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邓布利多走进校医室的时候，斯内普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关心？愤怒？悲伤？困惑？

泛滥的情绪涌进平静已久的躯壳，在看到少年苍白的嘴唇的时候，化成一根针轻轻地刺了他一下。

在他闯入密室，看见安德烈的身子像是破碎的布匹被毒牙贯穿，鲜血覆盖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静寂了一秒。

直到发现少年仍有心跳，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才终于让他得以喘息。

斯内普必须承认，安德烈·麦克米兰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花名册上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了。

所以在听到他告诉他们密室的由来，冒险的经历，谜团逐渐解开的同时，一股莫名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讲他如何落入伏地魔的圈套，如何抵抗黑魔王的侵蚀，惊心动魄的叙述加上令人惊叹的化险为夷，旁人听了都免不得唏嘘几句，斯内普却不自觉皱起了眉。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是他的院长，他的老师，就算做不到像邓布利多和哈利那样知无不言，他也以为自己能是那个在困难中提供帮助的角色。

夜晚的办公室，上下课间隙的走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这么长，明明有很多时间，有很多机会能告诉他的。

“为什么不说？”

于是，在庞弗雷夫人起身整理药具的时候，男人在病床前缓缓开口，挺立的鹰钩鼻割开投在脸上的阳光，半边脸藏在黑发的阴影下，皱着眉问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安德烈有些没反应过来，蓝眼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当你意识到不对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斯内普仍旧紧皱着眉头，补充道。

“我怎么能用这些事麻烦您呢？”

安德烈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对斯内普的提问感到不可思议：“教授，我能自己解决的。”

看着安德烈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态，斯内普神色一怔，脑子里突然划过决斗时安德烈尽管面色苍白，却依旧独自离开的背影。

他想起彼此对视时他偶尔慌张的眼神，想起自己伸手时少年闪躲的身影，想起他们二人不论独处还是有他人在场时，面前人好像总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斯内普明白了。

每一次接触，每一次谈话，都是有界限的。

他们好像，除了师生这份关系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斯内普有些生气，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

“自己解决？”男人怒极反笑，薄薄的嘴唇勾起的弧度绝对称不上愉悦，手指抓住安德烈捆着纱布的手臂，略微用了几分力气，“这就是你说的自己解决？”

“一个尚未毕业的七年级生，会几句魔咒就不可一世了？无知和鲁莽会造成什么后果，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像个愚蠢的格兰芬多死在没有价值的冒险底下，是不是就满足了？”

不知斯内普一时没收住动作，还是安德烈的伤口实在太大，话音落下的时候，白色的纱布氤氲出大片红色，像是冬日里铺天盖地的腊梅。

“…………”

气势汹汹的斯内普哑火了，他看着低垂着眼沉默的安德烈，张开的嘴又闭上，随后妥协般地拿出魔杖，开始施起治疗咒。

安德烈愣愣地看着斯内普的动作，当旧日的回忆不再时刻裹挟，眼前的举动就变得清晰起来，他太了解他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弧度，单看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教授在关心他。

这个认知让伤痕累累的青年兴奋起来，睫毛轻颤，薄薄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全然忘了自己刚挨了一顿训。

看到安德烈这个样子，斯内普火又噌地一下上来了，见伤口处理得差不多了，一巴掌拍在安德烈脑门上。

“啪。”

额头传来不轻不重的响声，安德烈被打懵了一秒，懵懵懂懂地看着余怒未消的斯内普，骨节分明的手摸上自己的额头。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受这种惩罚。

感觉好像不错？

斯内普不知道自己可能激起了某个人的字母属性，黑色的眼睛看到那幅傻笑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眉毛皱得死紧，不耐地啧了一声。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没见过比这更蠢的倔驴。

安德烈立刻收起笑容，老实地认错。

“对不起教授，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话语飘散在从窗缝飘进来的冷风里，包扎好伤口的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转身离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窗户关紧了些。