从不做梦。”

“你受到的不是战斗训练吗？”江凌去洗漱。

“有一段时间，梦境是异病毒传播的主要渠道，那个时候很多人在梦中被感染，还有一些小的人类聚集点因为梦境瘟疫而崩溃。”沈慈夜拉开椅子，“宴会摆三天，早上也有自助，但是下边乱哄哄的，我们自己吃吧。”

江凌来到桌前，惊讶地看到了一份淋着炼乳的西士多。

咬在嘴里时，他能感受到鸡蛋和牛奶被面包吸收的热情，能感受到蜂蜜炼乳的甜蜜。沈慈夜看起来不像个经常下厨的人，所以他也给别人这么做过早餐吗？还是只给自己做过？应该不会吧。

沈慈夜只看着江凌吃，自己只是拿着叉子随心所欲捣碎盘子里的西士多，等了一会儿他开口：“等一下我带你见一个人，他会问你几个问题，别担心随便回答，之后没什么问题的话他会给你权限让你参加帝国清耀大学的入学考试。”

江凌动作一顿，然后缓缓点头：“怎么称呼那个人？”

“沈修安，我父亲。”

沈修安的穿衣风格和周围其他名流贵族格格不入，他穿的过于简朴了，充满了书卷气和文人的清高，大约是有意和环境做出区别，一副玳瑁眼镜，像极了那种最典型的大学教师。他看人的眼神也很平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穿着不同而看得起或看不起，平等地对待每个人。

就这样平静而坦荡的眼神，在扫到江凌的面孔时，他却不淡定了。他微微长大嘴唇，眼神中闪过震撼和慌乱，显然让他平静下来所需要的时间比黑莲月多一些。

好在江凌走近时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对着他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沈修安，帝国清耀大学荣誉教授，主修联盟史和人类历史学。你就是江凌吧，小慈跟我提过你。”

“沈教授你好，我是江凌。”江凌觉的应该多说几句介绍自己，“我来自17区，没接受过系统教育，但是对机械学和计算机演算都很感兴趣，尝试着组装基础机械臂，也自己搭建过大数据模型。”

虽然这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可能帝都的小孩子两三岁就可以做到，但也是江凌引以为傲的成就，他不羞于向人提起这些。

沈修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大概是本以为走过场的面试似乎变得有些有趣，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三十六面的彩色魔方：“小朋友，放松，我只是稍微了解一下你。小慈给你写了推荐信，无论之后你是否通过入学测试都有入学资格。现在我只是作为一个长辈和你聊聊。”

江凌接过魔方，不知他的用意。

“这只是个小玩具，你闲着没事可以拿回去转转。它不是个简单的依靠计算或者记忆就能还原的魔方，这是一块电子魔方，如果有一天你能解开魔方，可以来学校找我。”他拍了拍江凌的肩膀，再没多说什么。

江凌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对自己满不满意，正疑惑着，沈慈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江凌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没见过，但不管是什么，沈教授送你东西啦，说明肯定对你很满意。”沈慈夜忍不住嘀咕，“他向来可抠门了，竟然舍得主动送人东西啦？”

江凌莞尔，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冰冷的大调查官身后，竟然有一对感情和睦并且性格都很好的父母，这还挺让人意外的。

过了一会儿沈慈夜又被福伯叫走，他临走前对江凌说：“你再多等一会儿，等我回来就送你回家，咱不在这耗着了，再过一会儿讨人厌的家伙要来了。”

江凌点头，在走廊里安静地等着他，直到听到身后蹬瞪的脚步声。

“你好像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黑莲月换了一件华丽的深红色晚礼服，雍容典雅，不需要任何衬托就能看出是宴会的女主人。

江凌早就猜到她会再找自己，没想到是在这里，如此迫不及待。

说实话他已经幻想过很多次小说里描写的那种，霸总带着灰姑娘/灰小伙回了家，当家主母棒打鸳鸯，给儿子的对象五十万/一百万/五百万不等让她/他滚蛋的剧情了，没想到真要发生了，内心还一点小忐忑。

江凌藏在袖子里的手恨不得搓两下，这么快就要发财了吗？

他有点挑衅地回答：“确实已经等候多时了，月夫人。”

“小一啊，我们来无奖竞猜吧，看看这位帝都女强人会出多少钱让我滚蛋？”江凌跃跃欲试。

太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了解黑莲月，她不是傻子，不会做让沈慈夜反感的事情。”他们家的家庭关系很复杂，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但是后半句话太一没说出口，有些事江凌不必知道。

在江凌的翘首以盼中，黑莲月终于开口，表情颇有些不自然：“江凌，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下一句话肯定是，但我们家儿子跟你不合适，切没新意。

结果尊贵的月夫人下一句话却是：“我们家小慈确实性格不太好，幸亏有你包容他。我也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但是没事的，以后他如果对不起你，或者始乱终弃跟你分手了，你来找我，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想要什么补偿你来告诉我，我和沈教授都会尽我们所能帮助你的。”

江凌震惊，江凌傻眼，江凌目瞪口呆。

但是表面上他还是那副乖巧模样，连忙说：“哪里的话，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多亏了您的特批，我妹妹安妮昨天已经送进了最高级的病房，医生们也给出了很好的治疗方案。我已经非常感激您了。”

“至于我和调查官先生，怎么说呢？”江凌自嘲的笑笑，“没有什么不情愿，成年人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

黑莲月沉吟片刻，意识到江凌可能并不信任自己，但是于情于理她也要说点什么：“没关系的江凌，时间会证明一切，将来有需要随时来找我，这是我黑莲月以家族之名做下的承诺。”

这未免有些太郑重了，江凌忽然想到沈修安看自己震惊慌乱的眼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这里边一定还藏着其他缘故，只是没人想让他知道真相而已。

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老实说江凌也不是很在意，他只是个小人物，心里装不下那么多阴谋诡计。

轻轻笑了一下，江凌从储物镯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红色绒缎包装的方形小盒子，上面还打了一个夸张的蝴蝶结。

“月夫人，得知要来您的生日宴，时间仓促，但我和妹妹还是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我们都是乡下人，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还希望您不要嫌弃。”他双手递过盒子，黑莲月明显愣了一下，还是把礼盒接过去打开。

璀璨的光华闪烁期间，那是一对精巧的珍珠耳环，最妙的是珍珠是水滴凝结而成，在灯光下流转变幻，时而是圆形，时而是水滴型，灵动耀目，看起来就不同凡响。

“这也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凌水活珍珠，来自17区最大的江流凌江。”江凌介绍道，“我妹妹她是个机械师，凌江当年是古战场，常有些遗落的宝贝，我和妹妹也常在河上打捞，运气好的话会遇到这种活珍珠，品相这么完整的不多见，用来衬托您的气质，刚刚好。”

黑莲月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知道江凌这份心意的贵重，活珍珠确实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剩在稀少，制作工艺复杂，因此在帝都的贵族圈子里也一度受到追捧。

她有无数昂贵精美的首饰，但做工能比得上这双耳环的，其实不多见，可以看出江凌的花了心思在这上面的。一时间她更有些心虚了，还想再说什么，江凌对她点点头：“月夫人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便不打扰了，告辞。”

“哎。”黑莲月还想叫住江凌，却被福伯打断。

福伯脚步很稳，语气已经带上了一丝焦急：“月夫人，家主大人回来了。”

黑莲月脸色一变，终究只是看了一眼江凌离开的方向，快步回到了大堂中。

“原来你给母亲准备了礼物。”坐上飞车，沈慈夜有些不快地嘀咕，“怎么大家都有礼物啊，我的礼物在哪里？”

江凌抬头看他，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像是春风化雨，柳枝桃花纷纷绽放，沈慈夜动作一顿，有些不知所措了。

接着让他更加茫然的事情发生了，江凌转过身跨坐在他身上，贴近他的唇，深深稳了上去。

沈慈夜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做脑子里在放烟花，这次他终于领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