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让学生向前跑，别回头，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困住他们的竟然是我。”刘浩泽停止哭泣，擦干眼泪，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江凌同学，既然你让我恢复了记忆，那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他打开打火机燃烧着一地的规则书，语气无奈，“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死，学生们永远走不出这个无尽的噩梦。我不该困住他们，我一直想做个好老师的。”

“你当然是个好老师。”江凌从密封的柜子里取出来厚厚一沓子尘封的学生档案，“教室里那些学生们拜托我找的就是这份东西，是他们的姓名也是他们的曾经。在这个险象环生的异空间里，是你为他们守护住了最后的一份希望。代价是一次次忘记自我，遗失记忆。这样不算好老师，哪样的算呢？”

刘浩泽顿住了，盯着那些档案，怪物般的面容逐渐恢复了一些人类的模样，全身的眼睛悄然合上，皮肤上的青筋也逐渐消退。

他轻轻叹息：“是我没用，很早就看出来病毒感染，却没权利也没能力给学校升级安全网络，杜校长贪污受贿多年不愿提升安保系统，有脏东西混进学校里我也没及时察觉。江凌，跟我来。”

有刘浩泽在前面带头，这次出行非常顺利，整个校园也换了一副模样，天很蓝，空气泛着青草香，操场上还有三三两两打球的学生。

这就是刘浩泽本心中的校园，那份还没被任何人污染的净土，还没被异种破坏的面目全非。

“江凌，帮我最后一个忙，要不然来不及了。”刘浩泽已经变回最开始见到的模样，一个清爽的男大学生，“在那里是出口，别犹豫，去杀了我，拯救我。求你了，去吧。”

“为什么是我呢？”江凌望着远方的钟楼，隐约看到上面吊着的尸体，“这场考试中有很多实力出众的考生，他们大多数战斗力都比我强，为什么你会选中我？”

“因为只有你还能保持清醒。”刘浩泽嘶吼着将他推了出去，“如果不是那天在宿舍里遇见你，我可能永远回忆不起来自己是谁。比起超群的战斗力，在异空间中永远保持冷静和理智才是最困难的，哪怕是高级别的调查官都做不到不受一丝一毫的精神污染，但你做到了。”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

“我控制不住了，快去，我不想杀你。”

江凌向前迈步，发现脚下已经已经凝结出了血肉的梯子，他仰头看上去，那是个受难天使的倒吊者，浑身腐烂，露出半副白骨，背后生出巨大膨胀的血色双翅，密密麻麻的骨膜包裹着双翅，宛如无数双眼注视着你。

倒吊者呻-吟出声，身上的肮脏消失不见，又变成了刘浩泽老实怯懦的脸，他嘴唇翕动，不停在喊：“同学快跑，快点跑啊。”

如果对方自始至终是失去理智的怪物，江凌会很痛快的动手，但现在的场面还是很考验他的人性。

“你还有一分钟在这犹豫不决。”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提醒你，伪神提前苏醒，仿生保安正在攻击白驰宇和风雪晶，他们状况很不好。再磨叽下去你会失去更多。”

江凌握紧手中的匕首，眼前却闪过刘浩泽生前和学生相处的画面，他给学生们带外卖，学生给他送的花，他们一起去喝酒打球，他追赶欺负女同学的校外流氓。

再然后，江凌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叹息，视野被红色覆盖，眼前的画面被定格。

额头上闪烁着六芒星标志的少年从倒吊者巨大的血翅中探出头来，那些膜状物被他掀开了狰狞的口子，他浑身鲜血的睁开眼，双手捧着不断跳动的心脏，脸上露出天真笑容，宛如新生的稚子。

他就跪在那里，向江凌捧上这颗滚烫颤抖的异核。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开始萎靡坍塌，宛如所有的养分都会吸走，钟楼倒塌，倒吊者回头看他，骨骼碎裂，翅膀化为黑色的灰烬。

剧烈的心悸过后，江凌发现周围天色瞬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钟楼倒吊者和恶魔小男孩都不见了，维度自己手心多了一本红色丝绒的笔记本，封面写着《异空间规则指南》，刘老师赠江凌。

周围的地面剧烈颤抖，江凌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明确发生了，他抓起地上的档案袋开始往宿舍楼狂奔。

隔了几分钟，系统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带着喟叹和满足：“西方三点钟方向，最黑的那个旋涡就是教学楼，他俩看起来不妙。好消息是异核被毁这个异空间会在三十分钟内坍塌，封锁无效，所有考生可以从正确通道自由离场。”

江凌微微蹙眉，已经习惯了系统这种讲冷笑话一样的提醒方式。一般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其实是一个坏消息和一更坏的消息。

“坏消息是，刚才闹得动静太大了，伪神注意到了你，所以你现在比他们还危险。”仔细品品是能感觉出来太一的幸灾乐祸的。

江凌匆匆爬上楼梯：“为什么是我被发现，怎么没有你。我危险了难道你能没事不成？”

“我跟伪神不在同一个维度，这不是重点，你对我很重要这毋庸置疑。”系统飞速运转着自己的程序，“但经过我计算问题不大。”

你都不感觉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吗，兄弟。

走廊中挤满了仿生保安愤怒的面孔，那些面孔挤挤挨挨叠在一起，画面冲击力已经很强了，教室里几十个没有脸的学生沉默与其对峙，看起来更让人毛骨悚然。

看见突然到来的陌生人，双方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看向江凌，压迫感更强。

保安阴森一笑：“看到了吗，这个人刚杀了你们最喜欢的刘老师，杀的很干净，骨头渣子都没留下。你们竟然还为了他在和我唱反调？”

学生们没有五官，自然也不会说话，但僵硬的动作和转身表现出他们的愤怒和怀疑，哗啦啦一群人在向江凌靠近，又因为规则束缚不能走出教室。

有些聪明的已经把白驰宇和风雪晶团团围住，森然利爪已经露了出来。

“等等，这是刘老师让我给带你们的。”

牛皮纸包裹的档案袋被甩到教室中无火自燃，随着档案一张张飞出来，那些学生也有了自己的面貌，稚嫩的懵懂的、单纯的年轻的。

他们茫然地彼此张望着，然后纷纷做出同样的选择，抄起桌椅冲到走廊中和仿生保安打成一团。

“快走，我被盯上了。”江凌扯起半昏迷的白驰宇，拉起浑身是血的风雪晶，“我带你们找通道。”

“BOSS被杀了？”风雪晶这样的强者，时刻能感受到空间中强大生物的气息，“你是怎么做到的？太强了。”

“以后再跟你解释。少爷怎么又虚弱了？”他毫不犹豫背起白驰宇开始狂奔，直到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那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他的灵魂灼烧。

异空间中的空间是扭曲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跑到了学校大门口，三三两两的考生在这里徘徊，他们都能感觉到这里比较安全，但依旧对通道感到茫然。

江凌猛然止住脚步，把白驰宇交给风雪晶：“带你家少爷出去吧，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你什么意思？”风雪晶很敏锐，“异核已经没了，你在这跟谁玩生离死别。如果你出事了主上会发疯的。”

江凌一边摇头一边后退：“那东西盯上我了，我跟你们一起走的话谁也没想出去，我有自己的方法。”

风雪晶看着他从怀里掏出熟悉的红色笔记本，在上面唰唰写下一句话：“一开始我没搞懂这个空间的逻辑，还是刘浩泽提醒了我，他就是异核，他也就是规则，这就是这里的生路。”

全新的笔记本上有了第一条规则：日暮校园守则一，学校大门就是安全出口，师生在此经过绝对安全。

随着他写完这句话，大门口的电动门缓缓打开，金黄色的通道出现在众人眼前，被包裹的黑暗外罩被打碎，所有人露出狂喜的表情。

风雪晶犹豫片刻，刻在基因里的信念感还是让她拉起了白驰宇一步步往前走，她不时回头看着江凌的背影，眼神里都是痛苦。

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愈发强烈，江凌重新戴上圣光十字星面具，安静等待红月中睁开的眼睛，并且毫无惧色地和那个东西对视。

庞大、森然、可怖。

人类情绪多变，却依旧难以描述被高维度生物注视的恐怖感觉，自己只是宇宙中最渺小的蚂蚁，庞然巨物本来只是路过，却偏偏开始寻找自己的身影，何其荒谬。

最开始是窒息，紧接着是大脑皮层炸裂般的混乱，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已经主动毁掉的自己的双眼和双目，但江凌忍住自毁的冲动，甚至试图和伪神对话。

天崩地裂般的痛苦袭来，他仿佛听到一丝轻笑，是那东西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咔嚓，慢慢的窒息感被撕开一条口子，仿佛幼童用砖块打碎密闭的玻璃，江凌猛地回头，看到白驰宇浑身散发着道道金光，背后出现一道巨大的白虎虚影。

白虎栩栩如生，背生双翅，暗金色条纹在它的皮毛上流动，金属的铠甲覆盖住它的四肢和威风凛凛的头颅。

巨大的影子辗转腾挪，将伪神留下漆黑的笼罩打破了小小的缺口，蚍蜉撼树，却拼命挣扎。

“江凌你真有病，本皇子允许你送死了吗？”显然操纵这样强大的精神体十分消耗能量，白驰宇一边骂江凌一边喘着粗气，“等我回去就治你的罪。”

重压让江凌身体佝偻，此时他缓缓站起身，在低头看黑暗中的倒影，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