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阑珊的嘴唇是软的,很软,比冬日里的毛皮雕子还软。
澹无诗绷紧的弦嗡的一声就断了,他想索取更多,可是好像总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在阻挡他前行。
不行。不可以。
手青筋暴起,十指相握,紧的许阑珊生疼。像是想把人揉碎了一样,放入怀里,然后这辈子就这么紧紧的守着了,不再让任何人肖想一丁点。
这是他的人,一辈子都是。
许阑珊手被捏疼了,发出一些不满的闷哼,于是手上的力道就松开了了,虚虚地扣着,想挣脱就便可以挣开。
澹无诗在给他选择。
他犹豫了。
窒息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他心甘情愿,心甘如饴。
泪水沾湿的睫毛,从上方打下来,许阑珊抬眼,有一些迷离又破碎的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微光,他用左手碰了碰澹无诗扣着的的指尖,示意松开。
微红的眼角证明了一切,两个人面对坐着,许阑珊在狂喘气。
不是,这人的气也太长了……
澹无诗默不作声,只是呆呆的在原地盯着许阑珊看。
疑似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澹无诗:完了,完犊子。这下好了,澹无诗你是个畜牲……
“我……”
澹无诗出声,有些断断续续的。
许阑珊抬眼望过去,只见对方脸上虽然镇定,脖子确是红了,红透了。
“我……不是臣。”
“你不是臣,那你是什么。”许阑珊觉得有些好笑。
澹无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踹着脚丫子又往前挪了点。
凑近,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专注和认真。鼻尖和鼻尖又只差了一毫米的距离。
许阑珊身上好香……澹无诗想,像是要把他席卷进去一样。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都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别人……我,我心悦你。”
澹无诗你在说什么啊!澹无诗简直要把自己唾弃死了一万回。之前跟红缨学习的表白小技巧全泡汤了,现在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只剩下许阑珊温温软软的嘴唇,如同谪仙和蝴蝶鸦翅般的睫毛,还有刚刚没有拒绝他,那一瞬间好听的闷哼。
完了。他的人生真的好失败。怎么什么都没做好。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偏偏是这个时候。出岔 子。
澹无诗有些不敢看许阑珊的反应,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偷偷亲过,头一回这么光明正大,把所有的心意摆在跟前,总是跟预想中的不大一样,太仓促,太狼狈,像一只落了水的鸭子,在跟天鹅求爱。
“你心悦我。”许阑珊也沉默了,浅浅的念了一遍,心跳跳的更快了,好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脑子是冻结的,其实他也就只敢放肆那么一回,他也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爱就爱了,是这样吗。
可不是说自古帝王最薄情,爱江山更爱美人这种纯属空话,那澹无诗跟着他,岂不是受苦受难还遭罪?勾心斗角都已经够累的了,万一被骗了身还被骗了心,澹无诗会不会一怒之下倒戈左晨……
许阑珊冷静下来,决心先问一下他的接受能力。
被骗心又被骗身的接受能力。
“罢了,是臣痴心妄想,还请皇上不要记挂心上。”澹无诗低下头,好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奄奄的耷下耳朵,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寂。
“你能接受朕?”许阑珊迟疑地问。
“嗡——”澹无诗只听见脑子里的弦又断了一根。
啊?什么叫能接受?拜托,谁都可以接受的好吗?这么说是可以接受他吗?还是说除了他,其他人也可以?不要啊。澹无诗心里有一万匹马在狂奔。
“陛下可以接受我吗?是我在大逆不道。”澹无诗已经不用臣称呼自己了,而改用了“我”。
是他在大逆不道,不需要许阑珊任何的小心翼翼,更不需要他任何的犹豫,他只需要告诉澹无诗,是又或者不是。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澹无诗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不是也无妨,许阑珊知道他的心意就足够了,他不敢奢求太多,从一开始他就是那个下位者,而他要许阑珊上永远都是上位者,永远都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可以。”许阑珊细若蚊蝉。
“什么?”澹无诗有一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沉的气息在耳边,痒痒的,竟然是又凑近了些。
许阑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他偏过头,拉住澹无诗的衣裳,凑了上去。
一触即分。
澹无诗尘封了千年的冰,好像就此融化变成了春水融融,淌尽了无边妄念。
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一碗药怎么够啊,这不得再喝两碗冷静冷静。
不能再亲了,再亲就是真的以下犯上了。
澹无诗花了一点时间整顿情绪,强行按压下心中已经沸腾的水。
始作俑者还在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眨着漂亮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澹无诗问。
“我不来,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这副狼狈的模样了?”
澹无诗瞬间明白了。
陈仁。什么时候就去把他的医馆给掀了,澹无诗皮笑肉不笑,内心已经把陈仁批判了一万遍,说好不告密的呢?
“我发现的。”
许阑珊又补充道。“他没有进过你的演技训练营,演不出你那炉火纯青的技术。”
……是这个问题吗。
“那虫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疆蛊虫,情蛊。”澹无诗闭了闭眼,认栽的告诉了许阑珊。
“是否有解?”
“无解。”一锤定音。
南疆。又是这个地方。南疆是这个王朝的邻国,残害了他母家的白粉多半也来自此处。
“是谁给你的?你怎么就给自己种了?”许阑珊步步问道。
“皇上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
左晨。许阑珊当然已经猜到了。对他抱有如此大敌意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敌意会如此之大,又为何一定要与他抢这个皇位,为钱为势,太单薄了。
许阑珊其实已经在暗暗吩咐查一查左晨,可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个人好像也很神秘,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人手太少了,查到的信息更是寥寥无几。
“你知道多少。”
“不比皇上知道的多。”澹无诗回复道。
这样吗。
这么说来,澹无诗也在查了。“不过他在查我的身份,怕是悬了。”
澹无诗浑不在意似的一笑,“皇上,现在我们可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他勾起许阑珊的小指,晃了晃。
许阑珊把手抽了出来。
“谁跟你蚂蚱,朕是皇帝。”
澹无诗:……
可是见许阑珊笑的狡黠,澹无诗也心下了然。
这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经此一叙,好像又破开了所有阻碍的门,至少澹无诗确定了心意,许阑珊确认了心意。
“你认为,那个凶手到底是谁?可有猜测?”
“既然是下药,谁都无妨。只不过要看幕后的指使者罢了。”澹无诗回。
是了。如此厉害的毒,揪出凶手并没有意义,说不定凶手也在那一捧小小的白粉墨里面逝去,而真正要抓住的,是背后的指使者。
“那你认为呢?”
“左晨。”澹无诗说。
这不是记恨左晨,而是左丞最容易干出这种事情,不留后手,不留余力,甚至给许阑珊在登基大典众目睽睽之下种蛊,再给他的仇敌,不,已经变成明面上的对头种蛊。
但凡他们两个有一个人命悬一线,另外一个都活不成,连仇都没法报,冤冤相报都无法了。
这样一个人,你会指望他在宫变之前失手吗?
“宫变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许阑珊问澹无诗,可是澹无诗只是摇头,“陛下,天有些晚了,臣送你回去吗?”
这是不愿意告诉他。
许阑珊有些着急,不统一战线了,为什么不能共享信息?
“为何不告诉我?”
澹无诗不再多说,温柔道:“陛下倦了,不是吗?”
说罢,趁许阑珊迷糊之际,澹无诗打了一下许阑珊的肩侧,许阑珊先是睁大了眼睛,然后迷迷糊糊的歪倒过去。
倒在了澹无诗的怀里。
澹无诗认命了。明明现在局势如此之危险,还敢乱跑出来,跑来的还是他这个乱臣贼子的地方,真是一点防范之心也没有。
可是这不就说明,许阑珊关心他吗。
许阑珊的眼皮底下是两片乌青,怕是许久都没有睡好觉了,确实是倦了。
澹无诗换了身衣裳,把自己的袍子拿过来给许阑珊裹了一圈,打横抱起,越在了房梁上。
今天的晚霞也很美,是火烧云的颜色,可许阑珊闭着眼,呼吸均匀,还是没有看到。
没看到也罢,澹无诗替他看过了。
医馆,陈仁将侯府里的白色粉末收了个干净,放进袋子里,戴上了口罩,甚至带上了护目镜。
用戴上了手套的手指拈起一点,如同沙漏一样,从指缝中流下,对面是左晨的声音。
“怎会如此不小心?”
陈仁一惊,慌忙盖上盖子,抬眼看过去,赔着笑:“什么不小心?”
对面是当朝丞相,而它的右边是一个身着红白色衣服的女子,正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左手的手指虚虚的扯着左晨的衣袖。
是腿受伤了。
那女子站定,朝陈仁行了个闺中女子应有的礼数,“久仰陈太医盛名。小女左欣”
陈仁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然后他转头看向左晨。
“这是小女,表的。”
陈仁:.......
神一样的表的。
“伤成什么样,我看看。”
腿上的衣物掀起来些,却是一条狰狞至极的疤痕,像是血淋淋的被剑切开皮肉,甚至露出了里面的隐隐的肌肉线条。
“令爱的身体不错啊哈哈。”
“表的。”左晨眯了眯眼,只是问:“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你说能好就能好吗?我还没看呢.......陈仁在心里悄悄蛐蛐左晨,转头看起左欣的伤势来。
“你这伤如何受的?”
“摔的。”少女的声音也很清脆,十分干净利落,带着一丝隐隐的嚣张跋扈。”
陈仁:.......一不小心摔剑上是吧?还是剑尾是吧?摔的时候不小心摔别人练剑的时候了是吧?还是专挑别人练剑的时候摔?
“那,这个,表令爱,平常可得小心些。”陈仁试探的说。见左晨没了表态,放下心来。
又拿着消毒的膏药小心翼翼的翻开一面,看到了无比结实的肌肉线条。
再用余光悄悄瞄了一眼旁边左晨的弱鸡肌肉,再低头看看自己的。
陈仁:.......姑娘,你骨骼惊奇。这哪里是身体不错?这放在江湖上都是顶一顶二的线条,受伤的着实可惜。
但他不敢表露出任何声色,用棉签沾了点药水,碰到左欣腿上,还未沾到一丝半点,左欣却叫起疼来。
“疼疼疼。”
陈仁:........?可是我还没碰到?
成人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和怒火,“小姐忍着点罢,毕竟受了这么大的伤,肯定是要痛一痛的。”
不过这一次挨是挨到了,左欣却换了一种叫痛的方法,变得有些娇羞。
陈仁:........?还演上瘾了是吧?
只是这次不等陈仁开口,左晨先止住了。
“再叫一声就把你丢出去,你还想不想嫁了?”
声音立马消失了,两秒后,转而变成低低的啜泣。
陈仁好不容易给她换好了包扎,又给两人拿了药,嘱咐他按时涂。
“嘤嘤嘤人家不想嫁给皇上。”
“你不嫁也得嫁。这不是你说了算。”左晨的声音无比冷酷,带着一些对小孩的厌烦。
陈仁刚迈出的脚硬生生的转了一个方向,逃荒似的逃向了抓药台,然后隔着大老远假装在哼歌,见两人要走了,远远的才喊了声:“一路顺风。”
直到两人消失在了药馆的尽头,陈仁这才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神色一下子冷下来,重新戴上了手套,捏开了那包白色粉末包装的一脚。
旁边的火炉烧的正旺,陈仁打开了中间的小盖子,露出跳跃的火苗。
陈仁捏着牛皮纸,往里面倒了一些东西,直到一点也倒不出来。
那东西似乎威力极大,带着穿透的杀伤力,那火苗奋力跳跃了几下,熄灭了。
手套被摘下,留在了一本医书旁边,空气中人是刚刚给左欣处理过伤口后留下的血味和药味,而暮色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