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隐》剧组的主创人员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聚齐,为了让主创们在开拍之前就能更加熟悉剧本和角色,贺少华便趁此机会安排了第一次的剧本围读。
虽然对外的人设是花瓶恋爱脑,但抛开叶天铭这个不稳定因素,其他时候的云容对待工作其实是很认真的。
在这次会议之前,云容就已经提前读熟了剧本,因此这时候他甚至还能在围读剧本之余分神思考一些别的事情——从凌瑜告诉他《隐》的另一位主演是裴玉声开始,云容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现在剧本都已经读到四分之一了,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就在这时,揣在裤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是有人在给他打电话。云容用剧本遮挡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面色一凝。
他想起来了。
叶天铭。
他把叶天铭给忘了。
作为一个恋爱脑,在被狗仔曝出劈腿之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爱得要死要活的现任男朋友解释……这好像有点脱离人设了。
云容没忍住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生怕下一秒他头顶那块天花板就要掉下来砸死他这个不合格的恋爱脑了。
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坐在云容身侧的裴玉声听到动静,不禁侧目看了过来。
云容立刻静音了手机,侧头朝裴玉声露出一个“无事发生”的微笑。
恰在此时,贺少华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随即拍拍手招呼大家中场休息一会儿,然后拿着电话走出了会议室。
贺导走后,大家纷纷放松下来,云容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放下剧本,拿着手机出了门。
刚走出两步,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云容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来自叶天铭的短信,想来是这人电话没打通,才转而给他发了短信。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着这么简简单单却又居高临下的一句话,云容心底忽然涌上一股烦躁——我有什么要说的?事情不都是你叶天铭一手安排的么,还来问我有什么话要说?
要不是世界意志难以违抗,他早一脚把这虚伪的玩意儿踹开八丈远了。
云容轻轻摩挲了一下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心道可惜换了衣服,没能把烟带在身上。
走廊的尽头有间vip洗手间。
云容敲了敲,没听见有人的声音,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背靠在洗手台边,深吸一口气,而后手指轻点,拨通了叶天铭的号码。
电话接通,叶天铭淡淡地“喂”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
云容知道,这意思是该他表演了。
他握着电话,叫了一声叶天铭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急切,像真的被冤枉了一样着急解释:“天铭,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网上说的那样……”
“那是怎样?”电话那头的叶天铭冷冷反问。
云容提高了声音:“那就只是剧组的一个同事,刚好在李导的生日宴会上碰到了,就一起交流了一下新戏的剧本,天铭,你相信我。”
叶天铭的语气还是冷冷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云容心底的烦躁感愈演愈烈,却还是兢兢业业地演了下去:“天铭,你觉得我会欺骗你,会背叛你吗?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呢?”
他深吸一口气,向叶天铭表白自己的真心:“天铭,只要能让你相信我,能让你看明白我对你的心,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你希望的,我做什么都可以,”他握紧电话,一字一地对着叶天铭道,“……连死都可以。”
“……死倒是不必了。”叶天铭顿了顿,终于还是说出了云容预料之中的那句话,“什么都可以的话,那我们分手吧。”
“我不同意!”云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分手的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吗?”
叶天铭似乎忍受不了云容的纠缠,只留下一句“我们就到此为止吧”,而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云容握着被挂断的电话,止住伪装出的抽泣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忍着生理性的厌恶来演这些戏码着实很耗费精神,但云容知道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还要和叶天铭来来回回地拉扯好些天,做足了低姿态低自尊,把叶天铭捧得高高的,才能无愧于他的恋爱脑人设。
他揉了揉太阳穴,转身洗了把脸。
抬头的时候,云容瞥见镜子里那个双眼湿润眼眶通红的自己,不由地感慨了一句,虽然原书里的云容当了这么多年的花瓶,但实际上却拥有一副十分接戏的身体——比那种光有嗷嗷的哭声但掉不出来一滴眼泪的人要好太多了。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
洗手台略有一些硌腰,云容揉按了两下被硌出印子的后腰,趁势蹲了下来,开始追着叶天铭进行一些打骚扰电话的流程。
在被挂断了四五通电话,而云容已经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叶天铭终于接听了。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云容吸了吸鼻子,对着电话那头的叶天铭低声恳求。
叶天铭沉默两秒:“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挂了。”
“别挂!”云容哭着重复道,“我们不分手好不好?天铭,我不想和你分手。”
“白乐池回来了我知道,你喜欢他了好多年我也知道,”云容忍着心里涌上来的恶心,还是说出了那段低声下气毫无尊严的恋爱脑宣言,“你想和别人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我不想和你分手,我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叶天铭长叹一声,仿佛也在因为云容的深情恳求而内心挣扎,半晌,他语气软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云容,我现在在工作,明天也还有彩排,这两天都很忙,这些事情之后再说,好吗?”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云容追问了一句。
叶天铭再次叹了口气:“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你明白吗?我有点累,先挂了。”
说完,叶天铭不再等云容说话,径直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真累,演戏真的很累。
他收了手机,正准备起身洗把脸回去继续剧本围读,身后的隔间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冲水声。
云容的身体忽然僵住。
有人?!
他刚刚敲门的时候,这里面明明没有人啊……
云容还没想出来如何处理眼下的困境,隔间的门便在他眼前打开了。
裴玉声一脸冷淡地从隔间里走出来,顺手把指间的烟蒂不甚熟练地戳进垃圾桶上方的灭烟缸里。
他低头,看向仍半蹲在地上的云容。
此时此刻,云容眼角湿润眼眶通红,连鼻尖也因为流泪抽噎而泛红,一眼看去,俨然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心碎之人。
见他眼底的痛苦不似作伪,裴玉声心底忽然感觉到无比的迷惑——如果云容对叶天铭真的爱生爱死到了这个地步,情愿做个地下情人也不愿意和叶天铭分手,那为什么昨天晚上又要对他……?
难道真的是酒精的作用?
如果真的是……裴玉声微微皱起眉头——如果一个人拒绝不了外界的诱惑,克制不了自己的欲望,那又和纯粹的动物有什么区别呢?
“呃……”云容不是第一次被他用这种审视的目光注视了,但被裴玉声撞见自己低声下气恳求男人别分手,甚至说出“不要名分”这种话,他还是不免感到尴尬。
“裴老师……你也在啊?”
明明裴玉声才是那个一声不吭偷听别人打电话的人,云容却有种自己的气场反而矮了一头的错觉。
“抱歉。”
尽管对云容的印象不太好,裴玉声还是维持着自己做人的准则,向云容开口道歉,“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出来,并非有意。”
裴玉声话说得礼貌,云容却又一次从他脸上看到了那种虽未言明却已十分明显的不喜和疏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有了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
“裴老师,”他看向裴玉声,抬了抬下巴:“还有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