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带着点讥诮地看着他,也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僵住了。
好消息是哈利这下确定马尔福是在生气了,可这无疑对目前的状况没什么帮助,只是让哈利感觉更尴尬了,他努力了半天,只咕哝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德拉科瞥了看上去手足无措的男孩一眼,还是先退了一步,今晚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力气了。德拉科抿了抿自己因为毒素排出而脱水干裂的嘴唇,缓和了口气,对哈利说:“劳驾,帮我倒一杯酒,谢谢。”
哈利无形中松了口气,也顺势假装他们没有差点吵起来,一面嘟嘟囔囔着:"你还说你没有酗酒。"一面走到酒柜前翻找起来。
叮叮当当半天后,哈利把杯子放到了德拉科的面前,却是一杯热茶。
德拉科盯着茶杯上方袅袅升腾的热气,到底是没有反驳对方的自作主张。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驱散了汗水黏在后背衬衣上的湿凉,让德拉科舒服了一些,他这才想起来问:“波特,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德拉科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是那种剔除掉所有个人感情后倾向平铺直叙的口吻。这应当是哈利乐于见到的,可他的心里又古怪地别扭起来,他觉得他们刚才还不如吵一架呢。
哈利挠了挠额头,回答道:“我有点头疼,睡不着,就下来找找有没有可以安眠的东西。”
“失眠……缬草吗?”德拉科的手指动了动,他本想给哈利指一下放缬草的位置了事。但可能是因为近来他对身边人的健康状况比较敏感,哈利所说的头疼触动了他的思绪,让他在下一秒冷不防地朝着哈利挥了挥魔杖:“速速检测。”
随便给别人扔医疗检测魔咒其实挺失礼的,哈利下意识想往旁边躲,不过德拉科的施法速度有些超出他的预期,山楂木魔杖中喷出的白光还是笼罩住了哈利。
医疗魔咒当然是无害的,哈利甚至还感觉暖洋洋的。只是当那几道检测光芒自下而上地把哈利全身都扫过一遍之后,变换了许多色彩,最后竟从他的头顶腾出了一缕黑灰色雾气。
哈利不明白这是什么,盯着那雾气,“这……代表什么意思?”
德拉科显然看懂了,他的脸色变了,甚至立刻坐直身体,几天以来第一次认真地直直看向哈利:“是黑魔法残留……波特,你之前就没感觉自己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哈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自他被抛到未来之后,就一直没什么心情和余裕关注自己的身体。仔细想想,他确实在此前就偶尔会感觉头疼,但他一直以为是穿越时间的后遗症,或者是用脑过度,睡眠不足之类导致的。
黑魔法区别于一般的魔咒,往往蕴含着邪恶而难以逆转的力量,会对受术者的身体造成持久的侵蚀,且是一般的治疗魔法很难治愈的。战争过后的圣芒戈魔咒伤害科人满为患主要便是因为食死徒们肆意地使用这种力量,就比如纳西莎,她现在的状况就和黑魔法残留对健康的损害脱不开关系。
德拉科没问过哈利在伏地魔的地牢中具体遭受过什么,但看他们刚重遇时对方那副瘦骨嶙峋的模样,想必不会是什么愉快舒适的经历,而考虑到伏地魔对待下属也不见得多么仁慈善良,在哈利被关押期间,他的身体受到过一些未知的黑魔法伤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德拉科盯着哈利的脸看了一会儿,他好似有一些话想说,但最终都暂且咽了回去,只是用飞来咒从自己的魔药收藏中召唤出了一瓶止疼缓和剂递给哈利,然后便神情恹恹的上楼去了。
*
对于德拉科所说的黑魔法残留,哈利并没有多想,因为永生计划,伏地魔对他做过许多试验,无论有什么后遗症他都不会感到奇怪。哈利只是在回到房间后便立刻喝掉了那瓶药剂,他明天还有事情要做,现在只想要好好睡一觉。
德拉科的止疼缓和剂果然十分有效,成功给了一夜哈利无梦的好眠,因此他并不知道这一晚上主卧的灯在他睡下后还亮了许久,豢养在后院棚屋内的雕鸮也来来回回飞了好多趟。
而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就在自己家的小花园内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德拉科一身黑袍,脸色苍白,却仍然脊背笔挺、言辞犀利地谴责了不法分子利用神奇生物入侵私人住宅并试图投毒的犯罪行为。
有幸踏入格雷街86号获取第一手讯息的记者都来自与德拉科相熟的媒体,十分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提,因而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自动羽毛笔在他们身后刷刷写出了残影,每写完一段就有等候在一旁的猫头鹰将羊皮纸叼走,拍打着翅膀往报社的方向飞去,好抢时间紧急排版印刷。摄影师更是非常清楚该突出哪些重点,对着花园内折断的花木和德拉科故意重新缠上的绷带一阵猛拍,而对严丝合缝拉着窗帘的室内则一下闪光灯都没闪。
于是,当天八点准时发行的预言家日报等一众报刊,均在头版上刊登了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遇袭受伤的消息,配图是德拉科绑着绷带站在一片狼藉的花园中的照片。
外界因为这一袭击事件而引起轩然大波,第一个站出来的是神奇动物管理保护司司长,他宣布将加强对境内食尸鬼的管理,严防此类神奇生物伤害巫师事件再次发生。下午就有评论家发表演说认为此事有阴谋,疑为保守势力对魔法部高官的迫害,意图挑起战争,复辟黑暗。
而事件当事人,德拉科·马尔福先生则表示自己在袭击中受了伤需要修养,因而请了一天假。
不过当汉克·比奇通过飞路网从壁炉里探出个绿色大脑袋,准备探望受伤的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时,盯着德拉科手上那两道已经愈合成白线的所谓伤口,陷入了沉默。
然后噗嗤一声掐灭了飞路网的连接。
*
这一天德拉科呆在家里享受他来之不易的闲暇,而这幢房子里的另一位住客却一大早就出了门,一整天都不见踪影。直到凌晨时分,才有一道披着斗篷的人影拖着脚步疲惫地推开门,穿过已重新修葺完毕的小花园回到公寓内。
没人知道哈利这一天都去了哪里,总之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经历了一场远足,脚底、裤管都沾着苔藓和湿泥,一走进玄关就让那个有着自动清洁功能的地垫发出了好几声类似于咳嗽的噗噗声。
男孩脱斗篷的动作僵了僵,他屏息等待了片刻。幸好室内十分安静,并没有冒出一个刻薄的声音来讥讽他满身的狼狈。想必这个时间,马尔福应当已经休息了,哈利松了口气,又在地垫上蹭掉了鞋侧的泥巴才继续往里走。
但是当他穿过只亮着一盏昏黄壁灯的餐厅,准备上楼去睡觉的时候,忽而惊奇地发现在餐厅酒柜一侧的墙上,出现了一扇之前没见过的嵌珐琅彩绘玻璃复古木门。
“这是什么?”哈利有点疑惑。
巫师的房子里会有一两个秘密房间其实不奇怪,但从考究的彩绘缠枝花玻璃内透出来的隐约光线来看,现在这里面显然是有人的。
是马尔福吗。
哈利靠近了一些,轻轻碰了碰那扇门,以确定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他发誓自己没有用力,但可能是门没有关紧,被他一碰便无声地打开了,露出门后黑洞洞的向下延伸而去的楼梯。楼梯尽头拐角有一团灯光。
这竟然是一间地下室。
*
其实哈利已经很累了,在他踏进家门之前,他恨不能幻影显形到自己的床上直接昏睡过去。但此刻他却又鬼使神差般地生出了额外的好奇心。反正门也没有锁,应当不是什么不能去的秘密所在吧,哈利这样说服了自己。
——他没发现,上一个他敢于毫无戒心地进入没见过的奇怪房间的地方是霍格沃茨。
哈利沿着楼梯往下走去,楼梯比他想象得更长一些。楼梯间里没有光源,便显得尽头那团灯光明亮到有些刺眼了,哈利忍不住加紧走了两步,最后两阶台阶他几乎是连着跨下去的。
他穿过了那团光。
而后便从黑暗中来到了一个四面都是直顶到天花板的高柜的房间。
他看到马尔福就坐在这个房间中央的白橡木宽桌旁,正用魔杖搅拌着坩埚里冒着气泡的绿色液体。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深夜的风已带了点寒意,外出奔波的哈利袍子下面已换上了毛衣,但这个小空间内却温暖极了,德拉科只穿着单衣,将袖子挽得高高的,可能是因为独处,不避讳地展露着手腕上那个丑陋的标记。他的金发散下来,遮住了额头,整个人显得放松又惬意,眼睛则一直盯在坩埚里,神态很专注。
哈利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其实他在下楼的时候并没有预设自己会看到什么,哈利胀痛了一整天的大脑早就没有余力再完成任何像样的思考了,只由本能将自己带到了这个地下室来。
而此刻他眼神不太聚焦地盯着德拉科在魔药升腾的烟气中而显得朦胧模糊的侧脸线条,大脑越发一片空白。但不知为何,他在这具疲惫的身体里仿佛被冰冻了一整天的心脏却重新复苏了似的,砰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